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還是在石府,趙氏跟孫氏隻是短暫一麵,在前者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中結束。


    那個笑很奇怪,讓孫敏弱詫異,同時感到一陣寒意,在這一刻,竟有些覺得趙氏這個共處了數月的姐妹有些陌生起來。


    一入石府深似海,一個兩個,將是身不由己,也是生不由己。


    這是個寧靜的夜,石世藩沒有做過多的事,隨意吃過晚膳便躺在床榻上,但遲遲無法入眠。是興奮,也是心煩。


    讓他無法控製,石府如今的發展愈發的迅猛,新進的官員十之有七是屬於石府門下,無需多久,朝野上下便都會是石府的人,對此,皇帝卻沒有表態,沉默的讓人疑惑,能感覺到,皇帝並不是任由石府發展,而是需要石府。


    換句話說,在皇帝眼中,石府並沒有多大的威脅,隻要他想,便隨時能夠將石府拍入地獄,這便是皇權,一個將權力牢牢攥在手裏的皇權,是他們無法撼動的存在。


    想到這,石世藩的心中並不是欣慰,反而更加的憂慮,皇權已然如此,那石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無限製的擴張,屆時,怕是在昊國沒有幾家勢力能夠抵擋,也是如此,一旦石府不需要他的時候,那就是真正不再需要的時候了。


    “需要李簫的出現,能給我增添幾分樂趣吧。”石世藩閉上雙眼,唿吸逐漸平緩。


    ……另一邊,萬安寺中是一番祥和,在祥和之中又有幾分躁動。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多日未歸的小詩仙李簫迴來,確實,李簫的迴歸讓萬安寺熱鬧了好一陣,晚膳中多了三兩個菜,沒有葷,隻有素。


    不過讓萬安寺熱鬧的原因是因為今日又住進來兩個人,並非昊國人士,而是來自北地。


    因為二十多年前的瓦剌南下一事,除了靠近北邊的幾處地方外,如今的草原人仍舊不受昊國待見,所以沒有辦法,鴻臚寺的裴少卿隻能講絡骨丹鄂爾與相鄂木爾安排在萬安寺中。


    “僧人普度眾生,想來也會包容這兩個草原人吧。”裴少卿安排好了一切,負手離開。


    畢竟是客,而且還是與昊國交好的和碩特部族人,在京師中,隻有萬安寺是最好的選擇,總不能讓這二人跟那些才子待在一起,若是這樣,怕會出事。


    夜很快過去,睡了一個好覺的李簫緩緩睜開雙眸,自打去了臨安縣,尤其是王氏宅院的事情發生之後,便沒有再睡過一個舒服覺,幸好迴了京師,不然可得被折磨得精神崩潰。


    歎了口氣,他動作懶散的穿上合身的衣裳,接著用一根黑色束帶綁住如瀑般的長發,看著鏡中的自己,啞然失笑,沒想到這具身體,竟長得這般俊秀,平時還沒仔細看,此時瞅瞅,束發纖腰,當是比女人還要美。


    “自戀可不是個好習慣。”搖搖頭,悄聲走到院中,看著熟悉的精致,心中不由一陣放鬆,隻可惜,這樣的日子過不了多久,先不說石世藩那個瘋子,單單是過些日子便要重新迴到臨安縣那個地方,便讓他一陣頭疼。並不是怕了楊莊,而是如今的楊莊,是還有石府的參與。


    還是皇帝的問題,隻需要一道旨意,不就能讓那些蜂擁而至的勢力迴頭,又何必讓他遠去臨安,當然了,辣椒哪不能種,溫室環境一造,什麽問題都解決了,再說了,辣椒又不是豆芽菜,這玩意沒個數月時間,怕是連株芽都看不到。


    “皇帝啊皇帝,我可真的是被你坑了啊。”看著一旁楚楚的房間,悠悠然歎氣道。


    楚楚自然是沒有迴來,所以裏麵住的正是王語嫣那個丫頭。


    王丫頭正是嗜睡的年紀,前幾日因為家中變故,這才傷痛欲絕,不過迴了京師,經過萬安寺師傅的開導,心情是好了些,至少昨夜睡得很香,也沒有纏著他,“還是得想個法子解決一下,總不能讓這麽個孩子跟著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將來會是什麽樣。”


    “李公子。”小和尚秀念從月門外走來,手中捧著一隻被白布包裹的長匣。


    雖然李簫有了官職,但萬安寺的和尚們還是喜歡稱他為李公子。


    “今日來了驛使,說是從江南道蘇州來的。”秀念將長匣緩緩放在李簫麵前,說道。


    驛使,通俗來講,便是快遞員,不過一般送的都是朝廷的文書,當然,驛站若是隻吃朝廷的俸祿怕是沒幾個人願意幹下去,所以便衍生出了私活。比如此次替楚逸他們送東西來京師,千裏之行,價格可不便宜,像這樣的也隻有大的商戶能承擔,當然,尋常百姓也不會做這事,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哪有什麽需要的。


    東西送到,秀念便行了個佛禮,轉身離開。是蘇州來的,是何物不必多說。


    接過長匣,將接近烏黑的白布扯下,露出裏麵那古樸醇厚的匣子,上麵鱗次櫛比的紋路讓人不由精神一振,山水雕刻,雄偉而又壯麗,雲霧彌漫,似是有仙人,其頂又一長瀑垂下,江河之意,滾滾從天際而來,當是應了那句大河之水天上來。


    撫摸其上,竟有些溫暖,“好久沒見到家的氣息,也不知道姐跟父親,羅叔過得怎麽樣也不知道,還要師傅,離開了快十年了,還真有點想了。”


    未開長匣,先是取過一側的泛黃信封,雋秀的筆跡讓人心頭一暖,字如其人,看著看著,當還真以為楚歆兒在眼前似的。


    “簫兒,時別四十多日,你一人在千裏外的京師,可吃的飽,穿的暖,銀子可是夠用?如今雖然是暑夏日,但也得多多注意身體,可千萬別以為自己會點醫術,就對自己不負責。唉,千裏之遠,姐姐沒法照顧到你,兩地的消息也難以傳到,雖然也曾讓人打聽,可終究什麽都沒得到,也不知道簫兒你過得如何,更不知道簫兒你什麽時候才能迴來……”


    “家中的事不必擔心,有父親在,想必沒有幾個賊人敢闖入,所以你便照顧好自己就行……”


    “前幾日收到你那封信,姐姐看得出來,並不是你親筆所寫,但是你親口所說,隻是不知道為何,簫兒會送這麽一封信迴來,可是在京師出了意外,若真如此,千萬要說,莫要自己一個人扛著,或者實在不行,迴蘇州來,咱不要功名利祿,安分的待在家中,姐姐給你找房媳婦,過咱們自己的日子即可,……”


    “蘇州不大,但定有簫兒你的一方容身之地。”


    “也罷……”


    千言萬語在心中,執筆卻道不盡。


    “你也長大了,哪還是曾經那個整日跟在姐姐身邊的淘氣鬼,在京師一切一定要以自己為重,千萬千萬莫要讓自己受傷,家遠路漫漫……”


    信尾似是有道水漬,但因為時隔數日,早已經幹涸,現如今也隻能看出一點。


    抓著手中的信箋,李簫鼻尖一酸,眼眶微微濕潤幾分。若說不想家,那怎麽可能,這個時代沒有手機、互聯網,無法與楚歆兒聯係,一個人孤零零的身處他鄉,周圍少有幾個能夠信任的人,總是夜深人靜時,便是孤寂孤落入心頭。


    “姐……”想家了。他動作緩慢的將信紙折疊好,輕輕放到一邊。


    目光放到長匣上,古樸的氣息迎麵撲來。將手放至其上,緩緩撫過上邊的紋路。


    “唿……”長唿一口氣,將木匣中間的那顆珠子摁下,隻聽見“喀”的一聲,如一幅畫般,木匣朝四周一層一層的打開,最終露出一柄劍。


    是一柄劍,很美又很沉重,似是經過無窮的時間,被歲月打磨,受鮮血淬煉,出凡塵而不染片點,劍雖無言躺其中,然卻似有一人站身前,持一劍,是無言勝有言。


    “刹雪冰河。”這是楚逸的劍,李簫見過,卻不曾觸摸,因為這柄劍的氣息過於殺伐,可是層以萬人雪浸沒,在這天下,怕是隻有楚逸一人能夠駕馭,也隻有他一人能夠壓製住。


    可此時這劍竟然會出現在這,是什麽意思?


    李簫並不認為以自己現在的實力能夠掌控,所以才會詫異此劍的出現。


    將手伸向刹雪冰河,冰冷的觸感讓他像是置身於冰川之中,周身竟傳來陣陣鬼哭狼嚎,伴著嘶啞朝他湧來。此刻,他想提起劍,卻渾身顫抖,一絲氣力都用不上,甚至在這一刻,連渾身的真氣都被凝結的似的。


    還是一樣的院子,沒有異物,然而在他眼前,渾然不是一樣。


    那是血海,那是死地,數不盡的亡魂將他團團圍住,沒有半分間隙,而在其身前,是刹雪冰河,深深的插在地上,任由李簫使勁,也不動半分。


    冰冷,還是冰冷,炎炎夏日竟是這般的感覺,而在李簫打開木匣的那一刻,周圍盤旋的鳥雀迅速飛離,花合上了燦爛的瓣,風不再吹動,樹不再沙沙作響,一切的一切,變成了一幅靜止的畫麵。


    “憑什麽不讓我們見昊國皇帝陛下!”


    “我們是和碩特部的族人,你們憑什麽攔著!”


    一陣吵鬧聲忽的傳來,讓李簫迴過神,大口的喘氣。剛才身處的一切不好受,而且無法自我醒來,就像是陷入了一個無底洞,墜落著,繼續墜落著,永遠都墜落著。


    “這怎麽用啊!”李簫往後撤了一步,眉頭緊皺,他的後背早已濕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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