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籠子裏一個蓬頭垢麵的人正向他們這邊探頭看來,月淺心打量了好一會才認清那人的眉眼。


    “阿吉,怎麽是你?你怎麽,會成這樣?”月淺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麵前這個男人頂著一身令人惡心作嘔的酸臭,且瘦得嚇人,癱在那裏一動不動的,似乎全身上下隻剩一對招子還是活著的,時不時間或一輪,透出駭人的狂熱。


    浮丘嶴也是震了一震,轉頭看著他的模樣半天說不出話來。


    阿吉無視她眼底的畏懼,隻一個勁兒向浮丘嶴這邊靠近,並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太子,太子你也來了,你是來救我們出去的嗎,你知道嗎,我叔叔,艾伯昨兒個就死了,他咳了整整一夜血,我親眼見著他咽氣兒的,就在那兒,就在你落腳的那塊兒,我看著他們把他抬上車的。你知道他死前跟我說了什麽嗎?”


    阿吉說著說著,著了魔一樣,情緒愈發激動,突然隔著木欄一把抓住浮丘嶴的袍角。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們王室的人,都是人麵獸心,說好幫我們的,結果呢,你給我們蛟達帶來了滅頂之災,你們,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我們也是昆國的一份子啊,為什麽,要將我們通通趕盡殺絕,我們做錯了什麽,我們隻是想活下來啊!”


    月淺心尖叫一聲,忙要衝上去幫忙。


    “阿吉你瘋了嗎,還不快放開殿下!”


    可他聞所未聞,隻顧死命拽著浮丘嶴不放,麵目猙獰,活像從地獄爬上來索命的惡鬼。


    幾個巡邏的士兵聞訊趕來,幾個人一撲而上,很快將其製服,可阿吉口中仍在高聲質問著。


    “活著有錯嗎,啊?我就想好好問問你們,活著有錯嗎?”


    喊聲淒厲,一旁的人怎麽堵也堵不住,就算捂住耳朵,阿吉的聲音也會無孔不入地鑽進腦子裏,如魔似幻。


    其中一個侍衛實在耐不下性子,當即寒光一閃,拔出刀來。


    “住手!”


    “殿下,此人大言不慚,膽敢犯上!”


    “我叫你住手!”浮丘嶴登時繃直麵孔,拔高了音量。


    “他沒錯,隻是想活著而已,有什麽錯。”


    接著又放空了目光,喃喃自語了一句,也不知是對阿吉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你放心,我既然是太子,就絕對不會讓我的子民們寒心。”


    月淺心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與他並肩站在一起,掌心暗暗握拳,一定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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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太子殿下修書一封寄往赤穀,並隨即駐守蛟達七日,主動請纓帶領眾醫師不眠不休翻遍醫書典籍,隻為盡快尋得解救之法。


    而有個嬌小的身影卻在眾人百忙之中偷偷溜出蛟達,一匹快馬潛入了烏孫的提督所。


    月淺心進入院落的時候,月隈垚正獨自一人坐在那裏嘬著茶,石幾上盛放著的兩盞琉璃花樽還散著熱氣。


    ''''咦,莫不是為父看花了眼,若是沒有猜錯,你不應該陪著那太子一道嗎?''''


    月隈垚頭也不抬就知道是誰。


    “阿爹。”月淺心直接跪倒在地,期許道,‘‘女兒此番前來,是有要事前來拜托您。’’


    “哦?你很少向我開這個口,你且說來聽聽。”


    “蛟達病變一事,阿爹想必也是略有耳聞,我來是想問……”月淺心思量再三,還是開了口。


    誰知還沒等她說完,月隈垚就輕笑出聲,笑聲刺耳,帶著濃濃的嘲諷。


    “為父竟不知道,咱們月家何時出了位救苦救難的女聖人出來了,那蛟達病變,與你何幹?心兒啊,在為父的印象中,你可不是愛操那閑心的人。”


    “我…”


    他說得不錯,想當初自己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天烏宮能得已保全,靠的就是自己處處謹小慎微明哲保身,而且好歹是月隈垚的親骨肉,這為其自謀的性子本就是骨子裏的,怎麽改得了?


    可是有些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自打自己隨著這太子殿下出了宮。耳濡目染之間,總會生出些不一樣的念頭來。


    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無論是身為他的婢子也好,還是什麽也好,她總不忍,看他如此操勞的。


    ''''你來的意思我很清楚,可惜,對於這件事,為父也是,無能為力。''''月隈垚的話如板上釘釘,毫不留情斷了她的後路。


    “為什麽?阿爹,馬瘟你都能輕而易舉擺平不是嗎,為什麽這個不行?”


    “一個是偶然中的必然,一個是必然中的偶然,怎可相提並論?”


    “什麽偶然,什麽必然,我隻知道蛟達快要支撐不住了,阿爹您救是不救?”


    “無能,為力。”


    “好!我知道了,請恕女兒,打攪了。”


    月淺心行過禮,起身,轉頭冷靜離開。


    ‘’心兒,看在你是月家的人,給你句忠告,這事,我管不起,你最好,也莫要趟這淌渾水。”臨走前,月隈垚絲毫沒有要挽留的意思,隻是說了這麽句話。


    “有勞父親費心,心兒明白。此事係我一人所為,與月家無關。‘’


    她從一開始,就不該對他抱有任何幻想的。


    這是她第一次求他,也會是最後一次。


    “你女兒?性子還真是同你如出一轍。”


    月淺心走後,一個年過不惑的黑袍男人慢悠悠從屋子裏的屏風踱步出來。


    月隈垚努努嘴,不置可否。


    ''''不過你們父女倆關係似乎不太好?這麽好的苗子好好栽培,以後必定大有作為。''''


    “阿古占大人今天像是有感而發啊,怎麽,想起你女兒了?”月隈垚調侃。


    阿古占幹癟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放置案幾上的手,卻是猛地收緊了。


    ''''玩笑而已,祭司大人可莫往心裏去。''''月隈垚眼尖得很,連忙一隻手輕覆上阿古占的,作勢緩和了下氣氛。


    “月督主客氣,好漢不提當年勇,我也已老了,早不是什麽祭司了。”


    ''''杧兄自謙了。''''月隈垚改口倒也快,‘‘要不是您提前就在蛟達布好了內線,我這張方子,又怎會這般輕易派上用場,如此高瞻遠矚,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及得上呢?’’


    “督主大人謬讚,您用的上就好,隻是我倒是有幾分好奇,你是怎麽將那馬瘟變成人瘟的?”


    “我說呢,怎麽都懷疑到我頭上?隻是巧合而已,天要亡它,我能有什麽辦法?”月隈垚攤開手,有些無奈。


    “既然你無意滅蛟達,何不遂了你家丫頭的願,也好在昆莫麵前露露臉?”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眼下可不是露臉的好時機,露得好名利雙收,露不好怕是要成出頭鳥了。”月隈垚說著,又給他沏上一杯花茶,“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安安靜靜呆在這裏不動,隻靜靜看上一出好戲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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