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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年的時間,足可以忘記一個人的模樣,是的,他的父母沒有第一眼認出他,他也沒有第一眼認出父母,是的,父母老的讓他不敢相認了。


    當關勉叫出了這十多年不曾叫出的一句“爸媽”時,所有的堅強都不見了,他的淚水洶湧而出,是啊!他堅強的太久了,這一刻,他再也堅強不起來了,在這個他出生長大的地方,他不需要假裝堅強。


    兩個老人也是一樣,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十多年沒有音訊的兒子會突然迴來,他們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


    “這些年你跑到哪裏去呢?”母親抱著關勉的頭,一邊大聲的嚎哭一邊用力捶打著關勉的後背,一旁的父親也抹著眼淚。


    “媽,我錯了,我錯了。”關勉跪在母親的腳下,這一刻他才知道男人最大的成就不是讓人膜拜你,或者站在最耀眼的舞台上,而是在家人最需要你的時候,你能陪在他們身邊,給他們幫助,讓他們因為有你更安心一點。


    “迴來就好,迴來就好。”父親一邊摸著眼淚一邊說道。


    是啊!在父母看來,隻要迴來就好,沒有什麽比迴家更重要。


    “我去給你做雜醬麵,你最愛吃我做的雜醬麵了。”母親還記著他最愛吃什麽,以前母親常給他做雜醬麵吃。


    這麽多年了,他已經忘了母親做的雜醬麵是什麽味道了,在外麵每次想家、向母親的時候,他就去吃碗雜醬麵,但外麵從來都做不出母親的味道。


    一碗雜醬麵讓關勉難過了好久,他的淚水怎麽都止不住,他本不想在母親麵前流淚,但此刻他做不會那個在商戰中叱吒風雲的關勉,他在母親麵前永遠都是需要保護的孩子,這與他的年齡無關,隻要母親還在,我們永遠都不會長大。


    “這些年你去哪兒了,怎麽沒有一點你的消息,你知道嗎?我們找你找的好苦啊!我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了。”吃完母親做的雜醬麵,母親問起了這麽多年他都去幹嘛了,不管怎麽說都應該讓家人知道啊!


    “我們都以為你犯了事被抓走了,我們去公安局查了,沒有你的名字。這些年我們一直托人打聽你的消息,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好像你從人間消失了一樣。”父親說道。


    關勉把他怎麽離開家,去了什麽地方,現在做什麽都和父母說了。他當初一聲不吭離開家是因為夢想,他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沒想到他這一離開就是十五年之久,而他在外麵又有了自己的家。他沒有告訴父母他和柳玥的事,他怕父母不會接受柳玥的,他在這裏已經有了家,最然這個隻是名義上的,但劉健是他女兒這錯不了,他不知道當他們知道他在外麵有了家,還有了兒子會怎麽想,所以他沒有說他和柳玥的事,更不敢提兒子的事了。他和畢欣欣的事他和父母說了,父母聽完沉默了一會,什麽也沒說。


    “你這次迴來是為了什麽了,是不是很快就要走呢?”母親知道關勉是不會留在這兒的,現在他在上海有了自己的事業,在上海還有家,他不可能留著這兒的。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從來都不曾有你們的消息,上次我的一個朋友來這裏出差,他告訴我你們還在人世,我就來看看你們,看到你們還健康,我也就可以安心了。這些年在外,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二老了,生怕自己錯過了你們,今天算是圓了我多年的一個夢。”關勉隻是來看看他們,也讓他們知道,他還在這世上。


    “你一聲不響的走了這麽多年,我們沒有一點你的音訊,活我們要見你的人,死我們要見你的屍,見不到你,我們不敢死去。”父親對關勉說道。


    父親的一番話讓關勉很汗顏,父母為了能再見他一麵都不敢死去,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再見他一次。而他當初為了自己的理想,為了能更光彩的出現在世人麵前,他一句話沒有留下就走了,這一走就是十五年,豈不知父母在這世上還能活幾個十五年呢?和父母相比,他真的太自私了。在世人看來,他是個成功的人,可隻有他自己知道,為了這份所謂的成功,他失去了太多,包括違背了自己的良心。


    見過了父母,下一步他要麵對的就是劉健和郭美麗了。這個女人自從他離開後,沒有再嫁人,也沒有拋棄這個家,對他的父母比對她自己的父母還好,父母還能健朗的等他迴來,見他一麵,都和她的悉心照顧是分不開的。可他是怎麽對待這個有恩於自己的女人的呢?


    關勉每次一想到郭美麗就很恨自己,他覺得自己很不是東西,拋棄了一個真正對他好的女人,現在又有什麽臉麵去見她呢?事到如今,不見是肯定不行的,但他是真正無顏麵對她啊!


    “你去見見美麗吧!這些年可苦了她呢!”母親好像哀求又好像命令他去見郭美麗。


    “我知道,我這就去見她,無論她怎麽對我,我都會讓她原諒我的,如今,我意識到自己的錯了。”關勉明白,郭美麗要怨恨他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是他背叛了愛情,背叛了這個家。


    “過去了好好和她說,美麗是個講道理的人。”母親在關勉準備出門的時候對關勉說道。


    連接父母家和老宅的路沒有變,還是那條路,隻是路邊的建築物變了,以前這條路上是各色的商鋪以及各地的小吃鋪子,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每到晚飯的時候,這裏就會變成雜亂的市場,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唿喚走丟孩子的聲音不絕於耳。那時候每到晚飯的時候這裏就會出現很多的流動攤位,賣各種小吃,這種小吃是孩子們的最愛。這裏聚集了好幾所學校,你可以看到每個攤位前都圍了好多學生,很多人就是靠這個攤位養家糊口的,如今這些攤位再也看不到了。


    現在這條街兩邊的商鋪沒了,這一帶改建成了居民樓,相比以前,這條街現在安靜了許多。


    前麵不遠處有一個市場,有點當年這條街的樣子,一靠近市場,那熟悉的噪雜聲就傳來了。關勉不知道是什麽力量吸引他走了進去,市場裏有很多當年的影子,但和當年相比,還是少了些什麽。他發現現在出現在市場上的大都是老人或者居家的婦女,很少能看到半大的孩子在人群中追逐了,他們那時候最熱衷的事就是在人群中相互追逐,也不理會路人的罵聲,撞翻人家擺在外麵的貨物,也不停下來擺好,任憑老板詛咒他們不得好死,但不管路人和老板怎麽詛咒他們,他們還是一日既往的瘋玩。如今,再也找不到這樣的一群孩子了,也找不到當時的玩伴了。


    市場邊上一個不起眼的鐵皮房裏,有一個老人正在專心的磨刀,關勉認識這個老人,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老人就已經磨刀了。老人的模樣好像一直都沒有變,還是原來的樣子,隻是頭發白了很多,頭上前額處缺了一大塊頭發,這是試刀時剃掉的。老人還穿著那件認不出顏色的大褂子,上麵汙跡斑斑,他磨刀的那條長條形的凳子也是很多年前的,磨石固定在一端,老人騎在另一端就開始忙活了。他從小就知道,老人無兒無女,就靠磨刀維持生活,老人雖然過的清貧,但卻很有骨氣,他不要國家給他的低保,他要靠自己的勞動養活自己。


    “老大爺,磨一次刀多少錢啊?”關勉走上前去問磨刀的老人。


    老人向他伸出了兩根指頭,意思是一次兩塊錢。老人把口中的水噴到磨石上,汙泥四濺開了,磨好的刀露出了鋒利的刃。


    “你要磨刀嗎?”老人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似乎在說,你不像磨刀的人啊?像他這麽打扮的人家即便刀鈍了也不會來磨的,直接換新的就可以了,正是因為現在的生活好了,磨刀的人家越來越少了,老人的生意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不過還沒有到做不下去的地步。


    是啊!他的生活中還需要磨刀嗎?磨刀隻是他兒時的記憶了,他問老人隻是想聽聽老人的聲音,讓兒時的迴憶在他身上多停留一會兒。


    郭美麗收拾準備做飯了,一會劉健該下課了。劉健現在一直在她這邊吃住,自從王維走後,她又給劉健請了一位輔導老師,晚上輔導完就睡在這兒了。


    關勉很快就找到了老宅,老宅被郭美麗拆掉又收拾了一院新房,現在這個院子裏房子往外出租,租給在附近打工的農民工,或是剛從大學畢業的一時半會還沒找到工作的大學生。這也是家裏全部的收入來源了,郭美麗就是靠這些收入來維持一家人的生活的,來供劉健上學和為她請輔導老師的。大院和周飛描述的一模一樣的,什麽樣的人都有,雖然是白天,可大院裏卻看不到天空,陰森森的,關勉一抬頭才發現,院子上方晾滿了衣服,陽光就是被晾曬的衣服隔斷的,所以透不進來。關勉怎麽也想不通她們是怎麽掛上去的,兩棟樓之間有一定的距離,把衣服這樣懸掛上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關勉一進門就看到正在忙活的郭美麗,郭美麗沒有注意到他,劉健快迴來了,她忙著收拾做飯了。


    單單從外形上看,郭美麗的確變化了不少,十五年足夠讓一個女人容顏不再美麗。十五年前郭美麗和她的名字一樣,是附近出了名的大美人,人都說是他上輩子積了德才會娶到既美麗又無比賢惠的老婆。可現在歲月已把這個美麗的女人折磨得沒有一點原來的樣子了,在她身上看不到一點與美麗有關的印跡,現在的她就是一個十足的家庭婦女,為了一根蔥,一頭蒜會和別人爭吵半天的家庭婦女。關勉還沒有看到她的正麵,想必她的臉上布滿了皺紋,雙眼充滿血絲,頭發淩亂的散下來,擋住了前額,要知道郭美麗有一個很漂亮的額頭。那時候她是個很幹練的女孩,喜歡穿一身運動服,頭發梳的高高的,在後麵紮成馬尾辮,她漂亮的額頭就露了出來。


    “你好,你是找人還是租房啊?”關勉的思緒被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打斷了。關勉轉過身去,看到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女孩站在他麵前,背上背著一個很精致的書包,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和郭美麗一樣,這個女孩有漂亮的額頭。他把劉健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他發現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自然,似乎在記憶中尋找有關他的一點記憶。


    關勉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應該就是他十五年沒有見麵的女兒劉健,她和她母親年輕時一模一樣,一眼就能認出來。


    劉健的話讓郭美麗放下了手頭的活,但當她轉過身看到站在院子裏的關勉時,她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就是她失蹤多年的丈夫劉博。她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關勉的滄桑,她的淚水就下來了,她手中的菜刀掉在了地上,她雙手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來。


    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盼了十五年,從他離開的那一天起,她就盼著有一天他能迴來,她不指望他能讓她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隻希望在她脆弱的時候能讓她靠靠他的肩膀,聽他說幾句貼心的話,即便他什麽都不做,她也是安心的,可她連這些簡單的願望都無法滿足。這麽多年,這個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一點音訊都沒有,她以為他死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前幾年她還到處尋找他,最近幾年她也死心了,就當自己從來都不曾擁有過他。可現在,他卻突然出現了,就站在她麵前,她之前一直想見到他,想和他說很多話,但當他站在自己麵前時,她除了難過什麽都不會做了。


    郭美麗終於還是沒有控製住自己,她放聲大哭了起來,這些年她堅強了太久,現在她堅強不了了,她不知道劉博為什麽會突然出現,也不知道他會在這裏停留多長時間,這些她都不計較了,她隻想知道他還活著,她就滿足了。


    關勉把手放在郭美麗的肩膀上安慰她,郭美麗把劉博的手拿掉了,並用力把劉博從房子裏推了出來,從裏麵把門鎖上了。劉健看到母親這麽一反常態,她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母親哭過,也沒見過母親這麽傷心過,今天她這麽反常,她也猜出這個男人是誰了。


    看到郭美麗這麽傷心,看到她被歲月侵蝕的不再年輕的臉,關勉很愧疚,這些年他欠這個女人的太多了,他不奢求她能原諒他,隻想在以後的歲月裏能幫她一把,讓她的生活能過的舒適點,讓她臉上能多一點笑容。


    “開門吧!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千錯萬錯都在我,要殺要剮我都隨你。”關勉在外麵一邊敲門一邊說話,他看到他的父母從大門進來了,他們應該是幫自己說情來了,他們比他更了解郭美麗的脾氣。


    “美麗,你先把門打開吧!有什麽話大家坐下來好好說。”關勉的父母對郭美麗說道。


    郭美麗聽到老人的聲音,她的情緒平靜了許多,無論怎麽樣,她不能讓老人們站在門外,兩個老人很少來她這兒,今天為了兒子的事跑過來求她,她不能絕情到連老人都拒之門外。她讓劉健打開了門,讓老人和劉博都進來了。


    親情就是親情,無論時間過去多久,無論有沒有聯係,這份情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無論什麽時候都無法分的一清二楚的。而在這一刻,郭美麗心裏對劉博的怨恨沒有了,看著他站在自己麵前,她知道這麽多年她的堅持是值得的,她現在可以給兩位老人一個交代了,也可以給劉健一個交代了。這麽多年她一直欠他們一個說法,她總感覺劉博離家出走,沒有音訊是因為她,現在他迴來了,是時候讓他給大家一個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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