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小路左走,到了大路,一直往前,把馬匹交給館驛,你就在那等我。”


    豐霧看著天色,掐著時辰找借口囑咐顧離把馬匹帶走,順便叫他呆去安全的地方。


    “啊?可,這……”顧離不樂意,雖說他有些害怕這個地方,但是好歹王爺在身邊,安全得很,再加上好奇心作祟,本以為今晚就能“大展身手”呢,怎就沒料到王爺會把自己支開?


    “王……”對上豐霧瞥過來的眼神,顧離哽了一下,咽了口水,“三、三叔……我、我、也想……在這。”


    “在這做甚,添亂嗎?”


    顧離癟癟嘴,知道王爺瞧不上自己,識趣牽著兩匹馬從矮樹叢中鑽出去,騎著豆漿撒開腿跑。


    待到天黑,月亮甚是清亮,撒下冷輝,穀中像是升起一陣寒霧,灰蒙蒙的,還有些刺骨地疼。


    穀中另一頭隱約聽到些淒厲的叫喊聲,不是很大,但有穿透人心的威力,叫人心底裏生出一股恐懼來。


    豐霧抽出習初,因為功力暫失,習初看起來與平常劍無異,劍芒已收了起來,或者說是根本沒有劍芒。


    慘叫聲此起彼伏,還分別分布在不同的方位,豐霧略一思忖,快步朝著一個還沒有動靜的方位走去。


    還沒完全到得了預想中的位置,就聽見一聲攝人心魂的慘叫,這才發現黑漆漆的穀底有一座小小的黑黢黢的鐵鑄小房子。


    那房子極厚,方寸大小,恰能容一人住下,就連伸直腳睡覺都做不到,整日隻能站著或是蜷縮著。


    豐霧觀察了一圈,連門口都是密不透風的,隻留了一個小小的出氣口,散發著惡臭。


    豐霧站得比較遠,憑借著目力和身高,從出氣口外看進去。裏麵很暗,隻有幾柱香發出微弱的亮光。一人站著,側後方對著出氣口,看不見那人的臉,另一人聽聲音,應當是蹲著或跪著。站著那人好像是手上拿著什麽東西,強行將另一人魂魄剝離體內——這可是活人!


    此人手法嫻熟,生剝魂魄這等極為困難之事,也是手到擒來,對另一人的淒厲哀求沒有半點動搖。


    豐霧移位,欲看清是何許人如此兇殘。


    先前已經走過了一圈,現在再走,就不曾注意腳下,才挪了步,右腳腕就像被東西纏繞,鉗得緊緊的。此時背靠石山,前方正是那厚黑鐵房子,月光照不進來,看不清腳下是什麽東西。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豐霧便要蹲下細細解開。


    卻不想與一張眼窩深陷、露著陰森森白骨還粘著幾片爛肉的臉打了照麵,饒是豐霧定力再強,也免不了好一陣惡心,差點就吐了。


    那人就像一條肥蟲一般在地上蠕動,唿吸間透著一股死人腐爛的氣息。豐霧心下一驚,站直之後提劍便想了斷這殘軀之命。又忽而想起幾年前那熟悉的慘景,一時竟沒有下手,留得這半死不活之人發出類似於咿咿呀呀又是尖銳的聲音,叫屋裏那人發現了些什麽。


    手腕一旋,斷了那人的胳膊,再向下插去,齊根切斷四指,腳腕得以脫離出來。


    屋中之人警惕起來,看得出不舍得放棄,隻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眼看著就要收勢。


    豐霧沒有法力傍身,自然不會硬拚,也不可能落到這種人手裏,早就足下輕點離得幾丈之外,待那人出來之時,已經到了白天藏身之處。


    那人掃視一周,欲追又止,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聲短哨招來幾人,吩咐幾句。那些人立馬散開來尋找豐霧的下落,他自己則往另一處山腳去了,移步速度之快,甚至連豐霧的眼睛也跟不上!


    豐霧在樹葉遮擋之下屏息靜氣,透過縫隙察看外麵——幾名身材矯小黑衣人四處尋找自己的下落,穀底各處冒出來越來越多的人,個個歪頭垂手、腳步蹄踏,有如行屍。


    那些人星點分布,眼看就要蔓延到這邊來了。豐霧收起劍,慢慢向後撤去,沿著顧離先前騎馬離開的地方走。


    未及小道上,瞥見一人貓著腰弓在三丈開外蕉葉後,撅著屁股左右探看。與那人一樹之隔就有一個歪頭斜腦的家夥在晃蕩,那人還全然不知的樣子,仍舊是好奇心滿滿地盯著穀內,不知在找些什麽。


    此等危急情況,豐霧還抽空撫額,揉揉太陽穴——已經來不及了,就算是提醒了顧離,他也跑不了,隻要他一動就立馬會被發現。


    豐霧沒辦法,隻得抽出劍來應戰。


    挑起一小塊石頭用劍身拍過去,正好砸了那歪頭斜腦家夥的眼睛,隻見他茫然地轉身,朝著豐霧這邊惡狠狠又搖搖晃晃地奔過來,嘴裏淒厲地叫著,立馬吸引了其他人過來。


    顧離這個愣頭青完全沒有察覺危險,還躲在角落裏好生好奇地看著那群人奔去的方向,想看看那黑黢黢的角落裏有什麽那麽吸引他們。


    豐霧懊惱怎麽就帶了這麽個腦子不靈光的家夥出門!把那群人引來自己這邊好讓顧離脫身的想法已經失敗。趁著間隙,豐霧快步跑向顧離那邊,提著他胳膊把他甩上小道:“走!”


    如此一來,豐霧直接跑到了那群人的跟前,個個張牙舞爪地撲過來,死氣濃重。


    來不及細想,連把顧離丟到哪了也顧不上,揮劍斬殺這些像是行屍一樣的家夥,見血倒地,也不算難對付。就是骨頭要更硬一些,連豐霧都覺得虎口有些疼痛。


    漸漸感到有些費力,邊退邊斬,歇口氣的空擋,抬眼望去,大概有百來號人堵著。


    這是個小小的拱形山洞門口,這些人擠得滿滿當當的,豐霧暫時不用太擔心被包抄。


    這群人後麵每每有幾人一起倒下,刀劍聲唿嘯,偶有亮光閃過。這絕不是幫手,豐霧心裏清楚,那幾個黑衣人追了過來,隻是一時被這群行屍擋住,才從後方劈斬,一旦他們越過這群人,豐霧的處境將更加危險!


    “三叔!我來!”顧離本是跑遠,胸腔卻莫名燃起一絲絲火焰,覺得不能把爛攤子就這樣全都丟給王爺一人,又折返迴來,冒出頭來抽劍與豐霧並肩戰鬥。


    劍身泛著淡淡的光輝,配合著顧離毫無章法的亂揮,在這小小的拱洞裏幾次差點傷及豐霧。


    不消說,顧離定是怕得緊,他不瞎,雖然是暗,但這麽臉對臉的,顧離還是看清楚了撲上來的是些什麽長相的東西,又怕又反胃,卻又不甘示弱,表現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如此糾纏下去絕不是好辦法,豐霧讓顧離退到後麵去布下禁行圈。


    顧離這笨手一點也不給麵子,第一次布下就把豐霧擋在了圈外,如同給豐霧身後砌了一堵牆,讓他退無可退,直接被那群行屍逼迫到角落,難以施展開來。


    意識到自己做了件蠢事,顧離趕緊破圈,豐霧後背突然失去依靠,重心不穩一個趔趄向後跌去,用劍撐向地上才搖晃著站穩。


    豐霧後退速度快,行屍還未跟上,多留出了一臂距離,加上剛才揮劍留出的空間,顧離再設禁行圈。


    “放大。”


    顧離照做。汗順著豐霧臉旁不停滴落,沒時間去擦一下,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遠處張牙舞爪的行屍。


    “隻、隻能這麽大了……”顧離修為不到家,禁行圈隻能放大到勉強和拱洞一樣寬。


    豐霧拉著顧離向後退去,一直到靠上禁行圈另一邊,豐霧說道:“收圈,待出得圈外,再設,要快!”


    顧離胡亂抹一把臉上的汗,鄭重點頭道:“嗯!”


    做好準備,收圈之後兩人默契向後疾退幾步,顧離費力九牛二虎之力再次設圈並放大,把那群行屍一般的人全都堵在了另一頭。


    顧離本就修為不夠高,禁行雖是好東西,可極為耗費法力,再加上顧離三設三收,早就精疲力盡,一下子癱倒在地,豐霧一把提起他,扛在了肩頭上,按照顧離指的方向,尋到了馬匹,騎上絕塵而去。


    豐霧把顧離掛在馬上,喂了幾顆丹藥,終於緩過來一些。疾行兩個時辰,身上寒意愈發強烈,尋了出安全的洞穴,豐霧提了顧離下來,找些樹枝生了火,身子才勉強舒服一些。


    豐霧把這一身血衣脫了下來丟進火堆裏,用樹枝挑著燒起,臉上倒是幹幹淨淨,找了幹淨的衣物穿上,還給自己加了件外袍。丟給角落裏眼光呆滯、神情麻木的顧離一件粗布外衣,正正好蓋了上去,省得豐霧再動手。


    “三叔……”顧離眼皮動了一下,熱切地望著豐霧,後者沒有迴應,隻是看了一眼,詢問何事。


    看王爺好像不太想搭理自己,顧離眼裏又沒那麽多熱切了,拉起粗布外袍往上蓋了一下。畢竟喊過了王爺,肯定是不能就這樣一言不發的。


    “那些人,是怎麽迴事兒?”顧離猶豫著又驚又奇地問出這話。迴想起來,才知道什麽叫後怕,當時激戰,顧離隻記得緊張和慌亂。


    豐霧手上扒拉著柴火,火光映在臉上,眉頭擠在一起,好似在沉思,久久不語。


    顧離與他真正相處的時間不長,還從未見過王爺這番模樣,不知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不好再出聲,也望著躍動的火光。


    恍惚間,顧離好像聽到了一聲歎息,好像是從鼻子裏發出來的那種,輕輕的,像是無奈又像是苦惱的感覺。。


    不由得動動眼皮小心偷看了豐霧一眼,仍舊噤聲,兩人就這麽一直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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