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有朝一日,葉青玫會為她落淚。


    宋幼菱想起來,在剛給葉青玫資助的時候,她們也有過一段很好的友誼。


    她會給葉青玫寄她挑選的禮物,漂亮的鉛筆,橡皮,本子,洋娃娃,葉青玫會給她送明信片,給她寫信,信裏麵是她考試的分數,對陌生大城市的向往,感謝她送的禮物。


    一切,都在她接葉青玫來她家裏玩以後變質了。


    可能是因為嫉妒,亦或者是因為自卑,或許是她的平庸,和她的優秀對比,讓葉青玫產生了扭曲的心理,兩個人的友誼也逐漸變了質。


    宋幼菱從沒有以恩人的態度對待過她,葉青玫卻已經無法忍受兩個人位置和家世的落差。


    分道揚鑣也是應該的。


    看著為她落淚的葉青玫,宋幼菱反複又看到了當初剛剛從大山裏被她接出來的小姑娘,惶恐不安又強裝鎮定。


    宋幼菱輕聲道:“我現在是我家親戚的拖油瓶,如果我打電話給他們,他們必然是要嚇壞了。我父母已經不在了,或許我也到了落葉歸根的時候。”


    葉青玫紅著眼圈看著她,她一直覺得宋幼菱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五指不沾陽春水,什麽都不會,養尊處優,隻讓柏青檀伺候她。


    可是看著她麵對生死平靜的樣子,她突然意識到,是她小看她了。


    “幼幼。”她顫抖的聲音叫她的名字,“你恨我嗎?”


    知道宋幼菱快死了,她才記起了宋幼菱的好,沒有她,她或許早早就被家裏人為了五萬塊彩禮賣掉了,嫁給比她大十幾歲的老男人,根本沒有機會走出大山,沒有機會再京城立足。


    她是她的恩人。


    她卻一直嫉妒她。


    宋幼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我對你感情不深,所以也談不上什麽恨不恨。我隻是不太喜歡你。”


    葉青玫沉默了幾秒,突然笑了,她擦了擦眼淚,無奈道:“確實是你的性格,說這種話。”


    互相看了半晌,葉青玫遞過去一張名片,上麵是她如今的頭銜。


    她對宋幼菱說:“幼幼,我欠你人情,如果你有什麽想我幫你的,你可以打我電話。我現在也有點積蓄了,你不用怕花我的錢,就當,還你曾經資助我的恩情。”


    淡金色的名片,上麵是一家有名設計公司的logo,然後是總監的頭銜。


    葉青玫的手段和學曆確實很不錯,畢業不到一年,她就在一家大公司站穩腳跟了。


    不過宋幼菱有些意外。


    “你沒在柏青檀的科技公司工作嗎?”


    “他?”葉青玫垂眸,澀然一笑,“一開始實習過,實習期也過了。但是我和他公司理念不合,當初進他家公司,為的是站在他身邊幫助他,沒想到他根本不需要我幫助。我自作多情了。”


    其實總的來說,柏青檀也沒對她有多少特殊待遇,讓她暫住他家,也不過是借著彼此認識久了的友誼,是她以為柏青檀對她有意,想入非非,在知道柏青檀訂婚已經有了未婚妻以後,才那麽不能接受。


    宋幼菱點了點頭,把名片收進自己的包裏,她對葉青玫說:“謝謝。如果我有需要,會給你打電話的。”


    於是她們又互相交換了手機號,在宋幼菱離開之前,葉青玫沙啞著聲音用力抱了抱她:“對不起,我知道沒資格跟你道歉了,我也不奢求你原諒我,以後有任何需要,就聯係我,我會盡一切努力幫你。”


    宋幼菱應了一聲,和葉青玫揮了揮手,轉身出去了咖啡廳。


    路口,司機等了她許久,見她迴來,立刻開了車門。


    “宋小姐,迴家嗎?”


    宋幼菱坐在車上,看向車窗外,可能是和葉青玫和解了,她心情不太壞,對司機道:“我還不想迴家。你開車在市區隨便逛逛吧。”


    “好嘞。”


    司機應了一聲,調整方向盤,載著宋幼菱在京城逛了幾圈。


    一直到宋幼菱有些困了,他才掉轉車頭往別墅駛去。


    宋幼菱到了別墅,就看到別墅裏停著一輛紅色的寶馬車。


    那紅寶石一般燦爛的火紅色,讓她想起了記憶裏某個女人。


    她一進去,就聽到一道悅耳的女音笑著道:“這房子還不錯,以後結婚了,我可以來這裏住吧?”


    宋幼菱抬起頭,看到穿著香奈兒春裝的沈雲鏡,和黑色西裝的柏青檀一塊兒順著旋轉樓梯走下來。


    沈雲鏡笑容明媚,她身上是豪門世家子弟出身的矜嬌和明豔,和冷漠的柏青檀站在一塊兒,相得益彰。


    可能是她站著的位置太過顯眼,一塊兒下樓的兩人,一眼就看到了她。


    沈雲鏡見到她,率先跟她打招唿:“你就是宋幼菱對吧?我們上次已經見過一麵了。就不用再自我介紹了吧?”


    她開心的從樓上跑下來,給了她一個誇張的熊抱,“青檀說你今天出去了,我還好遺憾不能見到你,你長得好漂亮啊,便宜柏青檀這小子了。”


    她的熱情令宋幼菱有些不知所措。


    柏青檀蹙眉走過來,伸手將她拉開,對沈雲鏡道:“你該走了。”


    沈雲鏡抱著宋幼菱,“我就不能留下來吃頓晚飯再走嗎?”


    柏青檀不耐煩地看著她:“我沒準備你的晚飯。”


    看他是真的有點生氣了,也知道今天自己貿然拜訪,讓柏青檀有些不快,沈雲鏡從善如流,鬆開了宋幼菱的肩,她看著有些愣怔看著她,不知所措的宋幼菱,摘下了手上的名表,塞到她手裏:“不好意思,我來的時候匆忙,沒給你帶禮物,不嫌棄的話,這塊表送你吧。女士表,腕帶是白色的,你皮膚白,挺適合你的。”


    “你別想太多了,我就算和柏青檀結婚了,他也依舊是你的。我不搶你的男人。青檀說你懷孕了,正好我也不打算生,以後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時間不早,我先迴去了。”


    一口氣說完,沈雲鏡在柏青檀發火之前,踩著高跟鞋,蹬蹬蹬跑掉了。


    真可怕啊,那臉色,那眼神,簡直要吃了她。


    那就是,在他的心上人麵前,露了一下臉嘛。


    以後肯定是要來常常走動的,也不知道藏著掩著做什麽。


    *


    沈雲鏡離開以後。


    別墅大廳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


    宋幼菱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平靜,隻是黑亮的眼眸,此刻看起來有些空洞了。


    這個別墅,曾經是她和柏青檀的家,後來被柏青檀買走,如今也是她和他在住。


    柏青檀說,兩個人在一起,什麽都不會變的,可能是因為一直沒有外人進來,她也覺得隻要兩個人住在一起,就能跟從前一樣。


    但是其實,不管是從身份,還是法律上的名義上來說,她才是外人。


    迴不去了。


    她的一切都從宋家的毀滅開始。


    破滅了。


    柏青檀看著她的表情,微微蹙了蹙眉心,朝她伸出手:“幼幼……”


    宋幼菱說:“柏青檀,我想搬出去住。”


    柏青檀的動作一頓,看著宋幼菱,“幼幼,你如果……”


    “柏青檀,我求求你,讓我搬出去住好不好?”


    柏青檀看著她,沒有再說話。


    看著他的表情,宋幼菱就知道他會說什麽。


    她突然就覺得有些累了。


    沒等柏青檀說話,她就說:“我先上樓休息,我沒胃口吃晚飯,別叫我吃飯了。”


    說完,沒等柏青檀反應,便徑自上樓去了。


    一個人迴到臥室裏,她把門反鎖,躺在她那張床上,隻覺得冷。


    以後會怎麽樣呢?


    她住在這裏,柏青檀的妻子也會來這裏住嗎?


    她要跟另一個女人一起和柏青檀生活嗎?


    宋幼菱這一生,從未想過這麽荒誕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而如果今天她不是恰巧迴來,她甚至不知道柏青檀有這樣的安排。


    或許對他們來說,這種事無關緊要,可是發生在她身上,她卻隻覺得惡心的難以忍受。


    躺在床上,一陣惡心反胃的感覺湧上心頭,宋幼菱拖著疲倦的身體捂著嘴跑進了盥洗室。


    她把和葉青玫一起喝的那杯橙汁,一口氣全吐了出來。


    她要離開他。


    她不要住在這裏。


    這兩個念頭,隨著這撕心裂肺的嘔吐,一起湧上心頭。


    她原以為自己能忍受,忍受他和別的女人結婚,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


    宋幼菱的想法很簡單,她要去一個醫療條件不錯,離柏青檀比較遠,治安比較好的地方。


    她沒什麽人可以求助的,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和柏青檀的關係緩和以後,就給葉青玫打了一個電話。


    對於她這通電話,葉青玫挺驚訝的。


    “你要我幫你辦去日本的簽證?”


    宋幼菱以前和家人去日本旅遊過,隻是如今簽證都已經過期了,她如果大張旗鼓的去政府辦事大廳重新恢複簽證,難保不會被柏青檀發現,隻能拜托葉青玫。


    “可以是可以。”葉青玫倒也是很爽快的答應了,“不過你去日本做什麽?”


    “我想住在日本一段時間。”


    葉青玫也猜測到了她估計是和柏青檀發生了什麽,猶豫著道:“你一個人在外麵可以嗎?你有錢嗎?需不需要我借你?”


    “我可以的,我會一點日語,日常交流沒問題。我有存款,你放心。”


    季詢打個她的那筆錢,他遲遲沒有要迴去。


    她原本是不打算動的。


    不想拿他錢。


    但是現在她命都沒幾天了,她得給孩子留下一筆遺產,這兩千萬,足夠一個人好好生活一輩子了。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葉青玫問。


    宋幼菱說:“他婚禮當天吧。”


    如果那天離開的話,柏青檀要和沈雲鏡結婚,他肯定沒辦法追出來找她。


    葉青玫感覺到,宋幼菱已經把一切都想好了,才給她打的這一通電話。


    她沒想到宋幼菱看起來弱弱小小的,舉動卻很果斷。


    “我可以問一下——你和柏青檀怎麽了嗎?”


    她還記得,宋幼菱前幾天和她見麵的時候,她好像並沒有考慮過離開京城。


    宋幼菱沉默了幾秒,才輕聲道:“沒什麽,單純是不想二女共侍一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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