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驚醒,明徽又做噩夢。


    走廊燈光閃爍,時不時傳來腳步聲,偶有身影掠過,也急匆匆。


    明徽轉眸往窗外。


    高層近天,夜空明澈。


    窗邊沒拉簾,白紗簾飄揚下,投射到地麵的月光依舊皎潔。


    藺霜躺陪護床上翻身囈語。


    明徽情不自禁下床,站在窗邊眺望。


    醫院依舊燈火通明,偶爾救護車駛入大門,警笛聲是生命賽跑的協奏曲,讓她想到孩子。


    孩子再也沒來過夢裏,那次告別成訣別。


    她仰頭望天,雙手合十祈求孩子下一世平安圓滿。


    她有心結。


    到現在說不上是什麽擰成的疙瘩,或許是孩子的離開,或許是霍硯深留下的陰影,侵蝕她大半心髒,惡臭汙濁,散發出來是流淌恨意和無盡痛苦。


    門外響起篤篤聲音。


    似乎是鞋底敲擊地板,一步一步踏,慢慢靠近。


    明徽轉頭。


    門外佇立一道身影。


    高大身形,目光幽深,透過門洞射來。


    四目交匯下,男人更進一步,卻無奈止住。


    明徽恨意滔滔,一刀並不能兩斷,甚至連她夢魘都難消除。


    即使到如今,他仍舊不能斷定明徽心裏是否消除對他的殺意。


    逆光而立,女人身形蕭索,情緒卻疏離兇狠。


    他剛過危險期,醫生千叮嚀萬囑咐,不準下床,可他不放心明徽。


    白天明徽的話,他更耿耿於懷。


    兩個月變故太大,硬生生插進一個薛泯。


    或許明徽現在並未察覺真心,可男人的直覺敏銳感受到了危險。


    思緒叢生,又慢慢落下,像隨風飛逝的蒲公英,輕淺落在臉上,又被利刃切斷。


    是明徽的目光。


    藺霜忽地尖叫夢話,引來護士。


    護士發現他蹤影,推他離開。


    霍硯深沒有反抗,隻留戀望著明徽。


    女人眼神空洞漠然,早不理會他。


    ……


    第二天,劉姨送早餐來時,藺霜剛醒。


    “小懶蟲,睡得這麽熟,怕是明徽半夜叫你都叫不醒。”


    劉姨擺早餐,“今夜我陪床,你最近跑上跑下太累,在這睡不好。”


    “行。”


    藺霜精神懨懨,轉頭問明徽,“昨晚你醒了?”


    明徽否認,“沒有。”


    “原來真是噩夢。”


    藺霜眯眼咬口包子,“昨晚我夢見霍畜生站在走廊外要進門,原本我想趕他走,可我實在太累,大喊大叫嚇跑了他。”


    明徽發笑,“他躺在icu還沒出來,你確實做了個大噩夢。”


    藺霜渾身驚顫,“那簡直是大噩夢。”


    正聊著,門被敲響。


    文聰開門,眉眼閃過一瞬驚顫。


    “太太……這是百花樓的早餐,霍總吩咐……”


    “拿走。”


    明徽聲音冷漠,眉眼也淡。


    文聰以為明徽至少會驚訝,他受吳秘書調遣,昨夜連夜趕來昆城接替他,也是才知明徽竟真沒死,在昆城。


    文聰躊躇,“我放在桌上,您至少嚐一口。”


    他拉門,“霍總請來文老先生和華西醫生,今天上午會在省醫院對您身體情況進行針對性會診,到時候……”


    “文秘書,我不想再重複一遍,我不會治療的。”


    明徽態度依舊堅決。


    文聰抿唇,“您提出的要求,霍總正在做,也請您配合。”


    明徽掃視,不語。


    藺霜嫌他嘮叨,將人趕走關上門。


    劉姨猶豫,勸她,“既然是名醫,能治好你的病,不如……”


    “劉姨,子宮傷口省醫院可以縫合,心理疾病不論誰治都要慢慢痊愈。我不信霍硯深請來的醫生有天大能力,更不想和他產生更多糾葛。”


    劉姨噎住,勸阻的話哽在喉嚨中。


    真正原因,還是不想和他產生太多糾葛。


    文聰將一切如實匯報。


    霍硯深精氣神比昨日差些,臉色蒼白,神情懨懨。


    “叫她過來。”


    男人揮手,醫生收起聽診器,勸告,“您剛做完手術,一天之內不要見太多人。”


    霍硯深沒說話,閉上眼睛。


    病房內,明徽正擺弄鮮花。


    劉姨不知從哪聽說鮮花能令人心情舒暢,每日早早去鬥南市場淘花,昨天是黃玫瑰,今天是白山茶。


    換下來的鮮花全送給護士台,或者免費贈送給路人。


    劉姨社交能力極其強悍,沒多久就融入護士台,天天與護士保潔聊家常說八卦,再迴來轉述給藺霜和明徽。


    藺霜哈哈大笑,明徽也笑,隻是心不在焉。


    她未料到霍硯深竟然會把文聰找來。


    按他現在情況,越少人知道他去處越好,但他竟然大膽將文聰牽扯進來,說明他左膀右臂全不在身邊。


    那是情況危急,他瀕臨倒塌,還是另有其事?


    敲門聲打斷她思緒。


    明徽抬頭,見到門外站著文聰。


    他有些窘迫,“霍總請您去一趟,有關薛總。”


    再見到霍硯深,明徽臉上不耐顯現,“聊什麽?”


    “你解氣了嗎?”


    明徽臉色微滯,眉心蹙緊,“你是複讀機?”


    霍硯深笑,眼尾顯魚尾紋。


    明徽聽得煩躁,太想逃,又生生忍住。


    “薛泯到底怎麽了?你救不救?”


    “救。”霍硯深撐起身,一旁秘書將床頭撐起,又拉來軟枕墊在身下。


    “可以取保候審,但想讓我撤案,你必須答應治療。”


    男人胸闊骨挺,一股遒勁勃發的生命力。


    他看向她時,目光傾軋雄渾氣勢,登時讓人產生恐懼。


    明徽眉頭更緊,“你威脅我。”


    “是。”霍硯深麵色坦然,目光柔情,“你想救他,就聽我的。”


    明徽繃緊臉。


    以往記憶重新浮現,這種被威脅被強迫的感覺,她最厭惡。


    霍硯深目光落在她臉上。


    白色防護服寬大,將人淹在裏麵,隻露巴掌大小臉。


    沒血色,沒神采。


    白皙如玉,額邊青筋浮現,像白玉料染色。


    女人深唿吸,抑製怒意,“薛泯什麽時候能出來?”


    霍硯深抬手,文聰立刻會意。


    “太太,霍總昨日就命人去辦,報告、審核,大概要一周,但霍總為您。”文聰特意強調兩個字,“為您疏通關係,今日薛總就能迴來,不過是取保候審,暫時無法離開昆城。”


    明徽垂目,點頭,要離開。


    霍硯深目光微斜,文聰轉身快步離開,先她一步關上門。


    明徽腳步止住,聽身後男人聲音響起,“你不關心我嗎?哪怕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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