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紅衣女鬼掌控空間裏的王良又被拉入了幻境,這次和初見的幻境有所不同。


    王良和沐汀蘭被女鬼擄走前 正在河邊僻靜處談話。


    王良向沐汀蘭坦白了王家和上清山現在的關係,“上清山和王家有一樁交易,上清山派人來支援王家,代價是我去上清山。”


    沐汀蘭笑眯眯道:“當新郎?”


    王良聽到這直白的話,笑了,對上沐汀蘭調侃的雙眼,“對。”


    沐汀蘭問:“這是誰起意的?”


    王良說:“上清山這一任掌門,精通卜算,作為話事人,不難猜就是老天師算到了什麽,大概是對張林輔有好處,他才願意舍老臉,為弟子求一門與世俗相悖的姻緣。”


    沐汀蘭環手抱胸,“那你想找我算什麽?”


    王良望向沐汀蘭背後靜靜流淌的溪流,“我要算,張林輔是不是我的姻緣?”


    世家的人不相信愛情,但是起碼對另一半有最低要求:互利互惠。


    沐汀蘭答應了,想仔細觀察王良的麵相,卻察覺王良的眼中閃過異色,她的背脊發寒,似乎是背後有東西。


    “我後麵……有什麽?”沐汀蘭問,他背對著小溪,水屬陰,常有人認為所有人世的河流能途經冥河,也就是陰氣湧流的媒介。


    王良隻見從寬闊的溪石灘上,淺水漫過的地方,浮現一張精致的美人臉。


    美人臉的雙眼對上王良的眼睛,盯著他慢慢從水中浮起來,升到空中,巨大又充滿詭異的氣息,向他們飄過來。


    王良感覺腳下寸步難行,當他們兩人被裂開的美人麵吞噬。


    隻覺失重感一起,落地的瞬間,耳邊響起唿嘯的風,王良竟是瞬間來到了混亂的戰場。


    感受到四肢恢複自由,王良敏捷地避開身後刺來的長戟。


    這種大體型冷兵器的鈍風拍打過他的側臉,王良眼中冷色下沉,迅速迴身,握上長戟一端,借勢往前,將它脫出原主人的掌控,反客為主,調轉槍頭。


    一腳踹開掛在長戟上的屍體,王良環視四周,眺望到遠處明顯的將領,還有將領身邊飄著的傾城女鬼,這女鬼樣貌比溪流裏他看到的更清晰,更貌美,美得像兩個人的臉。


    王良來不及想其中的差異,其他士兵也調轉槍頭攻向他。


    他不戀戰,在離開包圍圈後,踩著跪倒在地的屍體,跳上密集的人頭,往女鬼的方向奔去。


    女鬼靜靜懸浮在將領身邊,臉上帶著深深的幽怨哀愁。,滿心滿眼隻有將軍。


    王良這個人最喜歡戳人肺管子,他見女鬼的注意力全在將軍身上,在接近後,毫不猶豫的向將軍出手。


    隻見長戟刺出,將軍也不是吃素,他立刻拔出腰間的長劍擋在胸前。


    長戟和長劍相擊碰撞出火花,脆響似乎驚動了女鬼,她收迴了纏綿的視線,惡狠狠盯上王良。


    王良勾唇,這不就一下激怒兩個對手。


    王良絲毫沒有即將被男女混合雙打的恐懼,他雙手握緊長戟,深深插入地下,從他緊握的雙手裏蔓延出紫色電光,電弧纏繞在他身上,像是為他披上紫色長袍。


    王良抬眼囂張地看了對麵一眼,無聲張開口道:“送你們歸西……”


    血氣籠罩的古戰場,天空上陰雲被一束粗壯的紫電劈開,天光透進,淒厲的女聲刺耳,王良心疼自己的耳朵,要不是怕被自己電死,他高低要捂住耳朵。


    雷電散去。


    王良甩開長戟,他周圍的將軍士兵全部消散一空,隻是他還遺留在古戰場當中,“迷障還沒有破嗎?”他奇怪自語。


    突然從遠處激射來一抹紅光,王良避不開,隻好運起紫電擋住,卻還是被劃破了手心。


    王良不在意地撕了衣擺隨手綁好,最後一擊,幻境消失,沒有了古戰場,隻剩下光禿禿又狹窄的石壁,宛如被罩在一個蛋中。


    還是雙黃蛋,王良輕笑,看到了臉上帶著痛苦和不可置信的沐汀蘭,她雙眼無神,盯著虛空。


    王良將沐汀蘭從她的幻境中拉出來,剛坐下休息,和人聊了兩句,剛得到想要的答案,沐汀蘭就被拉了出去。


    他歎了口氣閉上眼,熟悉的眩暈上頭,再睜開,王良坐的地方換成了露天的山頂,山下正發生一場戰鬥。


    紅月當空,妖異的月色下,王良仰頭看向月亮,“鬼王出世,大兇。”


    他垂下頭,冷眼旁觀山下的場景。


    烈火照亮了夜空,王良看到了一張沾染血汙卻不減清麗絕塵的臉,加上女人身上穿的標誌性白袍,這是上清山的人。


    這女鬼和上清山還有淵源?王良這麽想,靜待下麵事情發展。


    “林靈,我們撤,它已成鬼王,我們打不過!”和女人站一邊的有道黑色的影子,看身形是個男人。


    林字輩,看來和張天師是同門,張林輔似乎是老天師關門弟子,那這裏的兩個人很有可能是張林輔的師兄師姐,王良很快轉了腦子想到他們的身份。


    女子身邊有兇猛的火龍纏繞,身後的男人不如她的玄術厲害,行走間卻能冰封腳下的土地,一個火屬玄術師,一個冰屬玄術師。


    上清山最厲害的冰屬玄術師是老天師收得第一個徒弟,也就是張林輔的大師兄潘林遊,如今還健在人世。


    倒是這個攻如烈火般兇猛的女人,未曾聽聞到一絲名聲,王良想,死在這了嗎?


    就如王良所想,底下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


    潘林遊想讓師妹跟他一起撤退,那個叫林靈的女子卻沒有一絲退戰的意思,她踩過冰封的地麵,直接將冰化作水,蒸騰起霧氣。


    漫天的霧氣在火焰炙烤下有一半消散,王良看出來,林靈掌控的火焰在提高溫度,也是不斷提升灌注的力量,“這是……”


    “林靈!”


    “大師兄,你先走,我來對付它!”女子斬釘截鐵地落下話,就向鬼王衝去。


    “柳林靈——”潘林遊語氣中的焦急,喚不迴鐵了心的師妹。


    燃起的衝天大火,像是要將女子也化作火的一部分,“師兄,迴去吧……”


    女子在火中最後留戀的看了身後人一眼,那一眼的溫柔,可見同門情誼。


    “林靈。”


    烈焰燃到深處,金色的火焰衝天而起,吞噬了同歸於盡的人和鬼王。


    原地出現一個燒空的大洞,人和鬼一絲灰燼都沒有留下。


    跪倒在地的黑影,抓著泥土悲痛流淚,他在戰場留下的冰壁全部在火焰衝擊下消融蒸騰。


    這樣蒸騰的水汽在上方凝聚出臨時的雨雲,在火勢消失後迅速冷卻,小雨淅淅瀝瀝落下,將最後一絲痕跡都掩埋衝壓在落雨之下。


    王良看了全程,張開手心想迎接這場雨,卻在意料之中的發現雨穿過了他的身體。


    既定命運,已成事實,人力不及,王良閉上眼。


    上清山,潘林遊望著弟子掃出的落葉,弟子將落葉堆點燃,火苗一叢叢升起,他盯著火苗發呆。


    身後的老天師走出大殿,看到精神的大弟子突然頹喪起來,問:“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潘林遊說:“我想起靈師妹。”


    老天師愕然,捂上刺痛的心髒,又放下手,背在身後,仰頭望起天空,他老了,“老夫也想他們。”


    “師父!”麵若觀音的女童抬起精致的小臉,剛拜入師門,收獲了新名字,卻嫌棄道,“林靈叫起來好像一個字。”


    “上清山這一輩中間字都是林,誰叫我們林靈先有靈,林靈再多一個林,一定靈!”


    聽著師父繞口令的解釋,女童眼中閃過糾結,師父是什麽意思,她小小年紀聽不懂啊!


    “哈哈哈哈!”欺負小孩玩的掌門天師大笑,摸著女童的腦袋,得到女童不滿地瞪視。


    潘林遊和柳林靈一起下山消滅半步鬼王,本是十拿九穩的事,卻不曾想等他們碰頭,半步鬼王已經成了完全體,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老天師見潘林遊背著一包土迴來,顫抖地問:“你師妹呢?”


    他心中明了,卻還在等一個肯定的答複。


    潘林遊垂著頭,不敢和掌門師父對視,“林靈和鬼王同歸於盡,屍骨無存。”


    從迴憶中迴到現實,老天師歎著氣和潘林遊去墓園見他的弟子。


    墓園裏林立著小土堆,簡陋又溫暖。


    因為上清山的弟子大都死得渣都不剩,隻能就地取材,在哪死就挖迴來一堆土,權當化為守護這方土地的一粒沙一粒土。


    白色的石碑沒有照片,隻有一個名字——“柳靈”。


    石碑上去了師門的中間名,寓意是玄術師的職責此生已盡,不要帶著師門的名字往生,不得安寧。


    可這種慰藉也隻是留給活人的,死人魂飛魄散,已經沒有來生了。


    “你師妹明明從小是個火娃娃,長大卻跟你倒了個性格,像個移動冰山似的,現在想想,那哪是冰山,是個沉眠的死火山,遇到該爆發的時候,終歸要用一場大火燃盡一切。”老天師摸著胡子感慨。


    柳林靈對上鬼王越戰越勇,性格酷烈如火的特點被激發出來,便是心知打不過,還可以找師父和更多的同門來想辦法,仍然不肯輕易認輸。


    火就是要燃燒殆盡,盛放到最後。


    “林靈能迴來,我要是強拉著她走……”潘林遊喪氣道,卻也知道再多的懊悔也改變不了人死的事實。


    愧疚像大海一般將他困在噩夢裏,隻有冰冷的寒意能讓他清醒,越是在夢裏看到師妹身上金色的火焰,潘林遊心底的寒意越重。


    老天師安慰大弟子道:“你不用自責,林靈下山前就與為師說過,她要借此機會掌握更強的火,不管是為了追尋她的術法極限,還是為蒼生消滅鬼王,大林,你不用為你師妹感到遺憾,上清山的人,宿命如此。”


    老天師望向墓園外的巨樹,有的人期望活得長長久久,有的人希望觸摸到極限,人與蜉蝣不爭朝夕,蜉蝣也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


    柳靈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在她下定決心的那一刻,她應當是極為高興,金色流火就是她的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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