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經倫在公司裏的企管部門做事。


    他孜孜矻矻,兢兢業業二十餘年,苦於沒有大學文憑遲遲得不到提拔,受不到命運女神的垂青。不過他自命清高,對待上級眼睛仰視,手臂卻仰不起來,蹉跎數年,隻好任上坐以待斃。


    平時幾個失意者一塊喝茶發牢騷,痛貶體製,但誰都沒有五柳先生的勇氣。


    但是他如此心理終不忘教誨思瑞,灌輸文憑至上的思想,隻是自己常年在外忙碌,難得迴到家裏親自指導,隻好按時寄些書本來供兒子讀。


    他高中時候品學兼優,語文物理在全縣考試都屢屢拔尖,高考是十拿手穩。可惜家裏境況不好,隻能去當兵,因此遺憾終身。


    種種愛與期盼全寄托在兒子身上。


    他寄給思瑞的這些書很有特點,仿佛吃飯用餐一般,先上正餐,吃完了再上些水果甜品,以助消化,往往先寄些學習資料,然後再寄些課外讀物。指導工作全落在韓母身上。


    韓母是典型的相夫教子型的女人,一肚子學識全奉獻給了兒子。


    思瑞生性貪玩,在貪玩的季節裏哪裏吃得下韓父寄來的書。


    這些書雖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卻可惜,倒可以在夥伴麵前炫耀。韓母的殷殷教誨,他吸收不了,終日跟小夥伴們玩在一起,荒掉大半童年。


    韓母由愛而恨,恨不能學孟母搬家育子。這想法沒過多久,韓經倫值公司小區建設分了房子,將母子倆接到北方的小城,倒也了卻心願。


    思瑞遠離了夥伴,童心一下子飛躍至老年,心裏悲了白發,對故鄉好比戀人一般思戀。


    韓母是女人,女人是水,遇方則方,遇圓則圓,反倒返老還童起來,和院子裏的老鄉打牌散心做美容,其樂融融。


    思瑞在學校裏的成績不好,韓父的書不足以讓他拿出來炫耀,就退至嘴上吹噓。


    大家都摸清他的路數和底氣,從骨子裏輕視他,把他視為空氣一般不存在,私底下把他唿作“南蠻子”。思瑞腦子還算清醒,反唇相譏眾人乃十足的“下裏巴人”俗不可耐。


    眾人自認倒黴,避而遠之。


    日後眾人中有廝喜好讀書,發覺“下裏巴人”哪裏是人,分明是指通俗歌曲。恨學識短淺,博而不精,被首歌剝奪了做人權力。


    氣憤之餘眾廝找思瑞理論。


    思瑞目的達到,果斷收兵,偏不理睬。


    眾廝火了,說這小子吃飽了撐得存心找揍。


    他身單力薄,寡不敵眾,元氣大傷,走路都快要找根木棒和兩條腿形成三角穩定結構,遭韓父痛訓了一頓。


    韓母愛子心切,做好菜慰勞兒子,要他以後多和本院人來往。


    思瑞不願意閉關自守,極力要門戶開放,認識不少本城朋友。


    韓母發覺說出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很快被蒸發的無影無蹤,忍痛放棄和人打牌的時間陪兒子在家讀書,以為這樣自己說得話可以免受蒸發。


    可是她不知道物理學上水在任何溫度下都會蒸發的理論,教育的話不會像膏藥一樣貼在兒子身上,滲到骨髓裏去。


    思瑞也聰明,知道母親到了城裏愛打牌,常打得忘乎所以,如癡如醉。想起三十六計裏“瞞天過海”的計謀——抱著大堆課本假裝熟讀,謹記詩聖教誨——力求“破”字。


    韓母見兒子如此用功,以為兒子被感化,喜得功成身退,同時發揚釘子精神,一頭紮進了朋友圈裏,拿出兒子補功課的勁頭,全身心的投入到撲克牌活動中。


    中考結束,思瑞慘敗。


    韓母心碎,心碎歸心碎,忙托人找關係,思瑞才勉強進入普通高中,平生第一次祈禱上蒼要是有十二年義務教育該多好。


    自己小學、初中在重點學校裏過慣了滋潤的生活,一下子墜入到市郊的普通學校,好比富家千金委身嫁到了鄉下,對一切方感到悵然所失。


    好在這感覺隻在心裏維持了數天就隨著住校生活的激情給融化掉了。


    進入住校生活,思瑞對家裏的威嚴就仿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韓父這個一家之主終於找他談話,要扣他生活費,嚇得思瑞連足球都告別了,為成績大補特補,看得比身體都重要。


    眼見著高考來臨,他眼中茫然,心裏狀態卻好比霧中騎車子,不知道前方情況,心上卻存著僥幸,腳上不由自主機械的蹬著。


    今天一早曉青吳大偉來找思瑞,開門的是韓經倫。


    曉青迎上去打招唿。


    周父和韓父從前在同一個部門裏共事,兩家彼此很熟,他記得她有一段日子沒來家中,今日見到,一陣熱唿,問候家裏境況,說:“我聽說你姐夫來了,怎麽不來家裏玩。”


    曉青微笑著,說:“他剛到,旅途勞累,所以隔兩天再來看您。”


    韓父道:“那有時間多帶他走走,思瑞代我去問候問候。年輕人嘛,多接觸這些有作為的人,長長見識總是好的。”


    思瑞最怕見生人,隻在嘴上應著。


    吳大偉向韓父說:“韓叔說的對,我們應該多多接觸這些有才學的人。”說時向思瑞眨眼。


    思瑞一旁領會,心想暴發戶的才學無疑就像女人手上的鑽戒一樣,用來裝飾自己的虛榮,因此書是少不了的,也是必然的,是向人炫耀的必修課。


    輔導班前堂課是英語,報了數學輔導的三個人悠閑的在校門口不遠處的粥店裏喝綠豆粥。


    思瑞看這個早餐店狹小的很,名字倒是很特別——“荷香苑”,叫起來頗雅致,隻是不理解用餐的學生都叫它“紅豆屋”,親密的仿佛在喚情人的乳名。


    他把這想法告訴兩人,曉青解釋道:“這不過是個約定俗成的叫法罷了。隻因這裏離學校近又比食堂清靜些,來得學生大多是一男一女,所以叫得慣了。”


    吳大偉說:“那店主幹脆把名字改掉算了,最好把王唯的詩掛上去,生意會更不錯。想著紅豆,吃著綠豆,很有意思。不過紅豆劇毒,吃了殺人無形。這店應該叫絕情穀,哈哈。”


    思瑞知道他的意思。曉青這麽一說,自己剛才真是多嘴,搬石頭砸自己腳,怪不得老有人往這邊看。


    他們三個人成了人家的笑料,吳大偉這會兒心裏定在罵自己的是多餘的一條腳,在褻瀆這個地方。


    曉青說:“最怕學生這麽叫的不是老師而是老板。因為這裏本來是供應快餐的,可是大家把這裏當成咖啡廳了,一碗粥可以喝半小時,你看老板麵帶笑容,心裏恨不得下逐客令,也怪不得這裏東西貴——你們等一下,我去叫一位朋友來。”


    思瑞嘿嘿笑著對吳大偉說:“你看,她一走,我又拖累你成同性戀了——我寧願迴去上網,不掃你的興。”


    吳大偉大度道:“我看不出你這麽俗,別人笑你成績差,也沒見你腰板彎過。我偏喜歡這樣讓人議論。我看這學校比咱們學校俗氣多了,越是重點,心裏越扭曲!”說時瀟灑的掏出煙來抽,在心裏祈禱曉青千萬別再領個男生來,否則興致徹底沒了。


    思瑞不抽煙,聞著那味道更想出去透氣。旁邊的女生惡心的朝這邊低聲開罵,害得護花使者們紛紛瞪著眼轟向吳大偉。


    大偉個頭高大,不在乎,居高臨下的俯視,抽得更舒服。


    曉青沒辜負他期望,領一個個頭相仿的女孩子走過來坐在身邊。


    思瑞地理位置優越,遠遠看到這女孩一身綠色調輕快得撫麵而來,把窗外沉悶的秋意壓下去,舒服得心裏要迴到生機盎然的春天。望一眼不由愛憐,再看一眼情不自禁,第三眼渾然不知感覺,像貓兒盯著食物目不轉睛。


    吳大偉坐旁邊不能正視,被春天擋了迴去,在心裏氣憤的抗議,隻好扭脖子忍不住偷偷瞟一眼,覺之不過癮又瞟一眼,欲停不忍再瞟一眼,屢試不爽,總看不出這女孩子美在哪裏。仿佛在賞一幅畫,竭力要找出它的奧妙。


    忽然明白一個道理,一個女子若能說出她美在哪裏,那是她的悲哀,好比可口的食物知道了它的配方,也就不足為奇了。曉青相比這女孩明顯的相形見拙,好像美術生臨摹的作品在心裏熟悉了千萬遍,早就索然無味了。


    女孩子不等曉青介紹,大方的取笑:“曉寶貝,你補課還帶著兩個保鏢?”一語說得思瑞麵紅耳赤。


    “神經病——好了,我來介紹,韓思瑞吳大偉,九中的,我們一個院的。林逸欣,我的好姐妹。”


    吳大偉本來鬱悶,嫌棄位置不好被擋在春天之外,聽曉青把自己名字也排在思瑞之後,更不舒服,抗議道:“哎,我們是冒死跟你來上課的,你介紹歸介紹,何必又把九中扯進來。”轉眼把當她朋友。


    曉青板著臉著說:“連自己學校都不敢講出來,真丟人。我是為你好,免得待會課堂上答不出問題更丟人。”


    思瑞坐山觀虎鬥,在雲端裏高興著,問林逸欣:“你初中哪個學校的。”


    吳大偉立刻從戰爭裏擺脫出來:“嗬嗬,逸欣不是六中的吧。”語氣裏好像母校的美女都逃不掉自己法眼。


    林逸欣道:“怎麽不是六中的,很高興咱們是校友。”


    吳大偉伸手吃驚說:“真的?哎呀,咱們在一個學校裏三年都不曾認識,現在一個南一個北卻能認識,這世界太奇妙,真是緣分。”語畢一臉悵然覺得自己初中白上了。


    思瑞的話被他搶先說了,悶頭喝粥,索然無味。曉青擺手道:“行了,行了,人家又不信佛,還緣分呢,白激動了吧。”


    林逸欣笑著成全道:“我接受這緣分,能認識校友自然高興了。你們假期裏老師都不組織學生補課的嗎。”


    思瑞奇怪她會問這麽無趣的問題,忽然明白這是好學生的通病,搶先岔開話題說:“你們這個補課什麽時候結束。”


    逸欣說:“你放心,我聽說補課的老師開了學也會在雙休日開設補習班的。”


    思瑞險得又問:“那你來不來?”看見吳大偉在笑他,覺得不好意思,趕緊閉嘴。


    上課的老師讓思瑞嚇了一大跳,曉青說是50歲左右的老師講課。但這位老師年輕的讓他覺得自己韶華已逝,青春不再了,在心理上蒼老許多。


    老師把公文包放在一邊,用手捋一捋油亮的頭發,笑吟吟道:“哎呀,熱死了,什麽鬼天氣。好了,大家放鬆一下,不要把氣氛搞的太僵嘛,你們的畢業評語可不是我來寫呦,聽我的課不要太拘束,咱們不搞課堂裏那一套,大家都把氣氛活躍活躍。”


    思瑞下意識的抬頭四下觀望,除了這老師一個人在台上抽動臉上的細皮嫩肉外,學生都在下麵微笑著像麵試官悠然坐著看他表演。


    旁邊的林逸欣頭都懶得抬,揮筆像在寫信。定眼望去被身邊的吳大偉用胳膊擋住,自己沒他高,俯視不了,急得要死,宛如考試看不到旁邊學生的卷子。


    吳大偉明顯察覺了這一點,把胳膊抬得更高。曉青也沒抬頭,和周圍認識的同學打手勢作啞語交流。


    相比之下,隻有自己仿佛是來聽課的學生,脖子伸得像長頸鹿,頓時覺得做作,自慚的低下頭來。


    老師走下講台又道:“我的課宗旨是要打破常規,個性要開放,思維要發散。好了,下麵我出幾道題,大家先暖暖腦。”


    思瑞在下麵聞到一股撲鼻的香水味,抬頭一看,這老師出完了題兩手背著悠閑的朝自己這邊走過來,心裏正詫異,慌得趕緊拿筆盯黑板。


    待他走近,瞥見這人跟女人似的往臉上塗抹化妝品製造麵具,怪不得不顯老,鄙夷的心想時間在他手裏好比玩物。這一刻他走在20年前,等到一洗了臉就跑到30年後了。他雖然教數學,可是愛因斯坦的理論應用的最自如,不用走得像光一樣快,站著不動伸手往臉上抹一把粉,時間就玩於掌中了。


    以前自己隻知道女人是對付時間的高手,有返老還童的絕技,不想這男人也借鑒了這項本領。


    再往他臉上細細瞅去,惋惜的發覺他枉做了數學這一門學科的老師。那個明顯的塌鼻子任他怎樣用化妝品搶救都立不起來,立體幾何算是白研究了。


    思瑞想著由此得出結論,明白了為什麽想成為一個出色的畫家首先要對數學幾何有所心得。他這個塌鼻子非達·芬奇不能挽救了。


    愈想愈有趣,待塌鼻子折迴來走到前麵去,忍不住笑出聲來,驚動了正在研究題目的三個人。


    吳大偉數學比思瑞好,勉強夠得上和兩位女生探討題目。三人問他為何笑,思瑞不說,看到人家正在研究題目,自己沒法參與進來,垂頭喪氣的在桌子上玩筆。


    塌鼻子看出的題目難倒了大家,又捋捋頭說思路要打開,要大膽,自作聰明地朗誦詩說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思瑞聽他一通廢話,明白了做老師實在是很清閑的職業,好像歌德巴赫出的猜想一樣,自己不用證明,輕鬆的留給後人,自己就可以坐享盛名了。倘若幾個傻小子很快證明出來,數學史上也沒這個人物了。


    好在塌鼻子出的題目自己能夠解答出來,把得意留在了有生之年。幾個題目下課也沒人舉手解答出來,大家隨便說了幾個思路,塌鼻子免不了稱讚一番,把題目解了,時間剛好一堂課,一揚手讓大家休息一下,才打開公文包拿出幾本書放在講台上,走出來吹風。


    大偉豎起母指稱讚道:“不簡單逸欣,這題目早解出來了嘛,剛才為什麽不說。”


    逸欣笑著:“解出來了幹嘛要說,全是曉青的指點,你的想法也不錯。”


    思瑞一旁聽得無聊,站起來要往外走。


    曉青問:“思瑞,剛才笑什麽。”


    “是呀。”吳大偉附和著:“有什麽笑話,說出來一起分享嘛。”


    思瑞在等逸欣說話,後者沒有重複兩人的話,抬頭微笑著看他。


    思瑞經不起她的眼神,把剛才的心得一說,立刻引兩位美女大笑。


    大偉抽動臉皮鄙夷的用鼻子出氣。


    兩堂課上得如出一轍。吳大偉憑著和兩位女生一起探討題目的優勢,趨機向林逸欣要了電話號碼。


    韓思瑞總共和人家說了不到三句話,沒法開口,豎著耳朵極力要在心裏記住那串數字,可惜耳朵不爭氣沒堵住號碼,讓它從另一個耳朵溜出去了,心裏落寞,剛才看見她還覺得春天來了,這會又失望的要悲秋了。


    周曉青和他在後麵走著,玩味的看著他:“怎麽,失望了。沒有關係我告訴你不就行了。”


    思瑞驚慌道:“怎麽可能——嗬嗬,我沒有打電話的習慣。”想著和這位女孩說話你得時刻提高警惕,做好防備,得像溫習功課一樣,把種種問題都想到,否則難免要心虛。


    曉青嗬嗬笑著拍拍他肩臂眨著眼說:“行了,你就是口是心非,我還不了解你嗎。”


    思瑞嚇得出了虛汗,本能的還她兩聲笑掩飾住心虛。


    迴到家裏百無聊賴,也懶得去翻課本,無聊的跑到網吧,發現沒有多餘的機子,又走進書店打發時間。


    他笑那些書都仿佛奉了上天旨意專門來找他這種戀愛白癡。什麽《戀受大典》、《追女三十六計》、《愛情攻殲戰》等等。


    信手翻開一本忍不住苦笑,打心眼裏佩服《孫子兵法》的作者,神通廣大到造福各行各業,各門各類。


    愛情原本就是戰爭,自己卻未占得先機。


    心想逸欣現在難不保正和吳大偉電話訴忠腸,自己卻淪落到看書學習戀愛絕招,真可悲可笑更可鄙。


    國人向來有“印象害死人”的心理。今天吳大偉和人家談得投機,第一印象當然在她心中不會模糊。怕這是她的初戀以後難忘記。自己隻和人家說了兩句廢話,不配入她的心,更不用說會留下好印象。


    想著愈發無趣,無力的度迴去。


    韓經倫問他補課的情況,三言兩語敷衍過去,迴到臥室裏看雜誌。


    一會客廳來電話,也不去理會。韓母推門進來問他有個補課的女生是誰。


    思瑞在數學課上笨拙的思維頓時像上了潤滑劑,鬼使神差得運轉起來,清晰的在腦海裏浮現林逸欣的影像,補課班上隻有她和曉青認識自己,曉青的聲音韓母是熟悉的,來電的不就是——飛一樣地跳下床,奔到電話旁,不假思索的問候:“你好。”


    果不然,林逸欣問他晚上有沒有空。


    思瑞壓住興奮,說:“有。”心裏快樂的想自己在她麵前就是神話裏的燈神,千年的寂寞一掃而空,會隨叫隨到,滿足主人的願望,就算是奴隸也甘願。


    林逸欣說自己現在在城中村的親戚家裏,迴去就不早了,問他喜不喜歡吃燒烤。補課那個地方往前走不遠有家燒烤店不錯,約他在那裏見麵,囑咐他晚飯少吃點。


    思瑞掛掉電話,不去想電話的來龍去脈,也沒問還有誰,大腦混沌的認為對方隻約了自己,渾身舒服的像洗了熱水澡,愉快的不知怎樣打發剩下的時光,這問題倒可以和塌鼻子探討一下。


    他想睡覺是消磨時光最好的辦法,可是現在如何能入夢。最後打開電視看節目,往日裏的言情片最不願看,如今看得有滋有味。


    韓經倫看兒子一下子墮落,氣得要炸電視台,說:“我原以為你不看這種低俗節目,現在我發現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哎,這種節目誤了一代人。”


    思瑞關掉電視,迴到屋裏又躺在床上。韓母看他屋子亂,訓斥說:“晚上有人來,還不整理一下。”


    “誰呀”。


    “你有什麽事礙不著。”


    思瑞怕見生人,身心一下子疲憊,躺在床上很快睡著了。


    韓母打電話催的時候,曉青和他姐夫到了。思瑞想起吳大偉對曉青姐夫生動形象的描述,現在仔細一瞅,佩服吳大偉的洞察力。


    韓經倫沏龍井茶招待。


    李德民到韓家卸掉商人外套,先道歉說:“韓叔,這次走得急,沒來得及備禮物,我聽美蘭說您既不喝酒又不抽煙,反倒讓我真不知道買什麽了。”


    韓經倫笑道:“我和老周的關係,你還送什麽禮物,買了我也不收,不必破費。”


    李德民看到茶幾上擺的石頭,說:“我知道韓叔涉獵廣泛,我一個晚輩來不備東西過意不去。可是到您這裏,任何人都會起貪心的,嘿嘿,還請你舍愛給我一塊石頭作紀念,我拿迴去擺在家裏也不虛此行來小城一趟。”


    韓經倫說到石頭來了興趣,去書房拿一塊來,說:“我平時沒什麽愛好,人家有錢人玩古董,我沒錢就玩石頭。這是上個月朋友送的,名字我叫它“彌猴窺桃”你看像不像。去公園你仔細觀察一下子猴子挑逗遊客的食物就知道了,會發覺這塊石頭天生生得好。”邊說邊把石頭托在手裏做360度旋轉,仔細講解。


    “哎喲,這是靈璧奇石吧,這麽小的可不常見。這不可,不可。我一個外行,不懂石頭,別人送您的,我可不能要。您隨便給一個就行。”


    韓經倫把石頭放在茶幾上,道:“別再說了,我送人東西絕沒有收迴的習慣。你喜歡就拿去,咱們還客氣什麽。”


    韓母來開飯。座上獨缺“野獸派”,韓經倫說:“美蘭不來怎麽開飯,曉青快去叫。”


    曉青懶得再爬樓,慵懶的說:“讓思瑞去,媽媽說起他,大姐聽著頂喜歡,要第一個見到他呢。”


    韓經倫拍拍頭,道:“對對對,對思瑞趕快去叫——別打電話。”


    李德民勸道:“算了,算了,我打個電話就行。”


    韓經倫不讓他打。思瑞煩悶的跑下樓,到周家,野獸派正在做麵膜,露出兩隻眼打量著自己。


    思瑞被她盯得反胃,還好沒吃飯,不過現在沒餓意了,準確說是沒食欲了。


    周父周母熱情招待,拿水果給他吃。


    思瑞沒胃口吃,拿著報紙看。


    周母說:“曉青天天說思瑞見多識廣,愛看書報,果然是如此。”


    思瑞嚇得不敢看,拿個桔子在手裏把玩,好像女人尷尬時撥弄頭發,說:“阿姨,曉青這是胡說呢。”


    周母笑:“哎喲,你個大男孩還怕別人誇不成。”


    野獸派撕掉麵膜,活像剛出鍋的饅頭堿放多了,驚得思瑞忘掉剝桔子。


    野獸派照鏡子大唿買了假貨,周母聽她說著也發起了牢騷:“現在假貨遍地都是。上天我買的那個吹風機,隻有冷風沒有熱風,到了冬天可怎麽用。”


    周父看表笑道:“好了,你們兩個別沒完沒了了,那邊都等不及了。”


    張美蘭做麵膜失敗,臉上不舒服,無心吃飯。韓母談及假貨也有同感,說隻有大超市的東西才信得過。


    席間李德民要與思瑞渴酒,韓父允許,思瑞忙推辭說一會還有事,推不過去,拿起酒杯,反正今日心情好。


    曉青一晚上坐在桌上靜若處子,這會在一旁神秘地看著他笑。


    思瑞酒入肚腸,澎湃起來,對她的笑給以最大的寬容。從前一起和家長吃飯自己從不喝酒,今天她肯定以為自己受父親使喚。哎,不知者無罪。


    韓經倫說:“之前我從不喝酒的,那兩年因為牛皮癬,周圍人都知道,現在好了,反倒有借口擋酒了,往年去總公司聯誼也隻喝牛奶。今天咱們是一家人,可以盡管喝,德民,你的量我知道,這剩下的你就包了吧。”


    李德民端起杯瞥見野獸派朝自己瞪眼,忙自謙道:“不行不行,現在不比從前了。韓叔就別喝了,我酒量不行這一點和思瑞分一下。年輕人就應該有肚量,以後做事才放得開。”


    思瑞喝了一杯,喉嚨燒得厲害,那酒到了肚子裏又燒得胃裏感覺有90度,自己身子才37度,哪能抵抗得住。幾杯下肚,擺手說:“我是不能喝了,明天還得上課。”


    張美蘭說:“那快別喝了,小孩子功課要緊,喝哪門子酒。”


    曉青說:“大姐別這樣說,上陣父子兵,韓叔不能喝,他理應代勞——今天他是喝不醉的——”語到此處嘎然而止,笑著喝湯。


    思瑞沒覺察出她的笑,紅著臉表示不能再喝。曉青後悔那樣說,隻覺得剛才的笑做的不成功,還不及蒙娜麗莎的千分之一。


    李德民接著曉青的話頭說:“就是嘛,喝酒和功課哪裏扯得上。我上學那會也是課照上,酒照喝,後來到了大學依然如故,酒不比煙,百無是處,起碼是抒發情感的好東西。”


    韓經倫說:“大學文憑我從沒摸過,但感覺會比摸著存折舒服。盡管在心理上不服氣,可是沒有此總覺得渾身赤條條的,比不上那些衣著華麗的有優勢。所以我常要求你們現在好好學,吃點苦不至於以後吃虧。”


    李德民對這番話表示讚同,說好文憑就好比名門望族門口的牌匾,到死都可以享受這名份。


    思瑞曉青這類話天天聽,耳朵宛如吸煙多的人喉嚨對那股毒氣早沒有感覺,紛紛若無其事的吃著菜。隻是曉青是好學生,可以站在高處傲視這些話,思瑞在低處,隻能沉默。


    吃到最後,韓母和張美蘭依然對假貨情有獨鍾,相互攀談。


    思瑞想到逸欣的約會,看表不能再喝,借口頭暈迴屋子裏小憩一會。


    曉青推門進來,說一屋子酒氣,思瑞閉眼不及,傻笑兩下。


    曉青擔心他真喝高了,過來摸他額頭。


    思瑞像快失掉貞操的少女,忙躲閃。


    曉青索性打他:“怕我吃了你?我問你今天哪來的興致,喝這麽多——別騙我,我最恨別人騙我。”


    思瑞和她太熟,不好迴避,笑著說:“這還不是你來了,我平時滴酒不沾的。”


    “行了,行了,飯都不吃了,是不是一會有約會?快去喝點湯。”思瑞搖頭示意喝不下,正要說沒有約會,曉青說:“好了,你休息吧——別起來,躺著,躺著,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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