沿著漳河西去,行至涉水和漳水交匯處時,正是太行山東麓,山林莽莽蒼蒼,兩岸芳草萋萋,大河奔流,卻是一大型的廢棄渡口。


    “馬宣讚,這好像是一個專事伐木的軍鎮,怎麽好像廢棄了?”


    順著王鬆所指方向看去,河岸邊大片的廢棄草棚,一地狼藉,大堆大堆砍伐下來的樹木,樹葉雜草,滿地都是。


    上百個漢子正在岸邊忙活,有些人把紮好的木排,放入水中,一連有幾十個木排,鋪滿了整個河麵。


    眾人紛紛拿起竹篙,劃開水麵,緩緩向著王鬆手指的方向而去,等到了跟前的渡口,船隻停到了河邊。


    河邊向裏,在木材的後麵大約百步左右,一座高約四米多,方圓五裏左右土牆圍起的小城赫然在目。


    由於隔得太遠,眾人看不到軍鎮北門的字樣。不過,眾人也看得清楚,在土牆裏麵,零零散散的有好幾幾排房屋,看起來最少也有兩三百間。同南門外一樣,牆裏麵有兩三個足球場的空地上,也堆滿了砍伐下來的木材,另外還有十幾艘半成品的船隻,堆積在哪裏,看樣子即將完工。


    王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朝廷真是財大氣粗,這麽大的一個渡口,看樣子是個專門的軍鎮,他一個堂堂的兩河宣撫使、同知院,竟然也是毫不知情。


    看這規模,若是用來製作軍中的盾牌、戰車,甚至戰船,一點也不為過。白白放在這,實在是有些浪費。


    “幾位官人,實不相瞞,此處是朝廷設置的“磻陽務”,有監管和工匠民夫600人,平常熱鬧的很。每年2月至10月間,這些人從後麵的林慮山上砍伐樹木,經漳河水運送到河北各地。”


    “老哥,那現在怎麽稀稀拉拉的,裏麵並沒有幾個人?”


    王鬆一聲“老哥”,船夫的臉上樂開了花。他搖搖頭道:“官人有所不知。自從女真人南下,這“磻陽務”裏,朝廷的官員都跑了。剩下的工匠和民夫,沒了事做,就賣木材,有時也賣船隻,憑此來勉強糊口。沒有事做,沒有人管,都躲在房間裏麵賭錢為樂,所以看起來冷清的很,實則有三四千人。”


    “老哥,這“磻陽務”裏除了向河北提供木材,還造船嗎?”


    王鬆指著看到的半成品船隻,繼續問道。


    “造,如何不造!”


    船夫道:“相公,這裏麵造船,不過都是中小船隻和客船。若是大的戰船和漕船,聽說還得是從南邊買進,那裏的船隻很多都能下海,便宜而且耐用。”


    王鬆和周圍幾人對視一眼,馬擴道:“船家,你把船靠岸一下,我們家相公要去這“磻陽務”看一下。你放心,船錢少不了你的!”


    “就怕各位官人不肯乘小人的船隻!”


    船夫樂嗬嗬地,緩緩把船停在了岸邊。


    “相公,這可是有不少的木材啊!”


    楊再興左右打量了一下,驚訝道:“這麽多的木材,不知要造多少東西!戰車、拒馬、盾牌、槍杆,還有冶鐵等等。相公,平常鐵坊裏的木材好像都是買來的,這下可是省錢了,你晚上也能睡好覺了!”


    王鬆哈哈大笑,想不到楊再興這樣一個莽撞的漢子,除了行軍打仗,腦子裏麵竟然也有貨值之利。不過,相對於木材,他更看重的是那些半成品的船隻。


    看到朝廷的官員到來,“磻陽務”的工匠民夫們跪了一地。


    “小人等不知相公們到來,有失遠迎,還望相公們恕罪!”


    “好了,各位都起來吧,咱們長話短說!”


    馬擴大聲道:“這位是兩河宣撫使王鬆王相公。從今日起,“磻陽務”正式複工,餉銀和祿米都會照常發給,前麵的也都會補上,大家不要擔心。”


    眾人大喜,一起向王鬆等人肅拜。前麵的一個中年絡腮漢子道:“小人們多謝相公!”


    王鬆點點頭,沉聲道:“你們當中,有多少造船的工匠?”


    絡腮胡子肅拜道:“稟相公,“磻陽務”原有船匠六十餘人,如今還有三十多人。小人楊範,是“磻陽務”的造船工匠。若是相公要造船,小人定當效犬馬之勞!”


    王鬆喜道:“如此甚好!本官再從難民裏選一批木匠,都歸你管製,打造戰車、雲梯、拒馬之物,以備不時之需!”


    攻打太原城,這樣的攻城器械,都必須要跟上。


    按理說,這“磻陽務”歸於河北治下,應該是相州的管轄範圍,這相州知州汪伯彥,相州通判趙不試,他們究竟整日裏都在做些什麽?


    難道說,金人南下,皇權不下鄉,這些個達官貴人,天天躲在城中,吃喝玩樂,心裏能安然自得?


    “磻陽務”的營房之中,王鬆趴在桌上,一邊思考,一邊寫畫,沒有半個時辰,一種外形活似蜈蚣,兩側有成排槳櫓的船隻躍然紙上。


    “……長18.6米,寬3.1米,安設木槳40支,再架上幾門火炮……”


    王鬆放下筆,滿意地看著紙上的船隻。


    “相公,這是什麽船?你真的要造船嗎?”


    “這叫“快蟹船”,先造上一兩百艘,以後有大用。”


    河東雖然暫時用不上戰船,但是河北有黃河和運河,還有江南、江淮,將來都需要水師。雖說海船都是由南方建造,但內江內河,還是為中小船隻控製。


    而且,這“磻陽務”,恰就處於河北之地,隻不過地段偏僻罷了。


    朝廷建都開封,所需的漕糧供給,皆是仰望東南,但是整個北方,除了開封京畿之地,卻沒有造船的船廠,戰船全都是由南方供給,可以說是一大遺憾。


    “三代以下,國用之資莫大於漕運,漕運之器莫大於舟楫!”


    曆史上有明一代,臨清衛河,淮安清江二船廠每年修造船隻達數千艘,國勢強盛,而宋朝卻集中於東南,國勢頹敗,軍力不振顯而易見。


    巨大的倉房之內,幹燥鋸好的木料堆積如山,不用來造船造車,匪夷所思。


    想起曆史上這些國資,就那麽白白便宜了金人,王鬆就不由得一陣歎息。子孫無能,偌大一個家業,白白糟蹋殆盡,可謂是禽獸不如。


    “這“磻陽務”,也隻是現在能用,將來要開拓疆土,發展海上貿易,隻有南方的船廠,或者……”


    或者怎樣,當然是在北方建一座新船廠,不過,這好像不是自己職權範圍的事情了。


    一旦恢複北地,功成身退,也許自己就會和趙多福完婚。一旦尚了公主,自己的政治生涯也會結束,混吃等死,再想去遠征海外,開疆擴土,恐怕隻會是海市蜃樓了。


    “相公,你這“快蟹船”雖然不錯,但以小人之見,莫如造些舢板小船,再造些車船,腳力代替臂力,兩側分別設置4個輪槳,每輪有8個槳片,十分輕捷,可以日行數百裏……”


    楊範經常造船,也是大家,他雖然沒有名言“快蟹船”不可造,王鬆也是明白了過來。


    “快蟹船”雖然快速,體長多載,但是底部過於尖細,船隻難以建造不說,也難以適應內河水淺、岔港縱橫的特點。


    “楊範,舢板和車船都可以建造,先各建百艘,至於“快蟹船”,可以把底部改平一些,你看如何?”


    剛才開了黃腔,王鬆心中有些忐忑,不過車船和舢板太小,需要載重大些的戰船,上麵幾十門火炮,到了江河之上,摧枯拉朽,勢不可當。


    “這倒不是不可以,小人琢磨一下,會給相公一個迴複。”


    楊範思索了片刻,繼續道:


    “相公的主意不錯,江船不同於海船,須要依靠人力來推動,這“快蟹船”便是如此,隻需改一下船底構造即可。至於相公說的什麽“火炮”,可以在船舷邊和船身留出位置,人力搖槳可以改為車輪腳力,也可以不改,不礙大事。”


    他似乎也為這位上官的雄心壯誌所感染,跟著說道。


    “相公,其實這造船並不難,難的是好船工和水手。要想有水軍,得從運河上、黃河上找人,得加以訓練。這都是河北漕運那些個將軍們說的,小人也隻知道個皮毛。”


    “楊範,既然如此,這“快蟹船”得改造,就交給你了,舢板和車船的建造,也是刻不容緩。好好做,賞錢少不了你的!”


    王鬆哈哈笑了起來,想來河北大名府漕運衙署招納官軍一貫如此。不過楊範這樣說,倒是提醒了王鬆,這水師,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從長計議。


    楊範欣然領命,王鬆思慮片刻,對一旁的馬擴繼續交待道:


    “馬宣讚,馬上安排人手接管“磻陽務”,迴去以後,讓鄧世雄從河北召集一批水手或船工,就在運河上操練。等咱們收複了河北,就建一所大船廠,正式成立水師。”


    河北大名府渡口眾多,可以就此建造船廠,河北依靠太行山,木料齊全,正是戰船所需。


    聽說廣東和福建之地盛產鐵梨木,堅硬如鐵,造海船乃是上上之選,不知道將來能不能弄些這鐵梨木造中小海船,縱橫於江河之上,絕對是當者輒破,無堅不摧。


    未雨綢繆,恢複了河東,接下來就是河北,河北運河和黃河直通燕京之地,大軍北上,借助水力,再也合適不過。


    北伐太原在即,對王鬆來說,最重要的是盡快補足軍中的戰車、盾牌、包括弩車等物,除了火器,神臂弓和床弩也是不可或缺。


    “相公,若是要造船,這可又是一大筆銀子,恐怕不恢複解鹽,是萬萬不行了!”


    馬擴搖搖頭苦笑道。王鬆從來都是雷厲風行,但若是沒有額外的收入,河東忠義軍的財政,很快就要捉襟見肘了。


    “你說的沒錯!”


    王鬆哈哈笑道:“水師、戰船,都是刻不容緩。缺的銀子,自然要想辦法。解鹽,就是這出路所在。”


    解鹽利大,造船造車、餉銀賞賜,莫不來自鹽利。奪迴解鹽,已是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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