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王都丘川之內。一座五進的庭院裏,燈火通明,高朋滿座。隔著兩條街和一條幽深的巷弄,都不能掩蓋這裏的喧囂。


    在倒數第二進院子裏,兩個男人站在池塘邊,一人仰頭欣賞著天上的明月,一人從手邊籃子裏挑出散碎肉沫投入湖中。


    水裏有三隻黑色怪魚,因爭搶碎肉互相撕咬不斷。巨大的魚背互相撞擊,砰砰悶響不絕於耳。


    月下二人各有所思,錦緞華服足以證明各自的不凡。左手邊是當今陛下的九弟,虎吼王張帝麓。和他並肩而立的是他的六哥,靈炙王張帝景。


    王位的冊封是根據各位皇子的屬地而命名的,兩位皇子之所以得此封號,正是因為城外兩座相鄰的小山。


    與其說是小山,不如說是兩個小土坡。考慮到皇家的顏麵,在他們冊封的前一天,兩座山臨時便有了名字,虎吼山和靈炙山。


    “六哥,您讓我來,就是來喂這三條青虎川?”


    看著三隻怪魚為了一點點碎肉,打的頭破血流,池水也愈發變得渾濁。


    一開始張帝麓還有些興致,可時間一久,似乎有些膩了,隨手丟掉耙子放在一邊。轉身朝不遠處的涼亭走去,拿起青瓷酒杯開始自斟自飲。


    “屏蘭的事你怎麽看?”


    湖邊的張帝灝不再望月,低頭看著湖裏三隻青虎川,語氣之中透露著風輕雲淡。


    “我怎麽看?我有什麽可看的!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繼續喝著酒,張帝麓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他確實沒有什麽可上心的,屏蘭那種窮鄉僻壤,可不是他這種王爺能放在眼裏的。


    丘川先帝傳位給三皇子張帝灝之後,一心問道求長生。親手製造了一場駕崩的假象,而後便拜入與落歡王朝有些香火情的撫瑜宗高人門下再無音訊。


    一國之主離奇駕崩,對偌大一個王朝帶來了無法估量的後果。


    好在張帝灝臨危受命,不負眾望。適逢大難之年,更是禦駕親征討伐苦寒邪魔。


    雖然最後結局不是那麽盡如人意,可是誰又能保證自己出馬,會比他做的更好呢?


    國師大人衝破千軍阻攔,好不容易才帶著新帝返迴了丘川。迴宮之後養傷數月有餘,說是養傷,可在此期間,朝廷中很多大臣頻繁被召見入宮。


    等到張帝灝再次出現在朝堂之上,登基之時,說要輔政攝政的那些朝中權貴一反常態。即便不擁護張帝灝,也冠冕堂皇的說了些客氣言語。


    先帝九子,大皇子二皇子先後離奇死在家中。明眼人都知道,張帝灝勢在必得!其他皇子或請命駐守一方,或主動放棄手中權勢。


    而後十數年,在張帝灝的治理下,整個落歡王朝雖然沒有什麽大的發展,可也沒有出現過什麽大的紕漏。


    王超隨著苦寒之地的進攻,江山版圖逐漸縮小。


    苦寒邪魔數量巨大,每年丟失個把城池在所難免。你說什麽?總有人悍不畏死為國為民?好啊,你行你上!


    張帝灝可不管那些,隻要有人請命,他就重金犒賞。


    說是犒賞,不如說是眾武將給自家後人留的活命機會。


    反複的大戰導致落歡王朝整體人口下滑十分嚴重,為了抵禦進攻,無數熱血男兒拋頭顱灑熱血。


    但人力總有窮盡時,用青黃不接來形容現在的局麵再好不過。


    無論是術士還是遊俠,走江湖的,亦或是山上神仙。但凡有點能力,都可以在王都丘川過上不錯的生活。


    武林與修真一時間百花齊放,他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輸送人脈。弟子,長老,任何人都可以。隻要是交夠了人數,大家就能相安無事熬到來年的今天。


    最開始開宗立派的時候,每個門派確實都有高人帶隊前往前線支援。可妖魔的數量太過龐大,前去支援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有去無迴。


    小門小派接連解散,隱世的各大門派也都是傷筋動骨。


    殘酷的現實讓人們的心裏逐漸變得冰冷,死道友不死貧道!死弟子不死長老!


    有人吃魚,就一定有人喝湯。


    張帝景和張帝麓整日廝混在一起,先帝的小兒子是真的不想摻和到哥哥們這些破事兒裏來。花天酒地,鶯歌燕舞。管他守不守得住,老子逍遙一天是一天。


    六王爺就是看中了自己這個好弟弟這一點,以他為掩護,暗地裏不斷修繕自己的地下王國。


    屏蘭堡的田榮軒,明裏暗裏找了他很多次。這個同樣貪婪的小人物,一直覬覦他義父甘介的守城將軍之位。


    靠著倒賣人口,和上貢銀錢,六王爺終於答應了見他。二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六王爺記憶最深刻的就是田榮軒那雙眼睛。


    諂媚,虛偽,還有貪婪。


    而兩人見麵的地點,正是屏蘭堡外田榮軒專門倒賣人口的地牢!


    那個可憐的小人物,在自己麵前誇誇其談,而地牢之中則是人滿為患。


    在張帝景的底下王國之中,田榮軒連個屁都算不上。可他偏偏對這個小人物另眼相看,那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激動到潮紅的一張醜惡嘴臉,嘖嘖嘖,那種病態的紅就是他最滿意田榮軒的原因之一。


    看著田榮軒的豐功偉績,張帝景但是並沒有做出明確的表態。


    為此,田榮軒還惶恐了不少時間。張帝景就是想看看,這條貪婪的毒蛇,在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還沒對他做出任何承諾之後,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而田榮軒也確實沒讓他失望,依舊兢兢業業為他的底下王國貢獻著自己的能量。


    一日,田榮軒在校場督軍演武。一名其貌不揚的戰士走到了他的身旁,田榮軒剛想嗬斥他為什麽擅自離隊。


    那名士兵卻別有用意的朝他一笑,貼在他耳邊說了句六王爺希望您更進一步!


    貪婪像跗骨之蛆,侵蝕著張帝景,讓他樂此不疲。而他就像田榮軒的信仰一般,為這個小人物指引著前進的方向。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表麵上他還是那個玩世不恭的王爺,背地裏享受著支配一切的快感。


    可他在屏蘭堡的暗線突然傳迴了,田榮軒竟然死了!


    螞蟻的生死,大象又怎麽會在意?可那隻螞蟻是他張帝景的螞蟻,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連他的人都敢動?


    還未等他將怒火發泄出來,屏蘭堡戰事告急的消息悄悄就傳進了丘川。


    怎麽迴事?雖然是彈丸之地,可屏蘭人民風彪悍。屏蘭堡數十年如一日,固若精湯,牢不可破。怎麽突然就告急了…


    多多少少和屏蘭堡有牽扯的勢力,都悄悄派出了自己的人手前去打探情況。


    此次事關重大,若是順藤摸瓜,難免要殃及自己。一旦查出一城守將的死和自己扯上了關係,逍遙王爺當不當倒是無所謂,自己的帝國沒了他還不如就死了算了。


    俗話說關心則亂,先後通過君子劍一家,派往屏蘭堡三次人手,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撲麵而來。


    他不在乎這些人的死活,他需要的是情報,足以證明自己安全的情報!他討厭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控,他渴望信息,源源不斷的信息。


    終於,他第四次直接請出了南宮家當代的家主。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老家主答應為他出手一次。


    一連等了三天,渺無音訊!


    再派人去南宮家,南宮老爺子居然閉門謝客了!


    一麵心驚膽戰,一麵還要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可他從無數壞消息裏,記住了一個名字,一個反複出現了無數次的名字。


    唐青山!


    所有的一切關於自己不利的消息,都是這個家夥挑起來的。


    他是誰!


    從哪塊爛泥裏,跑出這樣一條蛆蟲。這顆老鼠屎,把自己這一鍋上好的高湯搞的惡心至極。


    唐青山必須的死,一定要死!


    “我啊!又認識了一個很有趣的人。”


    迴憶著最近發生的一切,張帝景喃喃地說道。


    “哦?你我整日結伴同行,六哥對底下人什麽時候上過心?認識的人我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吧,好啊!你背著我又結識了哪家的小嬌娘,快說來讓我聽聽。”


    張帝麓一下就來了精神,放下酒杯,三步並作兩步,眨眼就來到六哥身邊。


    “你這家夥可真是,我隻說認識人家,又沒說人家認識我。整天就想著你那些小嬌娘,當心哪天死在她們的肚皮上!”


    整座丘川城中,若有一人真正了解虎吼王張帝麓,那就非他六哥莫屬了。


    這個全城最逍遙的小王爺,手底下的勾當就算是他這個當六哥的,也不敢說自己了解的多清楚。


    二人之所以走得近,完全是因為張帝麓的一廂情願。


    兩個王爺成天勾肩搭背,哪個皇帝能任其隨意放肆?可偏偏張帝灝就是不管,對自己六弟和九弟的滿城尋歡,選擇視而不見。


    張帝景似乎想明白了什麽,盯著九弟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表情高深了起來。


    “成天跟著你那個影子跑哪兒去了?”


    死死盯著張帝麓的雙眼,靈炙王知道,這可能是自己知道真相的唯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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