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窟事畢,張林輔本打算向王家告辭迴上清山,王榭將他留下,“老天師的意思,我乖孫要和你一起迴上清山。”


    張林輔啞然,他們此次不是相親嗎?見一麵就定下……太快了吧?


    王榭沒管張林輔的糾結,之前他還和乖孫說可以想辦法靠紅衣女鬼把人弄死,結果張林輔主動對上女鬼,為了救出王良出手與它周旋良久不退,人品貴重,稱得上一句赤子心性,這玩意,他王家可缺得很,王良吃不了虧。


    世家裏,王家擅長雷法,性情個頂個的霸道,放在外麵,就是打了小的來了大的,欺負弱小還覺得理所當然的世家。


    對這樁姻緣,王榭的反感沒有一開始那麽重,再加上王良自己願意。


    王榭從書房的暗格裏抽出一個盒子,打開禁製,躺在紅布上的是纏繞著紅色絲絡的圓形玉佩,清亮的青色底子,王榭拿著玉佩上的繩子提起,窗外的光透過玉佩,照出裏麵宛若靈動遊魚的棉絮。


    當王榭提起玉佩,才能看到轉動的玉佩,一麵刻著王字,一麵刻著良字,正是王良的名字。


    張林輔見此:“這是?”


    王榭催促:“還不快接住。”


    張林輔伸手拿住圓形玉佩,在掌心仔細打量,入手溫潤,上麵的刻字,筆畫鋒銳,像是本人。


    “這是王良的命佩,人在佩在,今天交由你保管,我王家的雄鷹終歸是要飛出巢穴,飛向更廣闊的天空。”王榭感慨地雙手背在身後,側身望向書房窗外的天穹,“這是你的嶽母做的,交由老夫保管,如今二十載春秋匆匆而過,還恍若昨日。”


    這也不是王榭對張林輔滿意才轉交給他,從鬼窟迴來的王良提起這東西,“外公,鬼窟的事結束,我就要和人出發去上清山,把我的命佩給張林輔吧,您也別操心我了。”


    王榭問王良:“你對他就這麽滿意?”


    王良微笑:“汀蘭說我和張天師,天作之合。”


    王榭輕皺濃眉,“命理之說,不可全信。”


    王良點點頭:“我喜歡他。”


    王榭驚異:“你們才相處了多久?”


    王良看著外公書房裏的陳列,書房裏的東西都是外公的珍藏,大部分都是壞了會心疼的物件,張天師於他現在也不過是如此,“張天師人很好,未來還會繼承上清山。”


    王榭道:“你不選他,未來繼承王家,王家並不比上清山差太多。”有點心虛,但老頭子嘴硬。


    王良不和外公爭辯,“外公,沒有張天師這個選擇前,我願意選您為我鋪的路,帶王家興盛百年,即使舅舅可能不希望我接他的位置,我也願意爭,但舅舅確實疼了我二十年,有了上清山的選擇,王家的位置,我看不上了。”


    王榭愕然,他釋然道:“外公想岔了,王家不該困住你,乖孫的天賦不止如此,若是困於俗物,外公是在扼殺你的未來,是外公錯了。”


    王良垂眸不語。


    王榭深吸一口氣用力吐出,“老夫在王家一日,王家家主的位置隨時任你取奪。”這是他對外孫的保障。


    王良心想,我既離開王家,即使上清山不留我,我也有我的去處,但外公一番好意:“謝外公苦心,您多保重身體。”


    王榭揮揮手,神情變得懶懶的,露出老態坐在圈椅上。


    張林輔從王榭書房退出來,想去找王良,一路問人找來演武場。


    王良正和王家人在擂台上比武。


    梅花樁上,王良拿著長長的軟鞭,他擅長雷鞭,有順手的兵器,宛如握著神兵利器,渾身散發出迫人的氣勢。


    張林輔在演武場邊緣,遠遠望著那邊,心想王良的侵略性,便是路過的人都會被他吸引。


    站在王良對麵的王家子拿著長槍,若是使用王家的天生玄術,能將雷電灌注在槍身形成雷槍。


    長槍長刺,迅疾如風。


    王良甩出的鞭子很快,直接打偏了槍頭的準心。


    握著槍尾的王家子反勢一蕩,要用槍身去撞王良的胸口。


    王良收鞭時就握住另一端,單手纏繞著鞭子,接住長槍的槍勢,往後一縮,突然繃緊鞭繩,一收一崩,將長槍彈迴。


    手握長槍的人不退反進,猛地上前,握住長槍中段的槍柄,調轉槍頭斜劈。


    王良下腰,左手鬆開鞭子,右手靈活甩鞭纏上對麵的腳踝,用力往他這邊拉,將人吊成金雞獨立,不得不收槍抵住身後的木樁,平衡住身形,才不至於直接從梅花樁上掉下去。


    圍在梅花樁邊上的人紛紛叫好。


    擂台上的比武進行得熱火朝天,簡潔的冷兵器對撞後,雙方都進入玄術比拚,當雷光在梅花樁上連成一片,張林輔若有所思盯著他們踩著的木頭樁子,王家也太奢侈了,下麵的木頭竟然都是雷屬木,在雷電的滋養下成為寶物,本身內涵雷電之力,對修習雷法頗有助益。


    雷法的比拚,強弱差距太大,王良在這一片王家子弟中幾乎是碾壓局,在他的雷鞭下,極少有撐住幾招的王家人,王良很快就下了擂台。


    王良在擂台上,就看到了來到演武場的張天師,下來後,扔掉了手中的鞭子,徑直往人的方向走去。


    張林輔見在場上大發神威的軟鞭被主人無情扔迴兵器架上,宛如一條打迴原形的死蛇,失去了神兵利器的光輝奪目。


    王良出了一身汗,大步走過來時,微風拂麵,很是清涼,走到張天師麵前,仍帶著細汗,他穿著黑色武服,開口詢問:“你怎麽來了?”


    張林輔掏出口袋中的玉佩,因為貼身放著,都帶著他的體溫,變得溫熱起來,正如他的心,亂了。


    王良看到雕刻他名字的玉佩,從張林輔的手中拿起,手指勾著上麵的紅繩,說:“有些舊了,該換一根。”他的指尖紫色的電弧閃過,紅線熔斷,輕易就從上麵卸了下來。


    王良抬頭道:“我換根繩子再給你。”


    張林輔卻從他手裏收迴玉佩,“我會編繩子,編一根重新係上就好。”


    “你還會這個?”王良感興趣笑道。


    張林輔點點頭,“師父教的。”


    聽到這個,王良興趣更大了,“老天師還教你這個?”這麽多才多藝嗎?讓他不禁好奇張天師還會些什麽?


    張林輔解釋:“上清山的香客很多想要師父開光的物件,師父想著盡善盡美,都是捐了真金白銀的香客,給出去一個光禿禿的物件太小氣,邊開光邊編繩,想著效用十分,也算對得起香客的信任。”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老天師做了幾個就覺得心累,就把編繩的事情交給弟子去做,有事弟子服其勞。老天師原話是,我寧可人花了錢請我去解決問題,怎麽人沒事都喜歡信這個子虛烏有的東西,真真是勞心費神。


    王良津津有味聽完,笑著說起另一件事:“這也算我送你的信物了,王家三天後有家宴,等我們參加完家宴,我就和你上山。”


    看著王良含著笑意的眼神,張林輔咳嗽一聲,“什麽家宴?”


    王良笑眯眯道:“婚宴。”


    張林輔假裝咳嗽的聲音頓時一變,真被自己口水嗆到了,咳得撕心裂肺。


    王良伸手去拍。


    張林輔感受到背後的動作,臉色微紅,“我……我還什麽都沒準備。”在王良外祖父的書房裏,張林輔就感覺到王家說一不二的動作快,他實在沒想到他都沒帶人去見師父,已經要在王家先成親。


    王良知道這件事在張天師心裏肯定有點接受不良,但他從看到老天師的信開始,就在心底安排好了所有的可能,“你若是覺得我們不合適,隻當我去上清山潛修,上清山總不至於連一間客房也沒有。”


    張林輔不是這個意思,他急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但真的要讓他現在說出什麽對王良情深不悔的話,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假,隻是相處下來,王良……


    王良也隻是和他開玩笑,兩人現在最多就算比較相合的朋友,但他實在沒什麽耐心和人慢慢培養感情,再定下什麽婚盟,原本兩人就是要綁在一起的,他垂下眼,掩住眼底的鋒芒。


    “家宴穿的衣服,會送到你房間,到時別忘了穿。”王良收迴搭在他身上的手。


    “我們以後的時間還很長,你若不討厭,我們便住一起,你若不喜歡,我就住遠些,尋常夫妻也有磕絆。”王良說著話,微風漸起。


    張林輔盯著他的麵容,心湖漣漪被吹動,雖然他年長王良兩歲,但是都是對方一步步靠近,一步步引著他往兩人既定的道路走,他心裏也高興,王良的出現,情不自禁關注他,如今他卻表現得尷尬,像是被脅迫一般,內心歉意,張林輔主動握上王良的手,“好。”


    王良盯著張天師緊張的手,微笑。


    家宴前晚送來的是一套襯衫西褲,白色的襯衫上繡著雷紋,立領的款式,在領口繡著雙喜,摸著厚重的料子,張林輔對著月色歎氣,誰能想到下山一趟就要領著一個人迴去。


    第二次,王家家宴的入口處,王良和張林輔一道站在那迎客。


    張林輔的臉哪怕隻是微笑,都要笑僵硬了。


    王良淡淡嚴肅著一張臉,沒有鬼窟行動前招唿世家人的客氣,這是他在王家的真實態度。


    張林輔和人站在一塊,兩人渾然天成的相合,王榭被圍在王家眾長輩之間,也能看到,心裏徹底放下了擔憂,他並不擔心上清山的人會薄待王良,魁首上清,自有自己的待人之道。


    入席開宴。


    王榭坐在主位,舉著酒杯站起來說話:“今天舉辦家宴,一是為我王家成功度過眼前的難關慶賀,感謝上清山張天師的傾力援助。”說著和在場眾人一起先喝下一杯酒。


    王榭再給自己滿上,舉起手,說起第二件事:“這第二件事,就是今日家宴的重點。老夫向上清山求援時,得老天師一卦,算得我王家和上清山有姻盟之好。”他將視線對準身邊坐著的一對佳兒。


    王良站起,張林輔隨著他一起。


    王榭側杯對著他們,“千裏姻緣一線牽,能得這一樁順遂良緣,乖孫,你和張天師不要辜負彼此。”他停頓一下對著王家來此的眾人又說,“今日婚事簡辦,一是我王家與上清山姻盟難得,不得倚此敗壞上清山和王家的名聲,二是,鬼窟一事,損耗良多,乖孫不願過多耗費。”


    王榭警告了王家人,重新對準兩位新人,“張天師,怠慢了。”他自罰一杯,張林輔急忙陪著喝。


    王榭倒了第三杯,王良還站著。


    王榭眼中慈愛,看著王良:“乖孫,外公以你為我王家的驕傲,此去上清山,潛龍出淵,青雲直上,好生修習,莫負良辰。”王榭舉杯,王良一笑與外公碰杯,這一刻他們隻是普通祖孫,亦是最親近的血脈之人,兩人喝下這杯酒。


    王榭倒了第四杯,舉起重新對著兩人,“這家宴也是餞別宴,王家和上清山相隔甚遠,此去,不知何日能再見,你們二人互相扶持,別錯過老天為你們保的媒,日子長長久久地過。”


    王良眼中有水光微瀲,含笑和張林輔喝下這一杯交杯酒。


    王榭卻沒喝,他舍不得,隻放下酒杯。


    王榭坐在邊上,沒人敢上來灌兩位新郎官的酒!


    月上中天,宴席散場。


    張林輔牽著王良的手走在路上,在分叉口停住腳步,不知該鬆手還是去誰的房間。


    王良反拉住人的手,“去我院子。”


    圓月高懸天上,兩位清俊的男子踏入掛著紅燈籠的庭院,窗戶上紅色的喜字晃眼,熱鬧的喜意,像是恭祝他們新婚的賓客,耳中恍惚響起鑼鼓喧天,嬉笑晏晏,似有高頭大馬,踏馬遊街,繞著院子轟鳴不斷。


    張林輔聽到門打開聲音,被人拉入未曾踏足的房間。


    布置一新的房間上,壘得高高的蘋果,寓意平平安安,點著紅心的饅頭,寓意飽食富足,黃澄澄的橘子和蘋果相對而放,是祝新人大吉大利。


    大紅的帳子落下,擋住新夜,屋外的紅燭閃動,和天上的月色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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