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家的路上,轉道帶著李木槿去往了集市,買了些吃食,都泛著熱氣,小販們用當地生產的陶器裝著,買熱食也需將陶器給買了,一石二鳥!青石城富庶,絲毫不介意小販的機靈心思,手頭寬裕的人還誇獎為食客著想。不過近幾年,夏稅、秋稅都重了許多,生意也不像是前些年那麽好做了。


    “青窯生產的陶器質地極佳,你聽聽這聲音,像不像陶塤?”趙闕笑道。


    李木槿感受了下,重重點頭。


    趙闕會吹塤,從一位老兵那學會的,再教給李木槿時,她死活學不會。


    縫衣巷的百姓看見兩人迴來,都遠遠避開了。


    臉上帶著敬畏的神色。


    趙闕的事情多多少少開始傳播,有人說他在京城做了大官這次迴來是衣錦還鄉,帶著姑母去京城享福去!有人說趙闕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說出的話能夠直達天聽,是皇帝老兒的身邊紅人!也有人說,趙闕在江湖上闖出了偌大的名頭,武功高強,隻是我們不知道,這次迴來是要在青石城開宗立派的,看中的就是咱們本地的富饒……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旁邊的雲雀,把市井傳言告訴趙闕時,他會心一笑。


    前朝的覆滅起因於一句市井童謠,不知誰傳播的,越傳越廣,幾位梟雄巧妙的把童謠付諸於現實,各地隨後揭竿起義!而大夏王朝的開國皇帝,那時還是某位梟雄的賬下兵馬大元帥,名頭響亮,手下的兵馬隻有幾千。


    “讓他們去傳吧,傳的越兇越好,這樣,姑姑便會越安全。”


    人們對於未知的事情總是充滿恐懼,當趙闕在青石破了青錦商會、把齊家斬盡殺絕、李家死了個李談忍氣吞聲,他們得給趙闕按上一個強大無匹的身份,就算這個身份事後證實是假的,也會找出理由,維護趙闕在眾人心目裏的形象。


    “秦軒之帶人在家門口。”雲雀低聲。


    趙闕笑了笑。


    拐過縫衣巷的巷角,便遙遙看到秦軒之與八位人高馬大的武夫堵在家門口,與兩位雲雀對峙。


    李木槿目光明亮,咬住了下嘴唇,她感受到秦軒之身上破釜沉舟的勇氣和內斂的殺氣,看來,是想置之死地而後生啊。


    趙闕注視著那撥人,雙手負後,踱步而去。


    秦軒之臉上的肉抽動了下,尋見趙闕,馬上麵向趙闕拱手,喊道:“先生,為了補償趙雅的損失,我已將青錦商會名下所有的商鋪悉數轉讓給了趙雅,擬好的契文在兩位小兄弟的手上。”


    那兩位雲雀的確拿著一遝契文,秦軒之緊張不安。兩人優哉遊哉,確認真如他所說,這遝契文就是整個青錦商會。


    離著還有幾十丈,秦軒之深深一揖到底,後,直起上身,這位有著飲盡風流秦軒之之稱的老人,苦澀開口:“先生,放我一條生路可好?”


    趙闕看著他的雙眼,裏麵毫無掩飾著蘊含怒火、不忿、怨恨。


    街邊有位穿著喪服的弱冠男子提著刀,狠狠盯著他,相貌與張亦得接近。


    他並未理會。


    “不行。”


    瞬間安靜。


    時光仿佛都靜止了。


    秦軒之張著嘴,合上,蠕動幾下,問道:“為什麽?”


    “我殺你,有那麽多為什麽嗎?”


    “先生是怕我再為禍青石?大可不必擔心,今後我定會夾著尾巴做人!”


    “我一直不相信活人說的話,隻有死人才是最誠實的。”


    “……”


    秦軒之身邊站出來了蘭芝,遞給他長劍:“先生是逼著我魚死網破!!”


    “隨你的便。”


    “……”


    李木槿拔出攜帶的絲縷刀,一步即逝。


    像是提前安排好的,秦軒之跟帶來的人,沒有硬碰硬的殺向趙闕,而是衝向家門,希冀殺了靜臥在家的趙雅。


    殺人、誅心!


    趙闕冷笑。


    雲雀不光是偵查情報出色,身手也是極好,他們原是西塞的兵卒,被趙闕親自選拔出來進行特殊訓練,編至雲雀之中。


    守在家門口的兩人抵擋住了全部的攻擊,艱難、吃力,秦軒之和蘭芝兩人,一個言華上境,一個言華下境,與兩位雲雀的武學境界相當,加上秦軒之花了大代價請來的武夫,第一輪的攻擊能抵擋住,已然說明兩人的戰力極強,換算在戰場上想必亦是精銳中的精銳,比之那位張亦得請來的林連捷,更要強悍。


    刀光。


    乍然爆出。


    真氣亂舞。


    把那些人吹的四仰八叉。


    李木槿握著絲縷刀,孤鴻飄影,刀刃掠過每一個人。


    收刀歸鞘。


    能被潘季馴拍手叫好做西塞三十年難出的天縱奇才,足夠說明李木槿的資質碾壓了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


    又有戰場的廝殺磨練。


    殺人?


    對於她,真的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頃刻間,死屍一片,不過,李木槿故意留秦軒之一條命,稍候讓趙闕親手了結。


    兩位雲雀抱拳向李木槿。


    李木槿點點頭。


    雲雀的選拔極為的嚴苛,首先是對趙闕忠心耿耿,再就是戰場上悍不畏死,之後另有武學資質,三者加起來,讓雲雀的人員比較起其他探子組織,人數少得多!


    街邊的身穿喪服的弱冠男子,眼看著秦軒之等人眨眼間倒下生死不知,頓時嚇得全身顫抖,刀也快握不住了。


    “刀不是這麽拿的。”趙闕出聲。


    男子一屁股坐在地,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般,但,心中的大恨支撐著他晃晃悠悠的重新站起,舉刀,右臂哆嗦著,隔著幾丈的距離,指著趙闕。


    “你是張亦得兒子?”


    “張亦得正是……正是家父,你殺了家父,我要為家父報仇雪恨!!”


    趙闕輕輕嗯了聲,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擱在誰的身上都是這麽個道理。


    “來吧。”


    男子雙目赤紅,注視著不以為意的趙闕,他的胸膛一起一伏,氣憤、恨意、暴怒混合在一塊,血脈如熊熊烈焰炙烤著他。


    天氣悶熱,漆黑的夜幕不見星辰。


    有悶雷聲。


    “我叫張潮!”


    “你的名字對我不重要。”


    “……”


    趙闕的嘴角勾起了笑意,七年之前在居巢書院讀書時,同窗便有一位叫做張潮的。


    時隔多年,歲月悠悠,不知眼前的張潮是否是那時的張潮。


    但他肯定不是七載前的趙闕了。


    張潮怒吼出聲,周身力氣集中在右臂,揮刀奔襲。


    奔出一丈後,右手驟輕,刀沒了去向,殺父仇人也不在剛才的位置。


    緊接著脖子一涼,天旋地轉,好不容易因恨怒積聚起的氣力像是幾日前的歡樂嬉鬧,瞬間遠離了他。


    刀。


    在趙闕的手中。


    “刀應該這樣握。”


    對著圓睜著眼睛死盯著他的張潮頭顱,趙闕做了個示範。


    “好了,授業就此結束,下輩子投一個更好的胎。”


    步行至獨剩喘息的秦軒之旁,他問:“三日期限未到,你怎麽忍不住了?”


    秦軒之慘笑,愛徒蘭芝的屍體便在他的身邊,“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何不主動求死?或許有一線生機!”


    “何不主動求死……”趙闕喃喃,微微點頭。


    刀,抖了抖。


    無形真氣斬破秦軒之的脖頸,這位自號飲盡風流的青石老叟,就此斃命。


    “他算是一位梟雄。”一位雲雀道,“每任青石郡守或多或少受過秦軒之的影響。”


    趙闕嗤笑:“官商勾結,屁的梟雄。”


    那位雲雀霎時噤若寒蟬。


    瞥了眼秦軒之手裏的劍,趙闕咦了聲:“劍是好劍,可我不喜歡劍也不用劍,你們拿去吧。”


    “是。”


    用劍的雲雀掰開秦軒之的手,掂量了幾下,刹那滿臉欣喜。


    推開門。


    李木槿隨後關上。


    屋裏亮著燈火。


    悶雷猛然滾滾。


    “姑姑,從集市上買了些吃食,都是您愛吃的。”趙闕像是獻寶般,和李木槿把手裏的精致陶器放在桌上。


    適才的殺伐並沒有影響吃食的可口,甚至連湯水也未潑濺出一滴。


    趙雅依靠著床榻,神色如常。


    下了床,坐在桌邊,歎氣問道:“闕兒,你……你殺夠了嗎?”


    李木槿一怔,忙著去將碗筷拿在桌上。


    趙闕仿佛不解其意:“姑姑何出此言?”


    接過李木槿遞來的碗筷,趙雅緩緩搖頭:“心中不忍罷了。”


    “姑姑可曾想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趙闕反問。


    一時間,趙雅陷入沉默。


    吃過晚飯,李木槿去為趙雅熬藥。


    趙闕服侍的她喝下。


    姑侄兩人,竟是誰都沒有說話。


    當端著藥碗關門,趙闕說道:“姑姑,趙闕知曉您菩薩心腸,然而,世間事、世間人,僅僅以菩薩心腸麵對是遠遠不夠的,還需金剛手段。”


    門吱呀聲,於滾滾悶雷中關上了。


    趙闕臨走前吹滅了燈芯,房屋沉浸在黑暗裏。


    趙雅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少時的迴憶像是跟屋外急驟下起的暴雨一般,狠狠灌在心頭。


    直到天亮,雨下地仍然瓢潑,李木槿換上了一身水田衣,蹲在灶台前準備早飯。


    水田衣在青石城並不是很流行,重商政策之下,當地的婦人更喜歡衣裙和褙子,尤其褙子,青石婦人選用的麵料多是羅和縐紗,穿起來好看又舒適,上至達官顯貴的家眷,下至百姓家婦,都很是追捧。至於大夏王朝重點織造售賣的絲綢,多用於縫製衣裙,隻是,絲綢不管在哪裏唯有真正的名門望族才享用得起,“寸錦寸金”當然不是一句空話。


    李木槿身上的水田衣是她從西塞帶來的,風沙河州的女子喜歡穿著水田衣,織造工藝也不賴,她穿的這件,趙闕記得是他在風沙河州養傷的時候,隔壁一位女子為她縫製的。


    頂著雨進了簡陋的庖屋,雨下的很大,牆角的幹柴有些都被雨水浸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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