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鮮血。


    殷紅的、腥臭的、溫熱的。


    湧動在眼前,染濕大片衣襟。


    霍硯深臉色迅速變蒼白,像是將血管裏全部鮮血都抽盡,生命迅速枯萎。


    明徽還在笑,笑他慘淡,笑自己癲狂。


    “你死了,我也死,我們一起去陪孩子。”


    霍硯深身形未動,眼底投注石子,驚起波瀾,滌蕩溫柔。


    “解氣了嗎?”


    他伸手,撩她嘴角發絲。


    明徽眸中藏火,熊熊燃燒,灼熱的火光要將她整個人化成灰燼。


    “不解氣。”


    她喘粗氣,噴灼在男人麵龐,也燎燒他靈魂。


    “隻有親眼看著你死,看著你在我麵前下葬,我才解恨。”


    “我不會死,我要永遠陪著你。”


    霍硯深搖頭,大掌輕柔覆上女人後腦,“明徽,我們生同穴死同衾,永遠不會分開。”


    “好啊,地獄見。”


    明徽受刺激,行跡癲狂到極致。


    她想到孩子,想到父母,甚至想到程玉。


    從一開始就是孽緣,從一開始這段感情就不該存在。


    “那我們一起死!”


    她拔出刀,對準自己心髒。


    刀尖滴血,混合男人烏木氣息,更刺激神經。


    驀然,房門被大力撞開。


    薛泯疾步奔到床前,打落利刃。


    女人身體直直墜落,被男人拘於懷中。


    “阿徽!”


    明徽臉色晦暗。


    燈光投射陰影淹沒她臉,連帶陰鬱眉眼與病態蒼白,全都消失。


    她指尖帶血,鮮豔刺目的濃烈。


    明徽抓緊男人襯衫,“薛泯哥,我報仇了。”


    男人轉身,見霍硯深昏死,躺在地上。


    醫生護士手忙腳亂,將人抬上轉運床,又迅速離開。


    一切都在轉瞬之間。


    明徽情緒崩潰,麵前景象扭曲、模糊,光怪陸離。


    熒光點點中,小豆丁朝她伸手。


    明徽微笑,終於跌入黑暗。


    ……


    明徽再醒來時,房間昏暗,唯走廊燈光明滅。


    護士來迴穿梭,驚起腳步聲。


    她記憶有些模糊,捕捉腦海中隻字片語。


    陰影中,有目光湧動,“你醒了?”


    明徽這才意識一旁有人,轉眼看去,是薛泯坐在沙發。


    他站起身,捂住女人眼睛開燈。


    “感覺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明徽搖頭,等適應燈光,這才睜開眼睛。


    “我沒事。”


    她說話察覺嗓音喑啞,像是磨礪鈍刀。


    薛泯遞來一杯水。


    明徽喝下,腦中記憶才緩緩浮現。


    她抬頭,“他死了嗎?”


    薛泯頓住,舔唇不語。


    明徽忽然輕笑,“也是,在醫院捅他是選錯了地方。”


    薛泯知曉他心中痛苦麻木,沉默不語,隻坐在床邊陪伴。


    明徽握緊杯子,緘默凝視。


    燈光倒映水麵,反射光線到眼瞳,刺激視神經逼出眼淚。


    薛泯心緒不平,眉目內斂,“等警察來,你說是我教唆,或者說我親自捅傷。”


    淚意止住。


    明徽驚愕抬頭,麵頰有水痕,絕望陰影兜頭籠罩下來。


    “你……”


    “我承擔罪責,霍宏山會救我。”


    薛泯目光悲憫,看向明徽,“聽我的,好嗎?”


    “不。”明徽深唿吸。


    薛泯起身,拉靠枕扶她坐下。


    “薛泯哥,你有大好年華,我人生已經止步。殺他不是過激失手,是早有蓄謀,我做不到拋下原先一切開啟新生活。”


    明徽嘴唇顫抖,指著心髒。


    “這裏有個聲音,時時刻刻縈繞,說後悔。如果當初不選擇離開,或者不選擇用車禍那麽冒險的方式離開,孩子都不會有事。霍硯深是罪魁禍首,我也難辭其咎。”


    她現在也後悔,不是後悔殺霍硯深,是後悔捅他力氣太小,留他一命。


    明徽捂臉,“我要為孩子贖罪。”


    薛泯抬手,卻不知怎麽安慰。


    他痛恨自己嘴笨,也痛恨自己一貫沉默的性格。


    愛人的眼淚像火苗,滴在心髒,灼燒生機。


    明徽此時多痛苦,他願痛苦一萬倍,隻求她能恢複如初。


    走廊激蕩腳步聲,嘈雜慌亂,帶來一陣風,滾到床前。


    吳秘書麵色焦急。


    “太太,霍總病危,簽下病危通知單,醫生才能為他做手術。”


    紙筆遞到麵前。


    白紙黑字,“病危通知”四個大字映射眼底。


    明徽慘淡抬頭,雙眸失去神采,直勾勾盯著他,像黑洞。


    “麻煩……”


    吳秘書手心漬出汗意,這句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我不簽字。”明徽斷然拒絕,“我巴不得他早點死。”


    “可畢竟是條人命,霍總他……他對您其實很好。”


    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霍硯深的執著耐心和明徽的絕情,他看在眼裏。


    但平心來講,霍硯深已經做到極致。


    北城的壓力,霍宏山的苛責,是達摩克利斯之劍,日日夜夜懸在頭頂,熬到他血肉枯竭。


    一切源頭,都在這。


    “好在哪裏?”


    她情緒太激蕩,此刻反而沒了情緒波動,目視一切都無力。


    “無論霍總以前做過什麽,這一刀總該還清,您還不解恨嗎?”


    吳秘書目睹霍硯深勞心竭力,內心有埋怨苛責,“他是生命,是血肉之軀,不是銅牆鐵壁,被您一刀捅到還能生還。此次飛來昆城,是冒了很大險,稍不注意全盤皆輸,可他依舊執意飛來,為您。”


    他拿著紙筆的手在顫抖。


    世上沒有男人能為女人做到這個地步,放棄財富、生命,隻為一人心。


    明徽臉色無波無瀾,“那我就要感恩戴德?”


    她遞杯子,薛泯接過放到一邊。


    “就因為他單方麵自以為是的付出?”


    明徽深刻詰問,“那按照你的邏輯,為求女朋友迴心轉意而下跪跳樓扇巴掌的男人是否也該得到女友原諒?是否女方也得感恩戴德對方付出?畢竟男人心裏想的是,我都下跪了,我都要跳樓了,你為什麽還不明白我的愛,為什麽還不原諒我。”


    她瞳孔幽若,麵如白紙,“吳秘書,你也是這種男人?”


    吳秘書啞然,噎住,“我隻是……”


    “不要用你隻是來掩蓋我受過的苦難,掩蓋霍硯深犯下的罪責。”


    明徽冷情冷意,“法律規定,患者同事朋友也能簽署病危單,你要不想讓他活,就一直與我耗下去吧。”


    吳秘書心急,更進一步。


    薛泯側步擋住,身形高大,麵色冷漠。


    “是我不理性。”


    吳秘書致歉,“您好好休息。”


    而後轉身離開。


    明徽疲倦至極,無力靠在床頭。


    “薛泯哥,我剛才說的怎麽樣?”


    她還能笑得出來。


    “很棒。”薛泯牽起她手,“阿徽很棒,一直很棒。”


    大掌合攏,掌心冰涼,刺激神經末梢感官。


    兩廂無言下,有人來敲門。


    薛泯迴望,臉色繃緊,趴在女人耳邊囑咐。


    “阿徽,警察來,一定將所有事情推到我身上。”


    明徽微愣,沒來得及拒絕,幾名警察出現在眼前。


    “有人報警這裏發生命案,誰是當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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