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明徽這才真切感受到新生喜悅。


    昆城四季如春,迎麵隨處可見盎然青蔥,空氣中都攜帶馥鬱花香,飄飄渺渺,不知所蹤,卻又切實存在。


    明徽深吸一口氣。


    “這裏好美。”


    她感慨。


    藺霜大笑,“當然!這可是薛泯老家,他說這裏是個治愈人心的地方,你的傷痛也會在這裏被治愈。”


    明徽心髒一顫。


    會治愈嗎?


    心底的傷疤,不可逾越的鴻溝,大概不會被治愈了。


    她斂眉,終究沒說出這句話。


    兩人在路邊等待許久。


    昆城冬季溫度雖不如北城海城低,但今日天氣不好,陰雲密布,空氣中有風,刮在人臉上時並不舒服。


    明徽剛出院,身體尚且虛弱,兩人所站地方正是風口,不多時她雙手便凍得青紫,連打幾個噴嚏。


    藺霜碎碎念,埋怨司機不守時。


    按規定時間,司機十分鍾前就該到這兒,可現在過去了,車影都不見。


    她等不及,到一邊打電話控訴司機。


    明徽守著行李等在路邊。


    她一路逃命,幾經周折,原本所帶行李全都丟失,如今身上這件大衣,還是藺霜貢獻出來。


    隻藺霜身形比她稍矮些,衣長雖短尚且能忍,隻袖長短到露出手腕,白皙皮膚,青紫血管,一覽無餘。


    醫院門前人來人往,她穿一身不合適衣服站在門口,模樣有些怪異,引來眾人注目。


    明徽覺得太高調,情不自禁想逃避。


    這時,醫院裏忽然衝出一輛車,直直朝她駛來,風馳電掣速度下停靠在她麵前,阻隔眾人看她視線。


    明徽心中生出一絲感激,神態稍緩和些。


    這時,車窗降下,一張熟悉臉龐出現在她麵前。


    “林小姐。”


    “是你?”


    明徽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僵,嘴唇也顫抖,鼻尖湧動一絲癢意,不自覺打個噴嚏。


    男人臉上浮現淺淡笑意,輕咳一聲,問:“林小姐,你要去哪裏,我送你一程。”


    明徽剛到昆城,人生地不熟,這男人忽然冒出,時機太恰巧,總讓她感覺有貓膩。


    這人雖衣冠楚楚,不似壞人,但人不可貌相,霍硯深那般高高在上,清風朗月,私下不也是個瘋魔似的神經病。


    她剛剛逃出夢魘,實在不敢賭,也不願過多糾纏,隻後退一步,搖搖頭。


    “不用,我的朋友已經叫了車,謝謝你的好意。”


    明徽拒絕得禮貌妥帖,男人心頭雖有些落寞,但也並未多言。


    隻這時,他剛準備離開,一旁藺霜怒氣衝衝迴來,“阿徽,那司機說距離太遠,他車堵在路上,竟然把單取消了!”


    明徽眉心一蹙,下意識抬眼,正對上男人眼睛。


    對方微笑,拉開車門,示意上車。


    “那現在是否有幸能送林小姐一程呢?”


    明徽沒說話,轉頭看藺霜。


    藺霜正生氣,忽地看到男人模樣,詫異問她,“你叫的貨拉拉?”


    她一番打量,又問:“奧迪車主也做貨拉拉司機?”


    明徽喜歡藺霜性子,但她性格有時候未免太跳脫,時不時會冒出這種奇妙想法。


    她無奈,道:“這位先生剛才在醫院撞到了我,說可以送我們迴去。”


    今日天冷,藺霜穿得單薄,早凍出鼻涕,聽到這話隻連連點頭。


    “可以可以,謝謝好心人。”


    她大大咧咧,直接將行李往男人後車廂放。


    明徽心有提防,又不好當著他麵對藺霜說,隻得幫藺霜抬上箱子,一起上了車。


    “去哪兒?”


    男人啟動車子。


    “去文化巷。”


    藺霜應聲。


    文化巷在昆城翠湖附近,毗鄰雲大、雲師大、昆理工,是薛泯外婆住處。


    當年外婆去世,薛泯離開後,他便將房屋掛給中介公司出租出去了。


    不久前明徽逃出北城後,他便提前命人將小院收拾出來,給明徽做落腳點。


    “好,兩位係好安全帶,我出發了——”


    男人聲音爽朗,開車直奔文化巷。


    他是昆城本地人,一路介紹途徑美景、美食小吃,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明徽話少,隻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倒是藺霜,自來熟精神發揮,小喇叭遇到大喇叭,兩人聊得歡快。


    到巷口時,車子停下。


    “文化巷是老區,建築老,街道窄,人卻多,車子開進去容易開出來難。我隻能把車停在這裏。”


    男人解釋。


    他解開安全帶下車,將後備箱行李全搬下來。


    “住在哪兒?我幫你們搬進去。”


    明徽忙道:“不用,我們自己來就好。”


    她語氣疏離,問:“我把車費轉給你。”


    男人一愣,隨即擺擺手,“不用,算我撞你之後賠罪道歉了。”


    他聽出對方話裏意思,是希望兩不相欠,以後再無瓜葛。


    明徽不願,執意要給他錢。


    這世上最昂貴的東西是情分,不論親情友情還是偶然遇到情分,總之沾上“情”字就難辦,總得令人脫一層皮或丟半條命才能完全脫身。


    如此,明徽寧願冷漠些,能用金錢解決的事情,她不會吝嗇。


    明徽太堅持。


    巷子口正是風口,陰冷寒風刮過,女人鼻尖通紅,手指凍得青紫,眼睫撲簌,發絲被風吹亂,淩雜落到她臉上。女人抬手勾起發絲瞥到耳邊,又提醒一句。


    “先生,我付車費。”


    男人促狹一笑,終是點點頭,“好。”


    他掏出手機,卻見手機沒電已經關機。


    男人道:“林小姐,我手機關機,不如你先加我聯係方式,等我迴家再聯係。”


    明徽思索一瞬,轉頭對藺霜道:“阿霜,你加這位先生聯係方式,把車費付給他。”


    藺霜明白明徽意思,主動掏出手機。


    男人沒想到明徽防備心這麽嚴重,又不好說什麽,隻得加了藺霜好友。


    看到對方開車離開,明徽才與藺霜一起迴去。


    進了巷子,兩人身上冷意稍緩。


    明徽邊走邊說:“我們初來昆城,多些防備心總是好的。”


    最重要是霍硯深手段陰狠,城府太深,囚禁監聽都做得出,更遑論其他。多一分防備心,多一分逃離可能。


    藺霜一拍腦袋,想起兩人如今處境,醒悟過來。


    “嘖,怨我怨我,是我太粗心,隻覺遠離北城就天高海闊了。”


    接著,她又眯眼笑,“不過那人長得太像當紅流量小生,而且用的是木質柑橘調香水,品味不錯,看著也不像壞人。”


    “哦?”明徽笑眼彎彎,偏頭看她,“顏值即正義,原來你是顏值黨。”


    “哪有!”藺霜嘴硬,“人家也很注重內涵的好吧。”


    “那你覺得他內涵如何?”


    “以我所見,那必然是不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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