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內。


    霍硯深剛醒。


    一雙黑眸無神黯淡。


    醫生穿防護服,圍繞男人檢查,心跳血壓唿吸頻率,無一不在正常範圍。


    明徽進來時,正碰醫生喜色洋洋離開。


    她側過身進門,隻站在門邊。


    icu一貫恆溫,病床上男人薄被隻蓋到腰腹,露出大片精實白皙肌肉,一如兩個月前在北城別墅。


    精壯,兇悍。


    隻如今癱在病床,各種顏色電線連接儀器和身體,電極片貼滿胸膛,儀器嘀嘀作響,才顯出幾分病態。


    明徽盯著他左胸,莫名情緒沸騰。


    那日隻要再偏些位置,或者力氣重些……


    她眼底一暗。


    男人目光盯天花板,大片大片白色,像那天的鮮血,淹沒、窒息。


    “解氣了嗎?”


    他視線落下,盯著門前那道身影。


    房內燈光太亮,幾乎不見陰影,男人目光坦然,將她模樣盡收眼底。


    明徽生病後,更瘦了。


    孱弱的,蒼白的,看向他時不帶一絲一毫情感。


    傷口隱隱作痛。


    明徽走到床位。


    鐵質欄杆阻隔兩人距離。


    四目相交,躺著的熾熱濃烈,站著的卻像寒冰,百毒不侵,三昧真火也化不開的溫度。


    “害你的是我,薛泯是無辜的。”


    明徽手扶欄杆,冷冰冰望他。


    “我是兇手。”


    霍硯深麵色遲滯,“你來,到底是為看我,還是其他?”


    他靜靜審視,沒了原先張揚神采。


    眼色更黯。


    “你說呢?”


    明徽目光盯他左胸,想起刀刃上的血跡。


    “我說,你解氣了嗎?”


    霍硯深又重複一遍。


    明徽麵色繃緊。


    刀尖刺入胸膛,他問解氣了嗎?


    醒來第一時刻,他也問解氣了嗎?


    “在你心裏,一刀就能切斷原先所有糾葛紛爭嗎?”


    明徽身體前傾,暗藏歇斯底裏的憤怒。


    頭頂光源更強烈,無數倍放大身影,黑色邊緣在男人下頜浮動,像浮沉不定的洪流,瞬時將人拖入漩渦。


    霍硯深雙肘支起身體,主動投身洪流。


    雙眸像兩個漩渦,裹挾卷動浪潮,按捺不住的情意。


    “阿徽,我依舊秉持一點,我不奢求你原諒,隻求你給一個機會。”


    明徽像沒靈魂的屍體,言行舉動都散發冰冷。


    她目光凝視他。


    “薛泯還在警局。”


    明徽態度依舊犀利,隻關心一點。


    霍硯深臉色灰敗,雙肘再無力支撐,轟然倒塌。


    “你隻關心他?”


    明徽抿唇不語,目光勝過燈光,照透他所有晦澀、慘敗。


    “我明白了。”


    床邊儀器轟鳴作響,驚動病房外看守醫生,進門阻止。


    “病人剛剛蘇醒,切勿刺激。”


    醫生觀測儀器波動,重重囑咐。


    房門又關上。


    明徽抿唇。


    霍硯深氣喘幾聲,“讓吳秘書進來。”


    明徽轉身離開。


    男人視線隨她身影移動,迅疾的、決絕的,不帶分毫留戀。


    窮極目光,淹沒在枕頭茫茫白色中。


    他傷口木然鈍痛,從皮肉刺進心包,是鈍刀子,割裂的疼痛。


    從北城開始,到海城,再到昆城,他的自尊高傲、強硬手段一點點被消磨。


    胸有成竹的底氣隨明徽行蹤不定開始就徹底消失。


    他後悔了,當初不該放開明徽的手。


    或者再遠些,不該做那些事情,傷透她心,以至於到現在徹底無法挽迴的地步。


    迴到病房,吳秘書已在門外等待。


    “太太,霍總吩咐,讓您治病。”


    明徽進門,“我不治療。”


    “霍總說,您不治療,他就不答應您那件事。”


    吳秘書一板一眼匯報。


    明徽眉心蹙起更深。


    藺霜迎上來,拉起明徽手。


    “阿徽,若是其他我一定不願意,替你出頭。可他既然願意給你治病,你就答應,算是他欠你的。”


    明徽搖頭,“他不欠我,欠的另有其事。”


    女人態度堅定。


    吳秘書無奈,如實匯報,又道:“華西醫生下午到昆城,美國專家晚八點飛機抵達機場。”


    “先安置。”


    霍硯深聲嘶,嗓音唿哧灌風。


    明徽態度堅決原因,他心知曉。


    是不願再與他有半分羈絆,從根源斷絕以後牽扯。


    吳秘書又問:“薛總那邊是否需要幹涉?或是不予理會?”


    霍硯深閉眼,“幹涉,但有條件。”


    “等阿徽接受完治療再說。”


    “是。”


    吳秘書發言未盡,門外醫生敲門趕人。


    “病人剛醒,探視時間有限製,明天再來。”


    醫生拽他胳膊。


    吳秘書心慌亂,急促報告匯報,“北城霍董有新招數,說是從您書房翻出的賬本,記錄西郊項目具體貪汙行賄情況,現今已交給警局,您在昆城無法掌控全局,是否要轉院迴北城?”


    “不轉。”


    霍硯深咳幾聲,聲音卡在咽喉,“你迴去。”


    吳秘書驚厥,腳步都遲緩。


    他初擔大任,沒主心骨。


    “霍總,我……”


    醫生態度強硬,動作更迅疾,拽他出門。


    吳秘書愣在走廊。


    ……


    當晚八點,吳秘書降落北城機場。


    甫一下飛機,警察圍上來。


    老宅管家笑容不變,“吳秘書辛苦,不知霍總現在在哪兒?”


    吳秘書臉色默然。


    “管家這是什麽意思?”


    “還是西郊項目,警方找到霍總貪汙受賄有力證據,請你走一趟。”


    管家笑嗬嗬,說出的話卻直插人心。


    吳秘書臉色坦然,“西郊項目我全權負責,霍總隻負責大框架建構,具體人員調動管理由我負責,如何能貪汙受賄?”


    他不屑打嘴仗,跟在警察身後走。


    “我倒想問,你所說強有力證據,是什麽?”


    管家笑容不變,佇立車邊。


    “吳秘書先上車,警察會告訴你。”


    警笛轟鳴,藍紅燈光間隔閃爍,映在人臉。


    吳秘書瞥他一眼,上車。


    管家目送警車離開,迴頭上副駕駛。


    “查他行蹤。”


    霍宏山目光淩厲。


    如今情況,霍硯深情況不佳,可他竟還是離開北城。


    行蹤不明,目的地不明。


    到底是什麽吸引他?


    他輕易就離開,是運籌帷幄,或是倉皇逃脫以求生路。


    霍宏山手攥緊,眼底閃一絲精光。


    另外,還有薛泯,竟也無聲息離開北城,銷聲匿跡。


    霍宏山眼微眯,難不成是因為——


    明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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