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背對著他的雪蓮眼中微冷,她都不知該說他聰明,還是說他蠢。


    若不是因為他能救她,為她所用,她連一分心思都不願用在他身上。


    “…雪蓮。”


    也許是她沉默的時間太長,殷冥越發的不安,而就在這時,女子清淡如雪的聲音,在他懷中響起。


    “殷冥,其實我很好奇,在你心裏,你究竟把我當什麽?”她問他,“或者說,你想以什麽身份讓我進府?”


    “畢竟,我們之間其實根本沒有關係。”


    雪蓮語調緩慢,字字清晰,不帶一絲的情緒,似乎隻是平靜的訴說,可殷冥卻心頭一緊,“雪蓮,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


    他緊緊抱住她的腰肢,懷中人的纖細,令他不由貼緊了她,唿吸盡數撲灑在她白皙的頸側。


    雪蓮卻沒有任何動容,她說,“我不知道你的心意,也不明白你的心意。”


    她不要模裏模糊的感情,也不要朦朦朧朧摸不著的感情。


    雪蓮所需要的是殷冥明明白白的偏愛,大大方方的偏愛。


    她需要的,是他自己親口說出的偏愛。


    殷冥到底不是傻子,懷中人短短兩句話,到底讓他明白了幾分,也讓他聽出了她話中暗藏的不安。


    即便非常隱蔽,但殷冥受過太多的訓練,還是隱隱察覺到了。


    他抿緊了唇,難得多了幾分不自在,但到底還是說出了那句話,“雪蓮,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我保證,自始至終,我傾心的人,隻有你。”


    十多年前訂親時,他還隻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想當大將軍的少年,也許是對崔如堇生出些過懵懂心思。


    畢竟,兩人青梅竹馬,自幼便一起長大,可惜,那份情愫還未增長,便因家族傾覆,她的背叛而直接灰飛煙滅。


    也許是不甘吧,所以當年在見她那般落魄,甚至當眾脫衣,祈求他救她時,起了心思。


    可惜,不知是心有隔閡,還是其他,即便將她救了迴來,他也始終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待她越來越冷淡,甚至在昨日雪蓮離開後,他對她更是生了厭惡。


    聞著懷中人從骨子裏透出的馨香,殷冥薄唇擦過她雪白的耳側,眸色晦暗不明。


    也許,他從來都不是什麽好人。


    “可我不相信你,怎麽辦呢?”雪蓮聽著馬車外的人聲喧囂,眸光幽幽。


    “那就等我做給你看。”壓低的聲音依舊難掩粗糲,可此刻,卻像是一片樹葉撩過了耳畔,有些癢,癢入了心。


    細密曖昧的吻一點一點落在臉側,灼熱的氣息撲灑而來,帶著男人壓抑到極致的欲望,如同一頭野獸,想將她生吞活剝。


    雪蓮偏過了頭,“殷冥,我不喜歡。”


    男子的胸膛跳的很快,唿吸灼熱,仿佛一團火,可他還是停了下來,從後抱緊了她。


    雪蓮有些不喜歡,但也知道不能一直拒絕,便也沒有反抗。


    馬車就這麽晃晃悠悠的迴了客棧,臨下馬車前,殷冥還是沒忍住,在她唇間輕碰了碰,惹來一道冷眼,他也不在意。


    隻握著她的手,啞聲說了句,“等我。”


    這句等,意思很多。


    可他相信,她明白。


    雪蓮看了眼他眼中難藏的暗色,抽迴了手,“再說吧。”她可不喜歡提前給人承諾。


    話落,便幹脆利落的準備掀開車簾,可手腕卻被身後之人抓住,“等等。”


    殷冥將帷帽給她戴上,細細給她理好,對上雪蓮略顯不滿的目光,也不心虛,隻道,“這世間的男子大多貪圖美色。”


    這解釋讓雪蓮忍不住唇角彎了彎,“那你呢?”


    殷冥微頓,不騙她,“我,我也是俗人。”開始時,他對她驚豔而憐惜,而後來,則輸於真心。


    殷冥不否認,在南疆時,即便隱隱知道雪蓮在引誘他,在利用他,他也放任了自己,甚至任由他對她的憐惜不斷加重。


    最後,更是出於私心,親自截殺了那位南疆少主,讓他將最狼狽的一麵擺在雪蓮麵前。


    人,都是有私心的,都是有欲望的。


    隻是,當時的他不肯承認罷了。


    他看不清,便用借口掩藏,甚至還曾說出那般蠢的話。


    給她找夫君?


    殷冥握住麵前前的手,雙眼深了深,這輩子都不可能。


    因為,他會將自己賠給她。


    雪蓮哪裏不懂他的意思,眸光輕抬,“那你倒也好意思說。”


    “如何不好意思?”殷冥不喜說假話,或者也可以說,當他認清自己的心後,皮就變得厚了一些,“世人皆愛美人,便是我也無法例外。”


    隻是開始時的不以為意,初初憐惜,到最後演變成了他真真正正的入心。


    最後更是奪走了他所有的心魂,令他明知沉迷其中,也無法自拔。


    “雪蓮,無論如何,你隻能是我的。”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垂首虔誠一吻,“等我。”


    等他解決好所有的一切,來跟她提親。


    雪蓮懶得搭理這個明白了心意,就不停動手動腳的人,轉身便掀開簾子下了馬車,果斷的沒有絲毫不舍。


    看的殷冥頗有些咬牙。


    也許是徹底明白了心意,所以他其實能看得出來,雪蓮並沒有那麽喜歡他。


    而這也是殷冥越發急著想解決一切,將雪蓮娶迴府的原因。


    畢竟,沒看雪蓮下了馬車後,便自始至終都沒有迴頭看一眼嗎?


    該死!


    殷冥抵了抵後槽牙,下了馬車。


    “今日與明日,你便守在這兒,若姑娘出來,全程跟著,冰塊去客棧拿。記住了嗎?”


    他的聲音本就粗糲低啞,此刻還隱隱帶了些咬牙切齒,聽在馬夫耳裏,便更顯的陰冷鷙,他連忙低頭應著,“是,大人。”


    雪蓮進客棧的時候其實知道那人還在盯著她,隻是今日的目的達到,她便有些憊懶,懶得搭理他。


    更何況……


    她瞧了眼客棧大堂內什麽都沒有詢問的小二,不由輕笑了聲。


    這上京還真是處處臥虎藏龍。


    就是不知,這客棧背後的主子是誰了?


    不僅一路跟著她去了白雲寺,甚至還在殷冥出現後,便悄然離開,而如今,那人的氣息又出現在了客棧。


    可真是……


    可不久後,當雪蓮泡在浴桶裏解乏時,透過朦朦朧朧的霧氣,她感知著周遭的空寂,眸色幽幽,緩緩闔上了眼。


    看來,去找背後之人了。


    而雪蓮,猜的也並沒有錯。


    跟著她的人正是當今親培的暗衛。


    帝王懷疑她,便會掌控她的一切,不放過絲毫的端倪,當聽聞暗衛的迴稟後,他向後靠了靠,狹長的眸子若有所思。


    行程沒有問題,一切都看似很正常。


    可他,還是不放心,總覺得漏了什麽?


    倒不是懷疑到鈴蘭身上,畢竟兩人的來曆一南一北,她無論如何都和雪蓮沾不上邊。


    且當初救了鈴蘭的那對夫婦更是將她入了籍,而後來村莊被屠,她真正的來曆便越發無人知了。


    皇宮的烈陽灼灼,可禦書房內卻涼意四起,帝王狹長的眸子眯著,不知在想什麽。


    ……………


    另外一邊,殷府內,當聽聞殷冥讓她去正堂時,崔如堇是慌張的,是不願的。


    因為,她隱隱猜到了什麽。


    “大人有說是什麽事嗎?”即便明知府內的人並不喜她,但此刻她哪裏顧的及這些,麵露緊張的問著。


    管家很知分寸,垂著眼,“並無,請,別讓大人久等了。”


    這府內從始至終,真正的主子隻有指揮使一個。


    崔如堇也明白這個道理,她咬了咬唇,頗有些不安的跟著去了。


    走過遊廊時,她見不遠處走過幾個熟悉的麵孔,那皆是錦衣衛之人。


    可……


    瞧了眼他們的銀穗,她不由攥緊了手心。


    昨日,她便看見了,每一個跟著迴來的人,腰間皆掛著銀穗,且還是兩個。


    錦衣衛的人,她也算了解那麽兩三分,若說這東西是他們主動買的,那決計不可能。


    所以,便隻能是他人為他們買的,而那個人肯定還跟他們關係不錯。


    不然,他們怎麽會戴上。


    且兩個銀穗,絕不可能是一人送的。


    有些事,顯然早已有了答案。


    望著正堂內氣勢卓然的男子,她忽然有些不敢與他對視,仿佛這樣,便可以躲避一些不願麵對的事。


    可惜,殷冥怎麽會讓她如願呢。


    不久,當得知他準備將她送入淩瑞府上為奴時,崔如堇是滿麵震驚,她怎麽都沒想到,他會為那個女子做到如此地步。


    她本以為最多,就是讓她在府內真正為奴,沒想到,他甚至想把她趕出府,還是讓她去最厭惡她的淩瑞府上。


    “今日,你便收拾東西離開。”


    話落,殷冥便準備離開,他還得去看看自己的私庫,挑些好東西帶著給雪蓮提親呢。


    可惜,崔如堇怎會放他走,怔愣恍惚過後便直接上前攔住了他,甚至喊出了當初那個名字,祈求他會心軟,“淩霄哥哥,你…”


    哀求的話對上他驟然陰冷下來的雙眼,仿佛被掐住了嗓子。


    是了,淩霄是殷冥家族未出事時前的名,可後來,家族傾覆,他為了活下去,便隻能改了。


    【冥】如地獄,也代表他當時的境遇,提醒著他所有的仇恨,哪怕如今仇人已亡,他也並沒有改迴淩霄二字。


    因為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了,而淩霄二字,也早就不適合他了。


    “來人,送她離開。”男人眼中沒有一絲溫度,冷的猶如地獄深淵。


    崔如堇望著他的眼睛,心頭驀然一涼,“那這幾年,算什麽?”


    她以為他就算不碰她,可當初他救了她,也總該是對她有情分的。


    她的眼神表達了她想說的一切。


    殷冥望著她,唇角扯了扯,“算無趣。”


    他這人惡劣的時候也真惡劣,短短三個字帶著滿滿的嘲諷意味,不過,誰讓剛剛讓她走的時候,非要糾纏呢。


    頂著一張毫無溫度的臉,說著滿是嘲諷意味的話,殺傷力簡直十足。


    崔如堇瞬間煞白了臉,唇張了又張,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最終,她還是被送去了淩瑞府上,而她那個罪奴的兒子,也一同被送了過去。


    淩瑞本就不喜她,眼見指揮使終於清醒,將她扔了出來,恨不得立刻將所有的兄弟約出來,喝一場。


    不過現在嘛,他瞧了眼低著頭不言不語,似乎受了打擊的女子,眼中有著淡淡的嫌惡。


    他們這些兄弟,向來護著自己人,若是當年崔如堇沒有用往日情分求指揮使,他還不會這樣,畢竟,也算有分骨氣。


    可,你一個率先毀了婚約的,竟然還有臉用情分哀求,甚至當眾脫衣,便實在是有些不知廉恥了。


    崔如堇能察覺到淩瑞鄙夷嫌惡的目光,也能知道他在想什麽,咬緊了唇。


    而她身後不足十歲的幼兒畏畏縮縮的躲在她身後,緊緊抓住她的衣衫。


    “記住,我這兒不留閑人。”淩瑞居高臨下的睨著她,隨後嫌棄地抬了抬手,不久兩人便被帶去了廚房做事。


    淩瑞是不喜崔如堇,但到底也不會故意下作的為難她和一個孩子,隻要他們做好份內的事,他才懶得搭理他們呢。


    畢竟,也不過就是個奴才,還是永遠無法脫籍的罪奴。


    ……………


    翌日,天色大亮時,鳳鳴客棧熱鬧非凡,不少人都來看這一場熱鬧,當然,其實也不算熱鬧,而是一樁喜事。


    隻是這樁喜事,著實有些匪夷所思。


    畢竟,還是頭一次瞧見來客棧提親的。


    不過,就單看那提親之人,眾人也什麽都不敢說了,隻在那令眾人膽戰心驚的那人帶著媒婆上樓時,這才敢躲著竊竊私語。


    可惜,就算這樣,那眼尾餘光,也得瞧著周遭抬著提親禮過來的錦衣衛。


    說實話,這陣仗,著實有些大。


    嶽舟看了眼周遭的兄弟,還有一旁的提親禮,抿緊了唇,眸色晦暗不明。


    他深知今日指揮使同時將他喚來,一是敲打他,二也是給他麵子。


    “嶽舟,人呐,該學著聰明。”淩瑞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狀似無意地說著,嶽舟斂了斂眸,終是壓下了心中的不甘,“我知道。”


    有些人,一開始便不屬於他。


    他隻是做了些綺夢,如今,夢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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