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莫顏兮點了燈,屋內放著火紅的炭爐,熱氣哄散開來,寒涼氣兒被阻隔開來。


    莫顏兮靠在床楣,看著《芷江怪譚》,眉頭緊皺,心思卻不在書中。


    忽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原是香雪,身上還沾染著寒氣。


    “小姐,蘇家那個侍衛請你過去正堂。”


    莫顏兮聞言,匆忙下床,收拾妥當。


    正堂之中,燈火通明。屋外站著好多身穿黑色錦衣的暗衛。


    莫顏兮走進去,這才發現蘇長卿和蘇長風已經在裏麵等著了。


    見二人平安無事,莫顏兮笑道:“二位動作這麽快,居然已經迴來了。”


    “該是莫姑娘妙計在手,這才讓我能夠早日迴還,那日聽止水說了之後,你前腳走,我後腳便離開了河景鎮,到了辭陸城。”


    蘇長卿說著,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蘇長風,繼續笑道:“長風啊,你如今果然長大了,我以為你不會去許家,沒想到你竟然去了,真叫為兄刮目相看。”


    蘇長風冷哼一聲:“我做事向來光明磊落,不像你偷偷摸摸,毫無信任。”


    這話裏,多了一絲責怪之意,想來他是不滿這麽大的事,蘇長卿都瞞著他。


    莫顏兮入了坐,道:“蘇二公子聽說你失蹤了,急的上竄下跳,好幾天沒睡了,可見你們兄弟二人手足情深。我倒是更佩服蘇二公子的巧思沉著,凡事一點就通。”


    蘇長風左看看右看看,見二人都恭維殷勤,心情好了大半兒:“行了行了!你們兩個怕是要惡心死我,這事兒你知道,她知道,就我不知道,合著我一個親弟弟竟然還不如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姑娘,說句重色輕友都不為過。”


    莫顏兮聽了,忍不住笑出了聲:“這蘇家家大業大,你這個哥哥可都是放任你隨意揮霍的,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夢寐以求呢,蘇二公子還不滿足。況且這件事,是我猜到的,可不是蘇大公子告訴我的,要怪隻能怪你沒想到。”


    “我…”


    蘇長風一口氣噎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想反駁也不知從何說起。


    “好了好了,事發突然,我也是在途中有所發現,這才有了思緒,慌忙之下,來不及跟你們聯係便做了局,我們還是先說正事。”


    蘇長卿說著,從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本攤開的書冊遞給莫顏兮。


    莫顏兮接過來,仔細瞧了瞧,這東西竟然是一本暗衛的花名冊,而蘇長卿翻到的這一頁,上邊寫著一個眼熟的名字。


    “道玉?”


    “沒錯,就是他,五年前被收入暗衛,原本是臨淵城內乞討的乞兒,暗衛擴充之時,一航在街上遇到他,見他身手矯健又無家可歸,便帶進了暗衛。誰能想到,他竟然是重山道扡插在我們身邊的眼睛,五年了,我們的一舉一動,竟然都在重山道的眼皮子底下,如今想想,還真是害怕。”


    莫顏兮點了點頭,見到名字底下的畫像,是個清秀人,眉眼含笑,看著麵善。果真是藏的深。


    “元楚清被貶去南境應該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在南境隻用了不到六年的時間,便將自己的勢力擴張到了中原地帶,這個人怕是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可怕。”


    蘇長卿麵色凝重,道:“沒錯,他也算是天之驕子,如果不被貶去南境,安穩長大,興許元淩又是另一副光景。”


    語罷,蘇長卿歎了一口氣,又道:“這個道玉如今應該算是一個暗衛總管,所以便一直跟著我們,咱們在百帝城出發的時候,已經派他先行一步,在辭陸城等著。想必我們所有的消息,都是他泄露出去的,這些是我們在他房中的暗櫃中搜集到的一些東西,大多都是一些圖紙。他很謹慎,來往的信件應該都被銷毀了。”


    莫顏兮接過來,這上邊畫的全都是蘇家在辭陸城的一些要密之地,一個上等暗衛,手裏有這些東西,倒也不奇怪。


    “是怎麽發現的?”


    蘇長風聞言,冷笑道:“大哥出發後,便將他留在了凜月院伺候,一來照顧你們的起居,二來你們要是有什麽事兒,他也能第一時間出手,我見過他的身手,很可以了。大哥出事後便暗中讓身邊的親信迴了辭陸城,混在暗衛之中,盯著宅子裏的一舉一動。昨日,你迴來鬧了一通,小爺我腦子好使,立馬反應過來,前腳剛出去,後腳便送了信。”


    莫顏兮聞言,沉默不語,這樣的厲害人物,留在凜月院,怎麽可能隻是為了照顧她們幾個那麽簡單,估計是為了暗地裏盯著他們。果然他的人都和他一樣,冷血心狠,毫無信任。


    “不過,非常可惜的是讓他給逃了。”


    蘇長卿歎了一口氣,眼神之中多了一絲狠戾。


    莫顏兮蹙眉:“逃了?這怎麽可能?”


    莫顏兮不敢相信,就憑蘇家這二位的本事,倘若發現了從中作祟的人,怎麽可能讓他逃出去。


    蘇長風捋了捋頭發:“這事兒…聽說是新來的暗衛太過急躁,沒有按耐住,再加上河景那邊的重山道賊子全部身死,沒有迴信,估摸著道玉自己心裏也有些感覺”


    “不過,暗衛已經包圍了整個辭陸城,就算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過去,而且許家也派了人幫忙,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會找到他的。”


    蘇長卿說著,暗自錘了錘桌麵。


    莫顏兮挑了挑眉,默不作聲,將手裏的圖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忽而問:“蘇大公子在長勝街上可有放東西?”


    蘇長卿聞言,迴道:“長勝街那裏是有些蘇家的庫房,放的是…”


    想到此處,蘇長卿瞳孔突然變大:“本來放的是一些藥材綢緞,隻是半個月前,轉移了一些宗卷名冊賬目。糟了!難不成他要去那兒?”


    蘇長卿站起身來,眉宇之間多了一絲害怕,再看蘇長風,亦是一臉的凝重。莫顏兮便意識到這裏麵怕是參雜著一些不可告人的東西。


    “正如你所說,整個辭陸城裏裏外外都有暗衛等著,還有許家協助,縱使這個道玉有通天的本事,也沒那麽快。況且到現在都沒有人稟報,他應該還沒有摸過去。我們現在就去,興許還來得及。”


    黑夜之中,一隊人馬慢慢朝著長勝街包圍而去。長勝街中小巷眾多,居住在這裏的基本上都是走南闖北的商戶,家家都有幾個空著的樓閣。


    蘇家的樓閣在最裏麵,四處都是高牆,將其他住戶隔開,因著從前放的是些無用之物,也無人看管,蘇長卿之所以選擇把東西轉移到這裏,正是看中它的平淡無奇,剛好可以掩蓋。


    莫顏兮等人急匆匆的到了長勝街,這街道安靜祥和,偶爾還能聽到歡笑爭吵之聲。


    幾人心裏平靜了幾分,迅速往巷子最裏麵走去。終於在一處拐彎處見到了一具瞪大眼睛的屍體。


    蘇一航上前看了看,道:“看穿著服飾,應該是留在這裏暗中保護東西的暗衛。”


    蘇長卿心裏一咯噔,麵色更加凝重起來。


    “看他的死狀,雙手自然下垂,手指輕鬆不緊繃,瞳孔圓潤,應該是沒有設防,想來是道玉過來突然出的手。”


    莫顏兮從上到下打量著麵前的屍體,一通解釋。


    幾人又加快了腳步,行到了院門前。蘇一航走在前麵,輕輕推開門,而後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莫顏兮三人上前,入目的居然一個隱在暗處的人影,被一把木劍穿透頭顱,吊在柱子上。


    “是…道玉!”


    蘇長風眯了眯眼睛,仔細看了看,而後一臉錯愕。道玉竟然已經死了!


    正當眾人震驚時,屋頂的瓦片突然動了動,蘇長風眯了眯眼睛,立刻從懷裏掏出一隻金葉子運了內息扔過去。


    瓦片逐漸碎裂,半刻鍾後,有人踏著瓦片走過來,懶懶散散的坐在屋簷之上。


    “呦!是大戶人家啊,我還正想著要不要順點兒東西當了換錢,最近沒有銀子喝酒吃肉,這嘴總是癢癢的,感覺缺點兒什麽。”


    眾人抬頭,見屋頂上坐著的那位公子,嘴裏念叨著,手中拿著蘇長風的那片金葉子,趁著月光仔細打量,十分寶貝。


    莫顏兮目光一眯,這家夥,不就是在許家比武輸給起扇的那個人嘛!


    “喂!你手裏的東西是小爺我的,你是什麽人,在這裏做什麽!”


    蘇長風見來人囂張的很,雙手叉腰喊著。


    “長風,休得無禮,這位是許家的人,想必是離叔派來支援我們的。”


    蘇長卿輕輕側身,小聲也是蘇長風解釋著。


    許若謹挑了挑眉,看了看底下的眾人,咧嘴一笑:“沒錯。我就是個做苦力的,幸虧有這片金葉子,不然我今天得謳死過去,主家摳門兒,出大力的,連銀子都不給。真是黑心。”


    語罷,許若謹輕聲下了屋頂,將木劍抽了迴來,從懷中拿出一片潔白的帕子擦幹淨,扛在肩上,笑道:“裏麵的東西,一件不少,這個人,就交給你們了。任務完成,我要去快活嘍!”


    語罷,許若謹在眾人錯愕的眼神下,大搖大擺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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