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泯順藺霜目光向樓下看,一行黑衣保鏢衝進住院大樓,氣勢洶洶。停在路旁車輛一水兒的酷路澤,車體貼著“霍氏專用”四個大字。


    壞了,沒想到霍硯深動作這麽快,竟找到這裏。


    他臉色一變,“你下去拖住他們,我想辦法。”


    藺霜知曉事情利害關係,點頭衝下樓。


    icu病房位於大樓六層,集中管理範疇,閑雜人等無法入內。


    保鏢來找人,必定倉促,相關手續不完善,想進icu怕是不行。


    所以如今暫且不用移動明徽位置,隻需障眼法調走保鏢。


    薛泯目光一暗,撥通電話。


    “喂,幫我個忙。”


    ……


    樓下,藺霜擠進人群。


    屋內,保鏢隊長說明來由,持海城警方聯合調查令展示給眾人。


    “麻煩主任將最近收治病人名單整理一份。”


    他長相屬於兇神惡煞一派,隻冷著臉變讓眾人膽顫。


    可檔案室主任屬於剛正一掛,眉頭一扭,放下杯子,“警方搜查名單都要申請搜查令,你們師出無名,萬一泄露病人隱私怎麽辦?不給!”


    “不給也行,我們隻找一個人,麻煩你配合在內網係統搜查一下。”


    保鏢隊長不急不惱,又提新要求,使個眼色讓保鏢遞上一條煙。


    沒想到對方理都不理,“不好意思,這違反醫院內部規定。”


    話音落,保鏢隊長半是威脅,強調道:“失蹤這人,關乎當下正在舉辦亞洲經濟論壇,是北城霍氏的夫人,與海城亞經論壇秘書處姚秘書長有關係,我隻要你搜查,看看她是否在這家醫院。”


    “不行,違反規定的事情,我沒法做。”


    檔案室主任是退役下來的,本性剛直,外號“死腦筋”。也正因為這剛直本性,才在檔案室做了三年冷板凳。


    如今聽保鏢隊長威脅,更執拗。


    “不用威脅我,這事情違反規定,我說不做就不做。”


    他大手一揮,索性埋頭處理文件,不再理會旁人。


    藺霜還未想到怎麽拖延時間,沒想到這位主任成了硬骨頭,幫她擋住眾人。


    如此,該夠薛泯轉移明徽位置了吧。


    她心下慶幸,不知從哪竄出一名白大褂醫生,操著濃重口音,“蘇成海,快把檔案調出來,這可是姚秘書長親自吩咐的!”


    “王院長,醫院有規定,我不能調。”


    蘇主任依舊執拗,繃著臉不動。


    王院長七竅生煙,氣得臉通紅,“我命令你,你給我調!”


    那可是姚秘書長,醫院明年上半年的讚助經費還沒著落,得罪這尊大佛,明年全醫院都得喝西北風!


    “我調可以,必須有主管張院長簽字。不然還得按規定走。”


    王院長要被氣瘋,破口大罵。


    有老醫生見此,忙關上門。


    看熱鬧眾人這才三三兩兩散去。


    藺霜機靈,守在門前不敢動。


    不多時,一隊保鏢衝出來,往急救室去。


    藺霜還沒搞清原由,就接到薛泯電話讓她上樓。


    ……


    樓上,明徽終於睜開眼睛。


    她麵如土色,耳邊響起滴答聲響,明白自己這是走了一遭地獄又被搶救迴來,心下說不上的感覺。


    這世間再沒她所留戀的,不如隨父母孩子走了。


    正愣神,門前響起聲音。


    護士囑咐薛泯,“穿防護服,隻準在裏麵待十分鍾。”


    薛泯應聲,進房間。


    床上,明徽麵色灰白,大病未愈可憐模樣。


    薛泯心頭一酸,聲音啞然,“終於醒了。”


    明徽卻苦笑一聲,“薛泯哥,你不如讓我走。”


    “你舍得?”


    薛泯心下一動,忙勸她,“孩子沒了,你更該替孩子活下去。”


    “我沒希望了。”


    明徽聲音酸澀。


    她心中有個大洞,需要很多很多情感做填充,一開始是父母,後來是霍硯深,再後來是孩子——現在沒了,沒人能彌補她心髒漏風的洞窟。


    薛泯眼見她滿臉頹喪,不由得道:“你隻想著一走了之,可你別忘了,你現在還是霍家兒媳,你屍體該入霍家祖墳。你處心積慮謀劃這麽久,終於逃出來,難不成就這樣迴去了?”


    明徽沉默,想起霍硯深湊在她耳邊說的話。


    一輩子,這一輩子永遠不會讓她離開。


    這麽個喪心病狂的男人,說不準真會做到如此。


    “且明氏是師父師娘一手建起,你走了,可就全歸明懷禮夫婦了。再者……”


    他語氣稍頓,麵露肅穆之色,“再者害死師父師娘兇手還未落網,你就甘心離開?不願等兇手浮出水麵嗎?”


    明徽麵色稍顯動容,心底頹喪趨勢減緩。


    她努力這麽久,不就是為脫出霍硯深掌控,難不成死了之後再迴去?


    還有明氏、父母,她哪能放下心來。


    “明徽,孩子沒了,我知道你心中傷痛。可眼下不是傷痛的時候,你失蹤後,霍硯深聯合海城警方搜尋你蹤跡,大有一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瘋狂。如今霍家保鏢就在樓下,我讓人拖延住他們腳步,可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薛泯靜靜敘述,觀察她表情。


    果真,明徽臉色一瞬緊張,目光死死盯住他。


    “保鏢,在樓下?”


    “是。”薛泯點頭,“你若能振奮,我們群策群力,想辦法逃脫追捕。你若不願振奮,我便讓保鏢上樓帶你迴霍家。就算到時你求生意識再微薄,我想以霍氏實力,總能吊著你命,你總歸死不了。可你謀劃這麽久的事情便徹底落空,你想想阮老師,想想劉姨,想想我……你舍得?”


    明徽沉默,她隻覺身體太累,四肢、頭腦沒有一處不累的地方。


    icu頂燈慘白明亮,她怔怔盯著天花板。


    蕭瑟燈光落在她麵龐,是淒慘的、冷淡的,襯得她麵容愈加蒼白。


    “阿徽,好好想想吧。”


    門外,護士在催。


    薛泯深唿吸一口氣,轉頭離開。


    到門口時,明徽忽然叫住他,“薛泯哥。”


    “嗯?”


    “注意身體,你瘦了。”


    明徽慘淡一笑,“謝謝你。”


    薛泯剛進門時,她便看見他凹陷的眼窩以及淩亂的胡茬,大概是擔心她一夜未歇息。


    “好。”


    薛泯不再多言,出了門。


    明徽心頭湧動起一股苦澀,胸腔裏各種複雜情感輪番揪扯她心髒,原本破碎的形狀更加零落。


    她想起孩子。


    兩個多月的孩子,她最後一次做b超時,醫生指給她看,說孩子已初具人形。


    她仔細辨別,眼睛、耳朵、四肢,小小的心髒已經開始活動,再過不久,等她的小尾巴消失,就能看見她真正的模樣了。


    她的孩子,她的親人。


    明徽在發抖,眼角濕潤。


    她是罪人。


    孩子降臨時背負著她可恥的願望,孩子走時承受供養著她的生命。


    她寧願自己死,也不願孩子死。


    心太痛。


    明徽瞳孔渙散,甚至想過那時她不該逃走的。


    若是不生出逃走的想法,孩子不會沒,就算她被圈禁一生,就算孩子會被送給別人,可總歸還活著,總歸不會出事。


    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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