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桌上驟然寂靜下來。


    聞針可落中,孫相宜麵色青白,笑容消退。


    “什麽鴻門宴,硯深,今日母親想你,想讓你迴家陪陪母親罷了。”


    “母親想我,我自然會迴家。”


    他今天穿黑色駱馬毛大衣配米黃色修身羊絨衫,屋裏太熱,他脫了大衣,隻穿米黃色羊絨衫,胸腹部遒勁突出的肌肉健碩張揚,散發濃烈荷爾蒙氣息。


    隻是他臉色沉穩,無波無瀾,疏離又禮貌,拉開與眾人距離。


    小姐們目光止不住掃過他,又羞赧低下頭。


    曖昧叢生。


    霍硯深。


    三個字,如雷貫耳。


    他甫一亮相,便以強硬姿態帶領霍氏奔上騰飛之路,到如今,霍氏影響力輻射北方地區乃至全國,成為行業領頭羊。


    長輩們看中他能力非凡,小姐們側重的卻是他無與倫比的樣貌,澎湃勃發的性張力。


    北方地區的千金小姐們,哪一個沒做過霍太太的夢。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隻,是手段強硬的掠食者,是觸不可及的夢。


    霍硯深雙眸陰沉,掃視一圈,“不過母親電話裏說過的家宴,怎成了小聚會?”


    平白的質問、懷疑。


    濃稠甜膩氣氛卻被男人周身籠罩的屏幕隔絕在外,他是冷肅的、端莊的、自持的。


    燈火通明,倒映在他臉上卻顯暗淡陰沉。


    千金們默默收迴目光,心中一絲悸動變換成尷尬、無措。


    氣氛逐漸壓抑。


    霍硯深態度固執又刁鑽。


    孫相宜心裏不滿,是快要爆發的火山,積蓄著怒意,聲音都帶了火星,“你阿姨們今天來找我,索性便一起留下吃飯了。”


    她蹙眉,出口的尖刺在嘴裏囫圇滾一圈,還是止住。


    “硯深,你忘了嗎?這是你吳阿姨,這是你吳阿姨的女兒青蘭,小時候你還說要娶你青蘭妹妹的。”


    孫相宜刻意活躍氣氛,“這麽多年過去,青蘭長成大姑娘了,與硯深坐在一起,還真是登對。”


    長輩們紛紛應和。


    坐在霍硯深身旁的女孩臉色羞紅,偷偷瞥一眼霍硯深。


    “還有明月,你幼兒園時調皮,趁午休偷偷親她一口,惹得她大哭,你張叔叔氣得要打你,被你父親攔下。這是你……”


    “我記得。”霍硯深止住她的話,“我小時候隻親過明徽,也隻說過要娶她。”


    語氣生冷,尖銳刺耳。


    孫相宜謊言被拆穿,她胸腔中怒火開始翻滾。


    火山要爆發了。


    “你……”


    “硯深!”


    霍宏山發現端倪,救場。


    孫相宜止住聲音,攥緊拳頭,臉色僵硬。


    “你跟我來。”


    保姆上前推輪椅,跟在霍宏山身後。


    孫相宜忍了又忍,展顏笑道:“不管他們,我們吃飯。”


    夫人們麵色尷尬,小姐們心不在焉,依舊留戀。


    ……


    霍硯深跟霍宏山到小廳。


    “你剛才對你母親很沒禮貌。”


    霍宏山站定,轉頭,“你該向她道歉。”


    小廳沒開燈,皎潔月光映照到廊下,在門口劃出一道清晰交界線。


    霍硯深便處於交界線上,上半身隱藏在黑暗中,諱莫如深。


    “母親不該騙我。”


    他冷淡開口,“母親若是想讓我相親,大可直說,而不是用親情裹挾我,逼迫我。”


    “什麽叫逼迫你?”霍宏山沉了臉,“你母親叫你相親,你會去?”


    男人斬釘截鐵拒絕,“不會。”


    霍宏山前額隱隱作痛,太陽穴青筋鼓動,“你母親是為你好。你最近太頹廢,明徽死了,你該朝前看。”


    “什麽叫朝前看?父親你念舊,我也念舊,不可以嗎?”


    霍硯深目光猩紅,“您說明徽死了,她怎麽死的,是被誰逼死的,誰能說清?”


    句句反問,直插人心。


    霍宏山腦中有根弦,極度繃緊、震顫,幾乎要斷。


    “你怪我?”


    他看著男人,目光一寸寸淩冽。


    “我賦予你生命,給予你財富地位,如今你為了一個女人怪我!”


    霍硯深雙手搭在扶手上,黑瞳死寂,沉水一般,流淌的是恨,是怨,是悔。


    “不敢。”


    男人聲音淡淡,“父親做事自有考量,我怎敢怪父親。”


    暗諷,譏嘲。


    霍硯深望向他,“隻是父親,當初您教我說,餓狼捕食,是要將獵物咬斷氣才能下口,以防獵物裝死,拚死一擊。所以明徽的事,還不算完。”


    他調轉方向,“父親,我先走了,麻煩您給母親說一聲,若是她想我,我改天再來。”


    男人拍拍手,廊下保姆進門,推他離開。


    霍宏山抿唇,臉色無波,目光平靜。


    廊下,月光如水,浮沉在男人背影中,詭譎的,蕩漾的。


    霍宏山靜靜盯著他,直到男人背影消失在月牙門外。


    他依舊怔怔看著,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黑夜朦朧,與他身影融為一體。


    霍硯深瘋癲了,為一個女人走火入魔。


    霍老爺收斂目光,沉思。


    原本他篤定霍硯深的執迷不悟是心血來潮,等熱度降下,他腦袋清明,一切會迴歸正軌。


    於是他用西郊項目敲打、催促,遠遠不到動真格,下死手的程度。


    可現在看來,他錯了。


    霍硯深對明徽的執念到不可自拔程度,甚至還要將周圍所有人捆綁,一起拉入泥潭。


    先是明懷禮,然後呢?


    是他?


    他不認為霍硯深會顧忌所謂親情血緣,不然不會對他說什麽“餓狼捕食”的故事。


    如此一來……


    霍老爺曲指敲桌麵,深思熟慮。


    他該搶占先機,趁此機會將他複仇怒火掐滅在繈褓。


    如今他身陷囹圄,是最佳時機。


    不知從何處飄來幾朵烏雲,將皎潔月光蓋住,隻留朦朧一個輪廓。


    宴會草草收場。


    霍硯深隨霍宏山出門之後再沒迴來,桌上等了許久,直到飯菜涼透,孫相宜起身送客,又安撫眾位夫人小姐,約定下次聚會時間。


    送走眾人,她心中不滿,找到霍宏山。


    “硯深是什麽意思,她怪我給他相親?”


    孫相宜拍桌子,“他不相親,難不成一直惦記那個死人,要孤獨終老!”


    霍宏山目光淡淡。


    “你的好兒子如今是北城赫赫有名大情種,他要為明徽守身如玉。”


    聽這話,孫相宜不可置信迴頭,“怎麽可能!他……”


    “怎麽不可能。”


    霍老爺起身,在堂上踱步。


    “他已經給我下了戰書,在明徽這件事上,不死不休了。”


    孫相宜心驚膽戰,握緊手帕。


    “我去勸他。”


    她起身,被霍宏山叫住。


    “你去了也是無濟於事,他已經恨上了我們。按他的計劃,先是明懷禮,下一個就該到我了。”


    霍老爺冷哼一聲,“不愧是我的好兒子,學了我九成九的本事。”


    孫相宜慌了,六神無主。


    “那現在……”


    “現在,就看是兒子能鬥過老子,還是老子能壓倒兒子。”


    霍宏山聲音平淡,臉上殺意卻一覽無餘。


    “若最後他勝利,你我就成了砧板上待宰羔羊。若我勝利,尚且能留他一條命。”


    孫相宜捂住胸口,大口喘息,“那之後,你我終歸是老了。”


    “不是還有個兒子麽。”


    他冷笑,“兒子,傀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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