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和暌舸步行走近洛邑。官道的盡頭,一座如日中天、威威浩蕩的龐然大物矗立在天地之間。整個都城,處處山水相連,才遠遠看見城郭就已經從官道絡繹不絕的販夫走卒身上感受到了此地的無盡繁華,上百萬的人口聚集在一起,想不繁華都難。


    洛邑,是大周朝的第二大城市,也是曆代王朝統治的核心地帶。早在很多年前,周南就聽過很多有關洛邑的傳說,無論王朝更替還是世事變遷,這座大城在天下奇人異士的心裏都有特別之處。


    遠遠傳來一陣低沉的號角聲。兩隊長長的戰車隊伍急馳而來,在距離周南還有百尺距離停下,然後分列道路兩旁,排列森嚴,整齊劃一,肅殺之氣直衝雲霄。百姓紛紛走避兩旁。


    狂風吹來,一隊隊森然軍陣快步走來,人人白衣白甲打白旗,白茫茫不知幾萬之眾,列陣於戰車之後,身上的濃烈殺氣,連吹過他們身前的風,都帶著濃重殺意。


    “好像是天翔衛...”,暌舸低聲對周南介紹道:“是昭禮東宮的直屬大軍,裏麵幾乎匯集天下各仙門精英弟子,戰力之強不下鎬京六師!歸宮主直接統轄。”


    號角號聲再起,大路兩旁的戰車和軍陣,忽地半跪於地。


    “昭禮宮天翔衛恭迎天傷殿姬殿主返京!”


    隨著這一聲大喝,倆名老者帶著百名白衣修士從隊伍中走出,先向周南鄭重施禮,然後走到周南身後。儀仗打開,白旗飄飄。


    周南鄭重將姬慕的骨灰壇子捧與胸前,在左右兩名大修士的引導下向洛邑進發。


    再行十裏,又出現一組,兩位大修士帶百名修士來接伴行。


    又往前走,便又是兩位大修士帶百名修士來接。待走到昭禮宮大門口時,周南身後已經跟隨了九隊百人的白衣修士。


    從每隊來人的旗幟和報號,暌舸悄悄告訴周南,如今出城百裏過來迎著自己的,赫然便是東宮十八殿的代表。


    昭禮宮分兩宮共三十六殿,西宮設在岐山,東宮設在洛邑。


    三十六殿雖分屬兩宮,但也因為轄地、人員駐守方便等各種原因,多未選擇留在兩地。絕大多數都是在兩地留有辦公場所,派駐有代表性的副殿主、大長老和大批弟子等聽候宮主派遣,然後將主要的人員安置在自己的地盤。


    就比如洛邑,昭禮宮東宮所在地。天傷殿在這裏留有龐大的宮殿,有一名大長老帶隊弟子駐紮於此,聽候東宮的調遣指揮。但是天傷殿在百裏外的天好山附近還有一處更大的基業,所屬修士、家眷、財庫等等和幾萬護殿神軍均駐紮於那邊。


    隻有昭禮東宮召集時,各殿殿主們才來到洛邑商討大事,日常都在自己的地盤呆著。


    昭禮宮東宮占地幾千裏,殿堂林立,樓閣錯落,各種建築不計其數,屋頂皆由琉璃打造,宮牆台階用料五花八門,放眼望去,氣象萬千。


    在十八名境界高深的大修士的護送下,周南雙手高舉姬慕骨灰行走在前,後麵九百名白衣修士在後,兩邊廂無數修士列隊肅立,鍾鼓齊鳴。


    經過重重樓台,他們來到昭禮宮泰安殿,經過一番隆重禮儀後,有須發皆白的大修士接過姬慕骨灰,自去布置靈堂禮儀。周南被引導到了一處僻靜偏殿休息。


    一夜無話,昭禮宮殷勤送來酒食,門口有衛士守衛。


    三天後的傍晚,周南正在殿內打坐修煉,一名身穿寬大黃袍的老者推開門走進了偏殿。


    周南睜眼看見老者後,連忙起身,快步走到老者麵前跪下,輕磕一頭,嘴裏輕聲喊道:”侄孫周南拜見叔祖。”


    老者坐在軟塌上,並沒有著急讓周南起來,隻是看著周南。


    過了一會,說道:“和我說說你的事吧。”


    周南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自己的身世,如何到了四合庭,如何認識了姬慕叔祖,如何與妍蚩學拳,如何在姬慕的同意下成為巫族巫覡,姬慕去世,四合庭暴亂,自己逃亡的全部過程與老人說完,隻是略過了射天城一段。說完將近一個時辰。


    老人抬起手指,在周南的眉心處滲出一小滴鮮血飄到了老人跟前,老人兩個手指搓動著鮮血,一邊自語道:“哦,我姬氏的核心王族血脈;哦,妖族王族血脈;嗯,一點巫族血脈,哦?還有一絲鬼修的氣息,夠雜的啊。”


    老人閉目想了一會,抬頭看著跪坐在地上腰板挺直的年輕人,說道:“和我說說他的事吧。”


    周南就從姬慕的日常起居講起,說老人每天看的書,說老人每天午後的散步,說老人每天下午的作畫,彈琴,說老人晚上的觀天象,說老人喜歡吃軟的鬆糕,隔幾天就讓周南陪他喝點小酒,說每天上午對自己的教課,九年裏教了自己禮儀、數術、樂理、兵法、醫方、修道、符咒、天文等知識,又說了將近兩個時辰。


    黃袍老人隻是閉眼默默的聽著,一句話沒有說。


    老人閉目想了一會,對周南說:“起來吧,坐在椅子上。”


    周南艱難地爬起來,坐在邊上的椅子上揉了揉發麻的雙腿。


    黃袍老人說:“說說他臨行前都和你說了什麽吧。”


    周南一邊思索著一邊說,“叔祖讓我轉告妍蚩師父什麽‘一個七、四個六’都作廢了。巫族越強,最終是姬氏受益”“走的時候,記得把桌子上的兩件衣服穿上”“多給殿裏的兄弟們分分錢”“出去後,趕快告訴家裏一聲”“權力雖然重要,但是親情更重要。和兄弟們要處好,有些小矛盾多擔待一些,你是大哥,別和弟弟們搶嘴”“以後找了媳婦,記得讓媳婦給我祭杯酒”“以來有機會來看我的時候,記得帶洛邑城成路巷那家小酒館的桂花酒,我最喜歡那個口味了。我記得我還有不少埋在寢殿門口的果樹下麵……”。


    姬慕臨終前的樣子曆曆在目,周南一邊輕聲說著,臉上不知不覺淌滿了淚水。


    當他說到姬慕老人和他說“權力雖然重要,但是親情更重要。和兄弟們要處好,有些小矛盾多擔待一些,你是大哥,別和弟弟們搶嘴”時,坐在他對麵的黃袍老人明顯顫動了一下。


    周南說完之後,兩人低頭默默無言。


    黃袍老者站起身來,用手指輕輕地撥開周南的衣襟,看見周南身上穿著姬慕留給他穿的衣服,禁不住冷笑起來:“嘉魚軟甲和紫薇法袍都給你了,倒是喜歡你啊。你可知道這兩物的來曆?”


    “我隻知道這兩物是慕叔祖年輕時候所穿之物,其他不知!”周南低頭答道。


    周南忽然想起來,從儲物手鐲中翻出一塊玉牌,雙手奉上送給對麵老人,“這是慕叔祖臨走前讓我轉交給您的。”


    對麵的老人看了看周南手腕上的手鐲,又看看了周南問道:“這個手鐲是他親手交給你的?這塊玉牌也是他讓你轉交給我嗎?”


    “是的。”


    “別的話還有嗎?”


    “沒了。”


    黃袍老人站起身來,對周南說:“你還得在這裏待幾天,我兄長的大喪之禮五日後舉行。這幾天你養好精神和我出去一趟。”


    “恭送榮叔祖!”,周南起身深施一禮。


    黃袍老者自然就是昭禮宮東宮之主姬榮,姬慕的孿生弟弟,和姬慕有著一模一樣的麵容。


    姬榮踱出偏殿,偏殿門口的豪華馬車旁站立著四五位修士,這些都是他的隨身護衛,個個身形彪悍,身上都釋放出強大氣息。


    姬榮坐上馬車想了好一會,才告訴了車夫一個位置。豪華馬車來到了昭禮宮又一處宮殿,門口站著衣色各異的四五位修士。走進宮殿,宮殿內擺放著四張桌子,桌子上擺滿了珍饈美味,一名身穿紅袍的中年人正在飲酒,一名褐袍的老婦在無聊地翻看著殿內的書籍,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不遠處的窗戶憑欄遠眺,自斟自飲。


    姬榮坐到最中間的桌子後,提前一杯酒先敬兩位來客。


    紅袍的中年人放下酒杯問道:“不知道宮主考慮得怎麽樣了,是否把那牽扯謀逆大案的小子交給我們帶走啊。”


    姬榮微笑答道:“他是我昭禮宮天傷殿殿主的親傳弟子,馬上就要成為下一任的天傷殿主,怎麽會交給你們呢。”


    紅衣中年人吃驚地站起身:“宮主,您已知道他事涉扈妖亂黨,那可是謀逆大案啊,我秉燭台為了抓他可是損失三名元嬰長老是十幾位金丹執事,他怎麽能成為下一任天傷殿主呢,請宮主三思啊。”


    姬榮手指輕輕拍著桌子,笑了笑答道:“屁的謀逆,幾個小孩子搶個椅子罷了,爭來爭去不也是我姬家的天下。迴去告訴你家主子,此事另有隱情,我會向岐山祖宗堂匯報此事,此事最終如何處理你們聽祖宗堂的旨意就是了!”


    “你轉告你家主子,我東宮不會摻和你們鎬京王位的事,鎬京也別把手伸到這邊來。至於那十幾條人命,我聽說是個大胡子砍的,和我天傷殿主有何關係。那個大胡子就在城外,你們找他去就行了,送客!”姬榮一副不耐煩的神色。


    紅衣中年人憤憤地放下酒杯離開了偏殿。


    姬榮轉向褐袍老婦,微笑說道:“此事有些誤會。當日暴亂突發,囚徒已經攻進庚子號大牢。此子原本是想要報告四合庭的,奈何當時事情危急,怕這些囚徒侮辱了我兄長的骨灰,所以才帶著骨灰偷著跑了出來。此事我們會向四合庭的薑大庭主去函致歉,會有相應的補償,也可派修士去幫助你們捉拿逃走的囚徒。希望不要為此事影響了你我兩家幾百年的交情啊。”


    褐袍老婦原本也沒想糾纏此事,見有了不錯的台階,就點頭答道:“既然姬宮主如此說,甚好!那我就不在此多待了,這就迴去向庭主迴報此事。”


    看著老婦離開了偏殿。姬榮走到窗前那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麵前說道:“三叔,不將此子交給鎬京方麵是有原因的。”


    然後將周南的來曆以及在四合庭的經曆詳細說了一遍。


    “哦,小慕好算計啊。如此一來,隻要我們操作得當,確實能對巫族有了強大的影響力啊。巫族百足之蟲,多年打壓還是潛力巨大!按照小穆的計劃,即使巫族今後強大了,對我們也是有益無害啊,東南從此無憂矣。我剛才聽你說,還想要把天傷殿交給他,你想好了?”


    “三叔,這小子原本就是咱姬氏子孫。我兄長傾心培養他近十年,臨走之前把昭禮宮至寶藏心鐲送給他,把我家祖傳的嘉魚軟甲和紫薇法袍送給他,又讓他親手把掌殿令牌轉交給我,意思已經十分明確了,傳其衣缽!傳其衣缽啊!唉!我怎能不從……”


    “況且天傷殿裏那班瘋子,我怕交給別人會壓不住,也隻有這小子親傳弟子的身份,手持掌殿令牌才能讓這班瘋子消停點。嗬嗬!把天傷殿交給他還有個好處,他可以一人承擔起天傷殿和巫覡的職能,省著派了別人去還會有掣肘。”


    喝酒老頭笑著說:“還有兩個想法你沒說吧。那個幫他的大胡子雖然來曆不明,但是據我們多年觀察,他很可能是昆侖山禹雲道宮這百年的天下行走,如果和他打好關係對你可是受益無窮啊。另外一個想法,是你想通過這小子把手伸進鎬京裏吧,哈哈,你小子現在小心思還挺多的嗎!”


    “三叔您喝好了,我可沒說,都是你自己瞎想的!”姬榮微笑著說。


    “小榮啊,別怪三叔喝多嘴碎,小慕已經沒了,人死萬事空,你倆的那點破事也該過去了啊。”


    黃袍老者深深地向三叔施了一禮。


    喝酒老頭站起身,說道:“我這就迴岐山祖宗堂了。那邊的幾個老家夥知道輕重,會約束鎬京那邊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你還是多教教那小子吧。”


    說完老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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