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的當天,龍門下雪了。


    初雪。


    雪一下就不可收拾,冷死個人。


    我窩在單人沙發裏,無論怎麽變換頻道都是詩懷雅被近衛局警察救出案發現場的畫麵,屏幕上循環播放著她被警員抱出那座廢棄大樓的瞬間。


    來往行人絡繹不絕,黃色封鎖線像蜘蛛網似的隔出兩個世界。


    小小隻的貓貓被裹在厚厚的毯子裏,眼神茫然。雪花在她發梢和睫毛上輕盈落下,閃爍的街燈交相輝映在她的側臉,那一刻,她的眼神突然亮了。


    不知道她看到什麽玩意,但應該不壞。


    “今後,龍門各處治安,近衛局必將守護,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隨後是魏彥吾目光堅定的講話。


    不算好消息,對我而言,但也不夠壞。


    新聞畫麵邊緣,化身記者的神父正忙著將話筒遞給魏彥吾。


    看來綁匪確實是死光光了。


    一切終是塵埃落定。


    我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隔天我哪都沒去,在沙發上渾渾噩噩睡了一天,起來的時候已經黃昏,脖子像斷了又強行連起來一樣痛。我沒有洗漱,直接穿著居家服走到便利店裏覓食。迴家的時候我才發現,街頭巷尾的報刊亭,八卦雜誌一夜間充斥著近衛局秘密部隊的小道消息,甚至還有插圖精美的小說。


    八卦雜誌是龍門的縮影。杜撰的澀情故事,千篇一律的明星八卦,醜陋政客的狼狽為奸。但現在版麵被整合了,隻剩下魏一個人的專題。


    “這速度是碼字機被卡車闖轉生了?”


    我若無其事來迴蹭著看了幾眼,故事的男主果然姓魏。


    還有雙楠的,我忍不住,掏了200龍門幣。很適合分享給文月。


    還有幾本,作為新婚賀禮很不錯,他們也許可以在當晚嚐試一下插圖裏的姿勢。


    在我滿腦子堆滿不三不四的時候,一道黑影疊在我身上。


    我慢慢迴頭,嘴裏還叼著吃剩的半盒香蕉牛奶。


    “好巧,你現在住這附近嗎?”來人和我打招唿,自然地就像許久未見的友人。


    他撐著一把黑色紙傘,上頭堆疊些許未化白雪。那些將化未化的雪和黑傘組成一抹壓抑的灰,讓他消瘦凹陷如同死人的臉更添一份詭譎。


    在龍門,他是躲在下水道裏伺機而動的黑蛇。


    在烏薩斯,他則有更家喻戶曉的名字,科西切公爵。


    “可以說是。”我眯著眼睛。


    雖然不想讓人知道我住在哪,但腳上的毛絨拖鞋騙不了人。況且自從陳小老板光臨後,這裏在地下世界比宇宙裏唯一的星星還亮眼。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三個人也可以保守秘密,前提是其中有兩個是死人。


    我看見他手裏提著一大堆寬膠帶,反問:“您這是準備改行賣膠帶?還是準備做手工?”


    “都不是,隻是家裏孩子要搬家,當父親的總要幫忙收拾東西。”他抿唇,神秘一笑。


    嗬嗬。


    “那我是不是該提前祝你們一路順風?”我不鹹不淡。


    “謝謝,祝福我們收到了。”科西切爽朗道。


    真想把牛奶盒子糊他臉上。可我什麽都沒做,提著便利店袋子留了一個冷漠的屁股給這個老不死。


    此時日夜交替,光影赤紅。


    “quinine,陛下很想你,如果你願意,烏薩斯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他說:“托你的福,幸存的孩子們現在繼承了榮耀。你也知道吧,‘皇帝的利刃’。”


    我愣了一下,肺葉裏登時塞滿了汙濁鬱悶的空氣。


    腦海畫麵頻閃,最終停留在聖駿堡孤兒院的夜晚。


    無數從腐爛顱骨裏鑽出的蛆蟲從腳底湧出,和黑褐色的淤泥一起淹沒我。那些孩子們趴在白色的蟲繭上,表情充滿憎恨的憐憫。


    是拯救,還是禍害。


    或者


    隻是偽善。


    “抱歉,我不願意。”我冷冷迴敬。


    “也對,你喜歡這裏。哦,不,也許隻是厭煩戰爭,想換換口味。”說著說著,科西切似乎已經讀懂了我:“那麽你更應該從幻夢中清醒過來了,這樣下去,龍門很快就沒有你和你的追隨者們立足之地了。”


    “……”


    真想揍他一拳。


    “承認吧,從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暴力貫穿我們的軀體,融入我們的骨血,如果你一昧阻礙它成長,終有一天會遭致自身毀滅。”


    “滾!在此之前,我會把你和帝國都拖入地獄。”


    讓你們抱著迷戀的暴力溺死在夢中。


    “我很期待。”


    他笑了笑,深鞠一躬,算是禮貌告別,隨後消失在龍門聖誕節五彩繽紛的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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