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霍硯深再沒來看過明徽。


    至少在眾人視角是。


    可實際每每半夜,明徽睡不著,被恨意消耗精力血肉時,總能捕捉窗外一片衣角,再不濟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徘徊遲疑。


    霍硯深不敢進來。


    三天後,元元終於得空來看明徽。


    她吐槽多事親戚,父母催婚,四麵楚歌的盛景,紅色要讓人變成斯德哥爾摩。


    藺霜有壞心思,拿蘋果、草莓、紅提招待,還問劉姨婚前婚後注意事項。


    元元差點要吐,追著撓她癢癢肉。


    明徽不鬧,隻笑,做旁觀者。


    藺霜受不了,將矛頭引向明徽。


    “阿徽笑你,阿徽笑你。”


    元元氣上心頭,左手抓藺霜袖子,右手撓明徽癢癢肉。


    “藺霜,你太壞!”


    明徽笑得岔氣,左躲右躲躲不過。


    三人鬧做一團,還是薛泯進門將幾人拉開。


    “阿徽要掛水了。”


    元元氣惱,追藺霜,壓在沙發上撓癢癢肉。


    護士進門掛水,才製止這場“戰爭”。


    等到護士離開,元元重新坐一旁,“我哥讓我向你問好。”


    明徽點頭,“對了,他怎麽不來?”


    她打趣,“我這不是工傷,不用他報銷。”


    元元大笑,“他哪是因為這,是自慚形穢,自歎不如,在家閉關修補破碎自尊心呢。”


    自從見到霍硯深,文紹南大受打擊,但不至於到破碎程度。直到那天看到薛泯,他自尊心快成渣渣,502都粘不起來。


    原本以為程龍是對手,尚能一敵,後來發現自己連入場券都沒拿到。


    埋頭猛衝用錯了方向,再沒一戰生死的勇氣。


    明徽深諳少男自尊心,“文總長得帥又純情,以後我遇到合適的一定介紹給他。”


    “別,先別說這些,我要吐了。”


    元元伸手製止,“新年關鍵詞,拒絕一切有關相親的話題。”


    藺霜又要發壞,元元先見之明將人壓在沙發,捂住她嘴。


    藺霜揮手,“劉姨救我!”


    “劉姨沒空,你自求多福吧。”


    劉姨無情拒絕,給明徽抓了把瓜子看好戲。


    “我迴家做午飯,想吃什麽?”


    明徽嗑瓜子,道:“您做的都想吃。”


    “肉!我要吃肉!”


    藺霜抽空露出嘴,掐住元元胳膊,“劉姨,紅燒小排——”


    劉姨當聽不見,關門離開。


    明徽哈哈大笑,眼角擠淚水。


    薛泯臉上也浮現笑意,坐病床旁剝瓜子仁。


    “我記得你以前可嬌氣,吃堅果不願自己剝殼,都讓明叔叔給你剝。”


    明徽捧著手,瓜子仁堆成山。


    “哪有,我不嬌氣。”


    女人羞惱,瞪他。


    薛泯笑,“可不是我說的,是林阿姨親封你為嬌氣包公主,偏偏明叔叔吃你撒嬌這套,挑燈夜戰也要為你剝堅果。”


    “我爹疼我。”


    明徽驕傲。


    薛泯見藥水快滴完,按唿叫鈴。


    等半天護士沒來,薛泯去護士台找。


    藺霜受不住元元鬧騰,趁機起身往病床撲,求外援。


    “好阿徽,好阿徽,救救我,我笑得肚子太痛。”


    她捂肚子,眉眼抽搐。


    明徽捏她鼻子,“不救,你剛才故意害我,我才不救。”


    藺霜難受至極,笑聲迴蕩。


    走廊傳來嘈雜腳步聲,明徽警醒,側目望。


    黑皮鞋停在門邊,禮貌敲門。


    笑聲戛然而止,歡樂氣氛凝結。


    門開,不速之客。


    “阿徽,我想和你談談。”


    霍硯深止住門邊,隻敞開一條門縫。


    男人陰翳眉眼稍稍明亮,深潭被拋入石子,乍現波瀾。


    他盯著明徽,眼裏也隻有明徽。


    原本橫掃掠奪本性收斂,用精致禮物袋**,成如今謙潤溫和模樣。


    明徽目光冰冷,沉默至極。


    藺霜先暴動,破口大罵,“畜生不配和阿徽說話。”


    霍硯深目光掃視,進一步。


    “藺霜,父母雙亡,12月底經由兼並入職霍氏,家在北城下轄縣,唯一哥哥在邊境當兵,是嗎?”


    藺霜啞然,“你調查我?”


    “簡單了解。”霍硯深冷冷道:“按常理,你連站在我麵前資格都沒有,更遑論說話,現在你一句句‘畜生’罵我,是我給你說話的機會。”


    男人稍霽臉色複返,迸發無盡侵略氣勢。


    藺霜氣更盛,擼袖子要吵。


    明徽抓住她,“阿徽,你帶元元去找薛泯哥。”


    霍硯深心眼小,無論男女一視同仁,藺霜接二連三罵他“畜生”,觸碰他自尊底線,不知這人發起瘋來會做什麽。


    藺霜咬牙,帶元元離開。


    “談什麽?”


    明徽聲音似冰,紮進人心,讓血液凝結。


    霍硯深感受到敵意與殺氣,剛邁開的步伐停下,隻站在門邊。


    “明天文啟正會來,為你診脈。”


    “你請來的?贖罪?”


    明徽哂笑,是輕蔑、嘲諷。


    原先都是他嘲諷,認為明徽自不量力,如今調換角色,戲劇性十足。


    “是,我想讓你好。”


    霍硯深嗓音嘶啞。


    他也瘦了。


    來昆城這段時間,他幾乎沒睡過覺。


    閉眼太痛苦,總能夢到少年時期的明徽,醒來後產生的巨大落差撕裂理智,令人崩潰。


    此時才能體會明徽的痛苦與煎熬。


    煎熬。


    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明徽眼眶黑洞洞,盯著他。


    “原來是想贖罪。”


    女人不怒反笑,更瘮人,“想贖罪,想我們重新開始?”


    我們……


    霍硯深麵色動容。


    從明徽口中說出的“我們”,百轉千迴的甜蜜。


    他情不自禁邁開步到床前,“是。”


    “我對你的愛,自始至終未變,從少年,到現在。”


    兩人距離縮短,明徽側身握緊拳。


    霍硯深抿緊唇,耳膜拉扯。


    心髒狂跳,像青春期表白,傾訴愛意時耳邊有風吹過。


    “你不愛我,我坦然接受,是我的錯。請給我個機會讓我贖罪,也讓你能重新愛上我。”


    他像沙漠躑躅獨行的旅人,祈求上蒼垂憐,降下雨水,哪怕隻有一片烏雲,隻要給他希望,就足夠。


    明徽抬手,握他拇指。


    “我答應你。”


    霍硯深驚訝到極致,眼波蕩漾閃過喜悅。


    “真的?”


    “是。”


    女人笑容深刻在臉上,一朵潔白山茶花。


    男人彎腰,垂眸,托她臉頰。


    “阿徽……”


    女人嘴中念念,輕聲細語,“下輩子,我給你機會。”


    腹部刺痛。


    男人垂眸,白襯衫被染紅。


    鮮血的顏色。


    明徽又笑又哭,“下輩子,我們下輩子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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