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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安寺的僧人,極少在江湖走動,除了一些慕名前往禮佛的人外,很少有


    人見過羅漢堂十八苦行僧的廬山真麵


    目。江湖人稱他們為十八羅漢,但在寶安寺中,沒有人會自稱羅漢的。


    江星曾經到過寶安寺,因此認識這兩位有道高僧。他並不知綠園以往所發生的事故始末,所以沉得住氣。


    為首僧人似乎不認識韓老爺子和江星,首先稽首道:“老衲宏光,偕師弟宏誌與惠龍城施主。打擾打擾。”


    江星嗬嗬笑,迴了一禮說:“大師來得不巧,這裏的地主蕭大爺染病在身,未曾迎客。如果大師有事,何妨對在下言明?在下自在公子羅翔,在綠園尚可作得了三分主,但不知大師有何見教?”


    宏光大師毫無表情地說:“羅施主既然作得了三分主,老衲隻好言明了。


    聽說尊府發生意外,小墨山山的一群


    匪盜,竟然出現尊府,不知有否其事?”


    “有這麽一迴事……”


    “那好,老衲此來,施主想必明白。”


    “這……”


    “請將那些匪盜強徒喚出,老衲要將他們捕送官府治罪。”江星瞼色一變,不悅地說:“大師差矣!你這是什麽話?出家人四大皆空,不沾塵俗與世無爭,擒捕匪徒豈是出家人所應為?”


    中年人惠龍城冷笑道:“閣下,聽你的口氣,像是說道理來的。”


    “咦!你的話委實驚人,如果世間的人都不講道理,豈不成了禽獸世界?”


    惠龍城冷哼一聲,沉聲道:“要講理,那天你就應該與官府衙們講,事到如


    今,還有什麽道理可講的?咱們已抓住你們通匪的確證,今天已不容許你們狡辯了。讓開,咱們要進去搜。”


    “搜?搜什麽?”


    “搜小墨山的匪徒。”宏光木無表情地說。


    “大師是否太霸道了些?”江星憤然問。


    宏光老臉一紅,說:“我佛慈悲,事非得已,施主海涵。”


    “大師真要搜?”


    “是的,施主恕罪。”


    “如果老朽拒絕……”


    “那就恕老衲無禮了。”


    江星冷笑道:“和尚,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住口!”惠龍城沉叱,戟指道:“你,一臉賊相,雖則你臉上並未刻上匪字,但一看就知不是善類。哼!說不定


    你就是小墨山的悍匪之一。宏光大師,不要與他們多費唇舌了,闖進去,誰阻擋誰就是匪徒,先擒下他。”


    江星忍無可忍,仰天厲笑道:“惠龍城,我知道你是什麽人,在漢陽,你奪魂鉤惠龍城頂著前中州鏢局西路鏢頭的招牌做幌子,為非作歹招搖撞騙,確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也隻有你這種人,才能與火麒麟那種假俠義之名,幹無恥勾當的武林敗類臭味相投。哈哈!


    你們這種行徑,與登門搶劫的匪徒有何不同?”


    宏光念了一聲佛號說:“施主的話說得義正詞嚴,可是掩不住貴宅藏匪類的事實。請讓開,老衲要進去了。”巧手魯班當門而立,沉聲道:“那麽,大師必須擊倒老夫,不然休想越雷池一步。大師一意孤行,寶安寺恐怕難逃公道。”


    宏光神色肅穆地說:“老衲此來,一肩承擔一切後果。我佛慈悲,施主讓路。”


    聲落,立掌當胸向外徐吐,邁步而進。


    江星來一記“脫飽讓位”,接手化招,用卸字訣想引卸對方按來的內家掌力。


    和尚絕學果然不同凡響。這一掌具見功力。一般人皆誤認寶安寺是外家,出


    招吐氣開聲講求功架。其實拳法並無內外,僅技巧不同。寶安寺的拳法由於流傳甚廣,源遠流長,但外傳的拳技,僅是一般的健體防身技藝而已,真正的絕學隻限傳該寺的有根基僧人,所謂伐毛洗髓術、易筋經、達摩劍術、隔山打牛百步打空的神拳,豈能算是外家功夫?寶安寺往昔僧眾上千,本朝對僧道諸多限製,洪武二十四年清理釋道二教,各府州縣隻許保留古老的大寺觀,僧道人數限製甚嚴,府不得超過四十,州三十縣二十。男非年屆四十,女非年屆五十,不得出家。二十八年,令天下僧道赴京城考試,考試及格方發度碟,不及格者


    勒令還俗。


    凡是年未滿四十的和尚,未滿五十的尼姑,官府捉住這些人,不但本人遭殃,住持方文更是丟掉腦袋。


    這樣一來,寶安寺隻剩下百十名弟子,而且其中有一半以上是高齡僧人。要不是寶安寺是天下聞名的大叢林,恐怕也隻能擁有四十僧侶。幸而明皇登基登基之後,僧道的禁令漸鬆,但天


    下的寺觀,仍不許有幼年的僧道,小和尚道士,在天下各地絕跡。


    寶安寺的僧侶目下增加至三百餘人。由於隻能暗中收一些有根基的少年為徒,因此寶安寺的絕學漸有失傳的趨勢。即使在舊朝僧侶最盛期,僧人上幹,而真正獲得武道真傳的人,也為數不多。


    羅漢堂十八僧,皆是年屆花甲以上的所謂高僧元老,都是些堅苦卓絕麵壁


    參修的苦行僧,也是武道絕學繼往開來的關鍵人物。


    惠龍城這一掌,其實隻用了五成勁,而且誌不在傷人,意在推開江星而已。


    他更快,右手一抄,閃電似的扣住了惠龍城的脈門,扭身借力一扔,罵道:“混帳東西!”


    惠龍城向前衝,雙腳離地,直衝出兩丈外,“砰”一聲跌了個狗吃屎,一鼻


    子灰,仍向前滑了三四尺。一聲怒叫,爬起伸手拔腰間的護手鉤。


    “不要動兵刃,老兄。”他冷冷地叫。


    惠龍城昏了頭,拔鉤衝進。


    他冷冷一歲,屹立如山冷冷地說:“老兄,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你拔兵刃,一切後果由你負責。”


    江星冷靜的神情,令羞怒交加的惠龍


    城兇焰盡消,在八尺外止步,激伶伶打一冷戰,心中發虛,進退兩難,趕忙向階上的兩個和尚,投過求援的目光。


    宏光宏誌緩步下階,宏光神色肅穆地說:“施主好高明的擒拿接引術。”


    江星打量著兩個老和尚,眼神中湧起


    重重疑雲,搖搖頭:“當然沒有貴山門的擒龍手高明,在下這兩手鬼畫符,算不了第一流的。在下認識你,你是寶安寺羅漢堂的首席長老宏光大師,不錯吧?”


    “施主好眼力,正是老衲宏光。請問施主貴姓大名,可否見告?”


    “在下羅翔,武林後學,江湖末流,大師當然不會聽說過我這號人物。”


    宏光一怔,訝然道:“施主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自在公子?”


    江星淡淡一笑,盯著不遠處左麵屋角踱出的另一名老僧說:“匪號有汙尊耳,不敢當大名鼎鼎四字。哦!是不是貴寺來了不少人?”


    “敞寺羅漢堂十八僧侶全來了。”


    “哦!來替火麒麟出頭?大師很少在江湖走動,大概還不知道火麒麟蔣百石是個口蜜腹劍的人吧?”


    “施主言重了。老衲不管火麒麟的為人,隻知奉敞方丈之命,前來協助他


    捉拿小墨山的匪徒。”


    “哈哈哈哈……”江星仰天狂笑不已。杜弘這一陣狂笑,笑得確也有點大不敬。宏光大師卻心平氣和,平靜地問道:“請問施主有何可笑?”


    江星神色一正,一字一吐地說:


    “居然有人登門強行搜尋匪徒,而且登門的人,赫然是寶安寺的有道高僧。我的天!我不該笑,我該哭,可是我哭不出來。”


    “施主……”


    江星憤然揮手,怒聲道:“好吧,你們搜,如果搜不出來,咱們公私兩途徹底解決。”


    “施主請勿衝動……”


    “我不衝動,我現在正心平氣和和你說話。如果你搜不出匪徒來,在下即請韓老爺子至府城稟官。寶安寺屬河南府輝縣,方便得很。出家人明火執仗登門鬧事,你寶安寺那十餘名僧侶吃不消得兜著走。論私,在下傳信天下


    江湖朋友,說你寶安寺十八羅漢青天白日登門搶劫,替一個臭名四播的火麒麟強行出頭。你不要認為寶安寺是武林的泰山北鬥,須知公道自在人心。


    要建立聲譽,得花無窮的心力;要砸招牌,卻容易得很。”


    韓老爺子也大叫道:“昨日火麒麟唆使莽山六煞前來行兇,前晚南夷蠻族邪巫獨臂巫婆用妖術襲擊。


    而寶安寺的僧人卻趁火打劫,天道何在?咱們讓開,讓他們進來搜。”


    宏誌大驚,變色叫:“這些事是真是假?”


    韓老爺子仰天長歎,慘然道:“你自己進去看。昨晚如不是老朽及時趕來,及時破解老妖巫的七煞逐魂大法,今天這八方四裏恐怕已沒有半個活人了。”


    江星氣湧如山,咬牙道:“宏光大師,你們請進去吧。”


    宏光一臉尷尬,轉向氣色灰敗的惠龍城說:“惠施主,是你說匪徒藏在這院內,堅持要老衲前來搜捕的,可是,依老衲看來,宅內不像有匪徒。老衲一時愚昧,幾乎闖下大禍。這樣吧,老衲在外麵把守,施主請進去搜查。如果有匪徒在內,老衲便帶人入內協助。如果沒有匪徒,那麽,一切後果由施主自行負責。”


    接著,向江星稽首道:“羅施主,請恕老衲昏庸,老衲也是不得已,尚請施


    主恕罪。”


    江星確也不願開罪寶安寺的僧人,忍下一口氣說:“大師客氣了。希望大師日後行事慎重些,貴寺清高的聲譽,舉世同欽,一步之錯,必將有玷貴寺的清名,不可不慎。現在,咱們看這位姓惠的朋友如何交待了。”


    惠龍城像隻鬥敗了的公雞,慘兮兮地說:“這……這不關我的事,是……是……是火麒麟蔣百石要……要在下留意的,


    在……在下曾……曾經發現綠園有來曆


    不明的人進……進出,而昨……昨天莽山六煞被……被小墨山賊擊殺也……也是實情,唯一生還的駝煞羊化及,說……說出了當……當時的詳情,因……因此……”


    “因此你冒失地來了,想拖寶安寺下水?那麽,你確是與莽山六煞勾結了。”江星臉色一沉,冷冰冰地問。“不!不!在下不……不認識莽山六煞……”


    “但你說駝煞將詳情告訴你了。憑你這塊料,還不配與莽山六煞提鞋,他怎會將詳情告訴你?”


    “這……這是火麒麟說的。”


    “火麒麟蔣百石自下在何處?”


    “在下不……不知道。”


    “真的?”


    “如果在下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惠龍城竟然罰起誓來。


    “好,就算你說的是真話,你可以進多搜了,閣下,搜不出咱們再說,你請吧。”


    惠龍城打一冷戰,向後退,泄氣地說:“在……在下去傳……傳出信息,要……要玉蕭客自己前來好了,我……我可不願替他擋災。”


    聲落,扭頭如飛而遁。


    宏光搖頭苦笑,訕訕地向江星一再致歉,方帶了同伴慚然撤走。


    一場風波被江星輕易地平息掉,江星亦暗叫僥幸。屋內有兩名匪徒,如果被惠龍城看破身份,後果不堪設想。


    尚在門外的謝勇驚叫道:“金城四醜來了,這將是咱們的生死關頭。”


    金城即金永城廢墟,莽山高原以北一帶山嶺,皆是莽山的東支,這一帶也有不少古帝王的陵墓,滿山鬆柏,草木蔥籠;帝王的陵墓氣象恢宏,散落的無主荒墳在後山一帶,斷碑殘轅隱沒在荒草荊棘中,無法辨認。


    這裏,就是金城四醜的隱身窟。


    西麵六十餘裏的北邙山,卻是莽山六煞的巢穴。


    六煞是魔道中兇名昭著的人物,獨來獨往橫行大河兩岸。四醜則統率大河兩岸的黑道好漢,坐地分贓無惡不作。總之,都是些不受歡迎的人物,神棄鬼厭的怪物魔頭。


    這十個無法無天血腥滿手的江湖盜賊盤據在河南府,白道群雄恨之入骨,但卻無可奈何,前來問罪的人保證有來無去。


    江星久走江湖,對這些魔頭並不陌生,以往並無過節,事不關已不勞心,彼此從未碰頭。


    他轉身迴頭,十餘名黑衣人已經入村,浩浩蕩蕩的朝著廣場走來。領先的


    四個人長相委實令人不敢領教,醜得名不虛傳。一個是三首牛魔田仲;頭角特高,像是長出一雙短角。左額近鬢處,長出一隻雞卵大的青色肉瘤。頸下生了個碗大的所謂疤頸,歪在一旁;甲狀腺腫有碗大,真不好受。


    第二位是半麵人榮興;左邊臉肌肉萎縮麻痹,無神的左眼斜吊著,鼻孔下


    拉,左嘴角下吊。


    第三位食屍鬼車高;鼻頭缺無,隻剩下兩個嚇人的暗紅色大孔,上唇裂開向上縮,露出黃灰色狼牙似的一排尖齒。第四位是位老太婆,陰陽閻婆莫大嫂;右臉長了一塊手拿大的青黑色胎記,上麵長滿了青灰色的怪毛,一雙三角眼厲光閃閃,鷹勾鼻特大特尖,癟嘴缺牙,從側麵看,像一頭馬而不像人。


    其他八個中年人,全是漢陽附近的有名惡棍,挾刀帶劍威風凜凜,神氣萬分。十二個人大踏步而來,目中無人聲勢洶洶。


    江星,韓老爺子,謝勇和問天劍夫婦加上西門小宮主六人下階,緩步向前迎去。


    雙方在廣場中心相遇,三首牛魔田仲怪眼一翻,抬手示意同伴止步,用老


    公鴨嗓子喝道:“那小女人,是不是西門小鳳?還有個什麽玉蘭花,快喚她出來。”


    江星嗬嗬笑,背著手說:“這些人怎麽這樣沒出息?一個個指名要見姑娘們,這算什麽?難道隻能在女人麵前逞英雄?”


    三首牛魔大怒,吼道:“住嘴!賊王八!你是什麽人?”


    “你問我是什麽人?”江星怪腔怪調地問。


    “你聾了不成?”


    “不必問了,你們想怎樣?”


    “老夫要將兩個女人帶走。”


    “兩個女人?


    “西門小鳳,玉蘭花……”


    “沒有我?”


    “你?有,但隻要你的頭。”


    “要我的頭?好,你拿去吧。”江星拍拍腦袋,笑嘻嘻地又說:“我的頭不值半文錢,但隻怕你拿不動。”


    三首牛魔哼了一聲,大叫道:“上去兩個人,把他的頭摘下來帶走。”


    搶出兩名中年大漢說:“屬下遵命。”


    聲落人到,同時上撲,四條鐵臂分左右衝進,真想要赤手空拳摘腦袋呢。


    江星扭頭向西門小宮主示意道:“小鳳,交給你啦!”


    他身形疾退,兩大漢雙雙撲空,恰好讓小姑娘從右側欺近,蓮足疾飛,套了鋼尖的小蠻靴十分可怕,挨了一腳不死也傷。


    “噗”一聲響,右麵的大漢胯骨挨了沉重一擊,立即肉裂骨開,一聲厲叫,摔倒文外。


    左麵的大漢吃了一驚,火速拔刀。


    仍然慢了一步,小姑娘飛搶而入,蓮


    足再起,結結實實給了大漢一記窩心腳。


    這瞬間,食屍鬼已看出不妙,猛地虎跳而上,沉重的狼牙棒勢似奔雷,攔


    腰急掃並大吼道:“賤婦該死……”


    江星比任何人都快,出其不意斜衝而出,但見青影一閃即至,挫腰射到伸


    腿便掃,好快好猛的掃堂腿。


    “噗”掃中食屍鬼的右小腿,有骨折聲傳出。


    西門小鳳恰好飛躍而退,而挨了窩心腳的大漢尚未倒下。


    “砰!”食屍鬼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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