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當中,人人命運都是身不由己,隻要能聚集起些許人馬,占據一方,販夫走卒,引車賣漿之流,都是草頭王。


    若是再天時地利,兵強馬壯,盤踞一方,藩鎮割據,也不是沒有可能。


    插劍嶺的大寨之中,一眾土匪正在大擺筵席,觥籌交錯,吃的是大快朵頤。


    “賢弟,你為山寨立下汗馬功勞,大哥再敬你一杯!”


    傅慶臉色通紅,舉起了酒碗,向著旁邊儀表斯文、讀書人打扮的年輕士子說道。


    “大哥,你我自家兄弟,你這是折煞小弟了!”


    年輕士子趕緊站了起來,舉起來酒碗,喝了小半碗,恭維道:


    “大哥武藝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對兄弟們愛護有加,兄弟們自然以你馬首是瞻了。做些事情也是應該,大哥休要見外!”


    年輕士子的話裏,可是有七八分的誠意。至少,傅慶能輕而易舉殺了前寨主李虎,收編其眾,就可以看出此人的不簡單。


    要知道,李虎落草為寇,已經有十多年,身邊有一大群死黨,結果被入了山寨不久的傅慶當場格殺,山寨裏的英雄好漢們,連個泡都沒冒。


    “賢弟,你真是會說話!不必推讓,坐下說話。”


    傅慶哈哈一笑,喝光碗裏的酒,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酒水。旁邊的嘍囉趕緊給他倒上。


    “賢弟,你這些日子下山,可是搞了不少的糧食,給山寨解了困不說,還招來了這麽多的兄弟。”


    傅慶嘿嘿笑道:“到時候咱們兵強馬壯,哥哥我帶著兄弟們殺進大名府,咱們兄弟也搬到那大名府的大殿之中,割據一方,嚐嚐這知府相公的滋味!”


    也難怪他如此誌得意滿。如今這山寨蒸蒸日上,前來投奔的難民越來越多,中間還有不少的彪悍之士,假以時日,自然是要攻城略地,自立為王了。


    “大哥說的不錯!如今這世道,有糧有人就是王道!若是想活命,就得憑手裏的刀子說話!”


    旁邊的三當家何錦興高采烈,大聲附和道,臉上橫肉抖個不停。


    “大哥刀槍棍棒,騎馬射箭,那是樣樣精通。手中一杆長槍,恐怕那“賽霸王”也比不上!”


    何錦的話,惹來大堂中匪首們的一陣哄堂大笑,氣氛更是熱烈。


    “三當家說的是,要是論這武藝,大哥手上的功夫,恐怕那王鐵槍是比不上。大夥說是不是?”


    匪首們轟然稱是,有人更是大聲言道:“和大哥相比,王鐵槍就是徒有虛名。他是沒碰上大哥,否則世上就沒有他王鐵槍,而是傅鐵槍了!”


    王鬆帶著河東忠義軍,在殺熊嶺殺了不少金兵,救出種師中,此事在太行山的群豪之中,已經鬧得人人皆知,自然也就傳到了傅慶等人的耳中。


    “若真是如此,那可要謝天謝地了!不過說實話,大哥我還真的想和那王鐵槍比試一下,看看到底是誰贏誰輸!”


    傅慶話音未落,何錦大聲恭維道:“那自然是大哥贏了!大哥武功蓋世,要當了皇帝,咱們兄弟就天天有酒喝,有肉吃,有小女子睡,兄弟們可就樂嗬了!”


    傅慶大聲笑道:“大哥我就是衛州一個窯戶,要是真當上了皇帝,祖墳上可是要冒青煙了。想都不敢想啊!”


    “英雄不問出身,大哥休要過謙!”


    匪首們哈哈大笑,紛紛舉起酒碗,和傅慶相碰,接著都是一飲而盡。


    “大哥,三弟,雖說咱們如今不缺吃喝,也是人多勢眾,兄弟眾多,但大哥要殺進大名府,自立為王,恐怕不太容易。”


    張用卻是慢條斯理,輕輕搖了搖頭。


    “二哥,你這是何意?”


    何錦“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怒聲喝道:“難道說,你想投靠官府,帶兄弟們去招安?”


    自張用上了山,他就和張用一直不和。他跟著李虎,在這太行山中,盤踞了有些年頭,二寨主的位子坐的牢牢的,誰知張用一來,他就給擼了下來。


    要不是看在傅慶是自己的結義大哥,救過自己一命的份上,他早已經暴走了。


    “三弟,稍安勿躁!”


    傅慶直起身來,拍了拍何錦的肩膀,溫聲道:“別板著臉,且坐下來,看二寨主有何高見。”


    張用心裏“咯噔”一聲,一句“三弟”和“二寨主”,已經說明了自己在李虎心中的位置,也說明自己的一番話,掃了傅慶的性。


    看樣子自己得未雨綢繆,來處理眼前的困局。保不齊那日,自己就被這小肚雞腸的傅慶和何錦砍了腦袋。


    “大哥,三弟,都坐下,且聽兄弟我一言。”


    張用把二人勸著坐下,這才坐下,繼續笑著,說了下去。


    “如今金人肆虐,河北糜爛,確是攻城略地,壯大實力的大好時機。但是二位兄弟想過沒有,一旦天色轉涼,女真人大軍南下,你我兄弟又作何打算?”


    傅慶不由得一愣,脫口而出道:“咱們和女真人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擔心他作甚?”


    何錦也是大聲喊道:“就是,咱們占了大名府,關他女真人鳥事?莫非他也想來奪大名府?”


    張用心裏暗暗歎息,自己怎麽會和這樣目光短淺的庸碌之輩為伍。他們還真的以為,女真人和他們一樣,隻是強盜,想要搶一些財物!


    “大名府河北重地,東京城北部屏障,女真人如何會任你我兄弟占據!”


    張用麵不改色,耐心說道:“若是咱們占了大名府,女真人揮軍來攻,咱們兄弟是他們的對手嗎?”


    大堂中一時安靜了下來。那些個桀驁不馴之徒,也在傅慶冰冷的目光注視之下,各自閉上了嘴巴。


    “二弟,以你之見,咱們兄弟卻該如何,難道在這山上待一輩子嗎?”


    半晌,傅慶才開口,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恐怕咱們想呆在山上,也非易事。”


    看眾人都是看著自己,張用搖搖頭,好一群土雞瓦犬,沒用的窩囊廢。


    “咱們山寨,卡著河東、河北的水道,即便咱們兄弟不去招惹女真人,恐怕他們也會找上門來。”


    短暫的沉默之後,何錦低聲道:“左右都是不能幸免,難道說,咱們兄弟真的要舍了山寨,逃迴太行山中?”


    一旦女真人占據了這裏,眾人的財路糧路也就被截斷,迴到了太行山上,還不知道,那種苦日子能不能過下去。


    “大哥,各位兄弟,如今之計,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麽投了女真人,要麽逃迴太行山中。”


    張用侃侃道來,連他都覺得,自己頗有些羽扇綸巾的飄然之感。


    “至於投靠大宋朝廷,是想都不要想了。何去何從,還請大哥乾坤獨斷。”


    “二弟,你說咱們要是投了女真人如何?”


    傅慶麵帶笑容,注視著堂中各人,語氣平緩。


    “咱們若是投了女真人,再也不用待在山上,兄弟們都可以升官發財,也都有個出路,光宗耀祖,封妻蔭子,你說是不是?”


    張用還沒有說話,旁邊一名匪首已經大聲怒喝了起來。


    “大哥,你說的甚話!女真人殺了我爹娘,我和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投靠女真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我梁虎可幹不出來!”


    “對,對,對!”


    一看梁虎站了出來,旁邊的幾個土匪齊聲附和道。


    “番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絕不能投他們!”


    “我家兄長也死在和番子的血戰上,我不能昧著良心,認賊作父,這事我可做不出來!”


    幾個匪首吵吵嚷嚷,傅慶眼神猙獰,看向了何錦。


    何錦猛然拔出刀來,轉身刺入了梁虎的胸膛。


    他一動手,旁邊的幾個土匪一起上前,刀槍並舉,幾個反對的匪首猝不及防,紛紛被砍翻、刺翻倒地,大堂中響起了淒厲的慘叫聲。


    何錦拔出刀來,梁虎胸中的鮮血噴濺而出,使得何錦的胸襟血紅一片。梁虎眼睛呆呆看著何錦,緩緩倒了下去。


    張用額頭汗水涔涔而下。原以為這傅慶粗漢一個,蠢鈍無知,現在他才知道,自己小看了真神。


    今日大堂之中,這一場屠殺,顯然是早有預謀,不然梁虎這些個狂悍之徒,怎會被當場格殺,卻沒有絲毫的反抗!


    如此看來,這傅慶是借著自己的嘴,安排下了這一場屠殺。自己還自以為是,沾沾自喜,實在是愚蠢至極。


    “把屍體都抬出去,好好的安葬,畢竟,都是一起共過生死的兄弟。”


    傅慶搖了搖頭,滿臉的悲愴之色。但是等他轉過頭來,臉色卻是猙獰。


    “大哥這麽做,也都是為了咱們山寨的兄弟。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兄弟們到山上落草,還不是有口飯吃,為了過上快活日子。”


    何錦大聲喊道:“山寨之中,大哥的話就是規矩!若是有人不服,就看看梁虎等人的下場!”


    大堂中的匪首,包括張用,都是心頭駭然,一起大聲道:“全憑大哥當家作主!”


    傅慶哈哈大笑,春風滿麵,他擺擺手,讓眾人坐下,舉起了酒碗。


    “各位兄弟,從今以後,有我傅慶一碗飯吃,就不會讓兄弟們餓著!我一定帶領兄弟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眾人舉起酒碗,又是一飲而盡,開始歡聲笑語,放開吃喝。


    張用看了看地上猶存的血跡,心裏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自己留在山寨之中,也不知是福是禍?


    門口上的牌匾“忠義堂”三字,在午後的陽光照耀之下,顯得那麽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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