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的情況和虎杖倭助差不多,都是治療已經意義不大快要進入臨終關懷階段了;家人忙於工作,除了會打夠足額的醫藥費後很少會來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她才信教信得有些神神叨叨的,整天捏著尊觀音像嘟嘟囔囔,醫生護士都拿她沒辦法,隻能順著她的脾氣哄著她,至少讓她能配合治療。


    就像現在,值班護士站在她床邊,正歪著頭略帶好奇地看著她一圈一圈地解開“法器”上纏繞的布條。


    門口的虎杖悠仁跟著微微睜大了眼睛,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他目力絕佳,又全神貫注,還是輕易地辨認出了那好像是……人類的手指?


    舍利應該不是這樣子的吧?……從那參差不齊的斷口看,簡直像是從人體上硬生生拔下來的,而且暗紅幹癟,還帶著尖利的指甲,看起來確實挺不吉利的。


    他心裏咯噔了一下:該不會牽涉到什麽碎屍兇殺案吧?


    病房裏的燈閃爍了幾下,忽然滅掉了。


    與此同時,窗外響起了“篤、篤、篤”的敲擊聲,在寂靜黑暗的深夜,這個聲音顯得格外突兀而令人驚怵。


    ——十三樓,有人在外麵敲窗戶。


    而對於吉野順平而言,接下來發生的事簡直就像一場噩夢一樣。


    無法準確判斷那股咒力到底是在哪個樓層爆發的,他隻能一層一層地按電梯,一層一層地經停,終於確認後才開始在走廊裏狂奔起來。


    被咒物吸引來的咒靈用身體裹挾住老人和護士破窗而出,跌到了毗鄰的行政樓的樓頂上,他伏在澱月身上落地,就地翻滾了幾圈躲開向他橫掃抽打過來的肢體,翻身以手結印發動術式抵禦對抗。


    這一切已經夠糟糕了,但更讓他目眥欲裂的是,幾分鍾後,他新認識的朋友也跟著跳了下來。


    “你下來幹什麽啊!”隻有他沒有被牽涉進其中這件事能讓他感到些許安心的吉野順平瞬間情緒失控了,而且好歹也是十幾米的高度落差,連他都需要澱月協助才能平穩落地,他是怎麽下來的,“我不是讓你待在樓上嗎?!”


    “你說什麽呢,我肯定不能讓你一個人麵對這種東西吧!”虎杖悠仁大聲嚷嚷著迴答他,頓了頓又問,“話說這到底是是啥啊???”


    ……雖然時機不對,但麵對他情真意切的疑問,吉野順平還是見縫插針地給他科普了有關詛咒的基本設定。


    不行,完全沒有辦法,贏不了。


    ——他在纏鬥過程中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件事。


    被狂怒的咒靈用扭曲的肢體高擎舉起後狠狠摔到地上,全身的骨骼都仿佛在不斷被摔打的過程中碎掉了,痛到近乎麻木,澱月失去了他的力量維係,跌落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後慢慢消失了。


    而仰仗怪物般的身體素質,虎杖悠仁比他要更抗揍一些,還有餘力扭動著試圖擺脫咒靈的桎梏。


    吉野順平感覺到有溫熱黏稠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來,他伸手抹了一把,指間血色淋漓。


    頭部反複受創讓他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耳邊盡是盤旋不去的嗡鳴聲,但盡管不合時宜,看著還在奮力掙紮的虎杖悠仁,他還是忍不住想:他看起來可比他像咒術師多了。


    “善良當然不是錯事,”他說,“但悠仁,你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會被這樣過度的保護欲和責任感害死的時候嗎?”


    “這種時候就不要吐槽我了好嗎!而且我爺爺還在病房裏啊!”還在被迫體驗空中大擺錘的虎杖悠仁覺得一張嘴就有嘔吐物想往上走,“再說順平你不也是為了救人嗎?”


    “……不是。”吉野順平的眼神空白了一瞬,“我是為了拯救自己才成為咒術師的。”


    “真是不錯的理由啊,順平果然你超帥的。”虎杖悠仁愣了一下,又說,“那要這麽說的話,這種時候,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拯救自己吧?”


    迴想他先前說過的“咒靈被咒物吸引是為了獲得力量”的說法,他咬牙,在有限的活動範圍內挺身探頭,張嘴咬住半空中掉落下的那截手指,將其咽了下去。


    吉野順平:???


    特級咒物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都與劇毒無異,倘若這樣吃下去,絕大多數情況都隻會當場爆體而亡,或者被詛咒侵蝕同化,但也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迎麵遭受重擊的咒靈頃刻間化為齏粉,煙消雲散,被裹在其中的兩個人掉落了下來,吉野順平的第一本能反應是撲上去接老人,同時勉強提起力氣再度釋放出澱月接住同樣昏迷過去的護士。


    死亡的威脅看似已經解除,但他依然感覺整個人像是浸在了冰窖裏,仍在不斷地往下墜去。


    他看到「虎杖悠仁」的身體在像喪屍電影裏剛剛感染病毒的人那樣劇烈地顫抖著,以手掩麵,歇斯底裏地狂笑了起來。


    那已經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而更像被囚禁了一千年後的魔鬼正沉浸在逃脫樊籠的狂喜中。


    有奇異而獰惡的黑色紋路從「他」臉上浮現出來,沿著脖頸向下延伸,「他」一把撕掉了上身的衣物,仰頭深深地吸氣,仿佛要把整個世界的空氣都吸入體內。


    吉野順平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但當他臉上黑色紋路的交匯之處冒出的又一雙暗紅色眼珠冷冷地瞥向他時,他的身體還是被巨大的恐懼釘死在了原地,如同驚弓之鳥般發起抖來。


    像這樣蟲豸般孱弱的小東西,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懶得投注目光。


    所以他也並不急著立刻殺死他,而是踱步到樓頂邊緣,俯瞰下去。


    今夜沒有月光,但遠處城市的燈火徹夜通明,映照巨大的詛咒渦流在天地之間孕育孵化,空氣中到處都是生靈和詛咒的氣味,就算是他,在麵對這樣資源豐富的狩獵場時也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


    這種時候,應該有女人的血作為祭品才對——


    他是這麽想的,也這麽說出來了。


    但有冰冷纖細的手指從背後掐住了他的脖頸,把他的後半句話硬生生地扼迴了喉嚨裏。


    他被舉了起來,身後的人把他的身體調轉了方向,讓他麵向自己。


    兩麵宿儺看到古怪的尖頂寬簷帽的帽簷下,一雙如同冰水淬成的藍眼睛正平靜地注視著他——忽略不倫不類的穿著,單論容貌,她的確夠格作為他迴歸的祭品。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僅僅隻閃過了一瞬間,就被前所未有的錯愕取代了——從她指尖流淌出的力量的確是咒力沒錯,但其中似乎還混雜著一些別的東西,利劍般穿透了他現在占據的這具皮囊,讓他的靈魂陡然炸開了一陣清晰強烈的刺痛感。


    “不管你以前是怎麽死的。”她繼續收緊手指,這樣心平氣和地對這蘇生的鬼神說,“現在你馬上就要死在女人手上了,看在你現在占據的是悠仁的身體的份上,還有什麽遺言嗎?”


    「虎杖悠仁」臉上身上的紋路突然瘋狂地抽動了起來,神情一時迷茫一時猙獰,在拉鋸中其中一方最終占據了上風,紋路淡去消失,重新顯出少年健康且生機勃勃的皮膚色澤。


    “等一下哇學姐!”他滿臉欲哭無淚,四肢拚命地撲騰了起來,“我是悠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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