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正溪的奚落是不間斷的,“怎麽?不敢答應,還是說你身上唯一的長處,都拿不出手?”


    石正溪視線壓在梁靖身上,步步緊逼。


    不知為何,從見到梁靖的第一眼起,石正溪就不喜歡他。


    梁靖的眼神,流露出一種漠視。


    那種漠視他很熟悉。


    他在國公爺、順天府尹這些上位者身上感受過。


    梁靖算什麽東西?


    也敢這樣看他!


    梁懷之側身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之間,替石正溪解釋。


    “兄長,正溪說話一向直白,你別放在心上。他隻是聽說兄長精通射箭,手癢想要和你較量一番。有句話叫不打不相識。你們二人比試了一場,今後就是兄弟了。”


    寧明歌意外抬頭,不經意打量起寧嘉善的心上人。


    她口中如明月高潔的男子。


    似乎。


    不像好人呐!


    明明是嘲笑、欺淩,到梁懷之口中一轉,變成了無傷大雅的比試。


    石正溪與他一個白臉一個紅臉,這是搭台唱戲,把梁靖架起來,等著看他笑話?


    寧嘉善頗為捧場地拍手道好,“比試是不是應該有彩頭?我要下注,賭正溪哥勝!”


    石正溪迴了寧嘉善一個笑臉。


    三人間流動著熟稔氣息,讓夾在中間的寧明歌不適。


    麵前的場景像是一場圍獵!


    梁靖就是場內唯一的獵物!


    梁靖:“可以,怎麽比?”


    石正溪:“就比你最擅長的涉獵!來人,去把我的九射格拿來!”


    九射格是一種用於射箭的道具,在圓盤上畫出九個格子,各有一動物。中間為熊,上虎下鹿,左邊從上自下分別為雁兔魚,右邊自上而下分別是雕雉猿。


    石正溪的九射格更特殊,它是可以轉動的。


    石正溪正通知下人們布置九射格,寧明歌借機將梁靖拉到一邊。


    來不及寒暄,寧明歌直奔主題。


    “這麽明顯的請君入甕,你看不出來?”


    梁靖沒想到自己與未婚妻的第一次私下會麵,是聊這個。


    他迴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你剛不是一直盯著姓石的看?他身上的好東西多,我贏來送給你,好不好?”


    寧明歌心想這人莫不是有病!


    打獵打傻了吧!


    若她多看兩眼順天城,改天順天城也要跟她寧明歌姓?


    梁靖低頭盯著寧明歌的臉,覺得好笑。


    她知不知道自己罵人的時候,心思都寫在臉上?


    梁靖解釋:“這場春獵,本就是衝著我來的。從我踏入馬場的那一刻,圍獵就已經開始了。”


    寧明歌愣住了。


    她沒想到,梁靖竟和自己有一樣的感覺。


    他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別擔心我,獵物和獵手,本就是隨時可以對調的關係。隻要最後贏的那個人是我們就行。隻是今日波及了你,我很抱歉。”


    梁靖很想和麵前的人解釋。


    他根本沒有把梁國公府世子的位置放在眼裏。


    梁靖記事很早。


    他清楚記得養父把他牽到牙人跟前,以二十兩銀子把他賣了,轉身進了巷子對麵的酒肆。


    他在牙人手裏幾經流轉,最終被江南道督察院買下,培養成為暗探。


    十七歲升右僉都禦史時,督察院核查他戶籍文書時發現了他身世有異,層層調查後發現他是梁國公府流落在外的嫡出血脈。


    上峰讓他選擇。


    梁靖給出的答案是,他想留在督察院。


    寧明歌直視著對方,錯愕地愣在那裏。


    她忍不住重複對方的話:“隻要最後那個贏的人……是我們?”


    梁靖:“嗯,還有一點石正溪說得不對。你一點都不土,你今日打扮得很好看,像山花一樣美,是他眼瞎了!”


    寧明歌雙頰發燙,羞的眼神根本不敢與梁靖對視。


    這人怎麽這樣!


    情話張口就來,也太不含蓄了。


    寧明歌結結巴巴換迴剛才的話題:“你……你說得對!避不開,就……就隻有迎戰了。”


    寧明歌長舒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想到石正溪。


    石家被抄家時,其中一項重罪是收受巨額賄賂。


    本朝禁止開海,南方當地望族卻一直私建船隊下南洋,而這些珍貴的南洋舶來品,想要進入順天,第一個需要打通的關卡,就是石家。


    石正溪手中的多寶鑲金劍套上,有各色大顆的南洋珠寶。


    寧明歌想通關鍵,叮囑道:“等下我們想個辦法,激一下石正溪,讓他把那個多寶鑲金劍套做賭注。”


    寧嘉善的聲音自兩人身後響起:“姐姐,你們二人在邊上說什麽呢,比試已經準備好了。”


    來不及再商議。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梁靖上前試弓,一反常態地高調發問:“明歌,你想要什麽首飾,項圈、珠冠、或是耳環?”


    寧明歌尷尬得頭皮發麻。


    她這個未婚夫,行事風格總是如此天馬行空嗎?


    便是最親密的夫妻,都不會在大庭廣眾討論這些。


    她知道梁靖的反常定與剛才自己的叮囑有關。


    她低頭半真半假露出羞澀狀,“都……都可以。”


    石正溪的嘲笑緊隨其後:“你個窮酸,能拿出什麽值錢的東西?”


    梁靖嘴角微勾,挑釁地對石正溪空弦一箭。


    弓鳴聲嗡嗡。


    “你那劍套不錯,贏了正好給明歌做套首飾!”


    梁靖語調輕鬆,仿佛石正溪就是他箭下的狐兔一般,任他剝皮搜刮。


    石正溪果然被成功激怒,一把解下腰間佩劍:“你——哼!這劍套我就放在這裏,有本事你就來拿!”


    本來石正溪已經要去箭筒抽箭,卻忽然折返,帶著譏笑:“原來是兩個窮鬼,想空手套白狼!我這劍套價值兩千八百兩,我給你抹個零,算兩千兩。我的賭注已下,你呢?”


    梁靖挑眉,不緊不慢從懷裏掏出兩千兩銀票。


    那銀票上熟悉的折角,讓寧明歌下意識有些心虛。


    石正溪叮囑身後的下人:“來個人把票號記下來,別拿兌不出的銀票來忽悠人。”


    寧嘉善自梁靖掏出銀票,就不甘地咬著唇。


    她沒想到。


    梁靖出頭,竟然是為了替寧明歌贏首飾。


    梁國公府根本不重視他,他哪裏來的錢。


    一出手就是兩千兩。


    他為何忽然像變了個人。


    自己比寧明歌差在哪兒?


    寧嘉善越想越不甘心,於是忽然發難:“剛才我就說了,賭正溪哥哥能贏,賭注就用這枝簪子吧。姐姐,你呢?不支持一下你的未婚夫?”


    寧嘉善今日盛裝打扮,其中頭上的樓閣人物金簪最為華貴。


    價值在二百兩左右。


    寧嘉善這話一出,眾人的視線難免匯集在寧明歌的身上。


    她渾身上下,好像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


    寧明歌奇怪地看了寧嘉善一眼。


    不對勁。


    寧嘉善的態度太迫切了!


    難道石正溪有什麽必勝的手段?


    寧明歌狐疑地看向遠處石正溪命人準備的九射格。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她開口道:“我身無長物,賭約就不參加了。梁大公子初入順天城,射獵的規則恐怕不清楚。若諸位不嫌棄,這九射格的轉盤,就由我來轉吧!”


    石正溪那破嘴還沒來得及開口嘲諷,寧明歌已經走到盤前。


    她大聲宣布規則:“雙方一人五羽箭,石正溪持藍羽,梁靖持紅羽。共九個獵物,不可重複射中目標,轉盤停下前,誰射中的獵物多,誰就獲勝。”


    “比試,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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