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明徽點點頭,垂在身側的手心卻被她指尖掐出月牙兒形狀。


    霍宏山目光太犀利,無形壓力撲麵而來,明徽咬緊牙關直視她,接受對方的審視。


    霍家父子,行事風格極為相似,連眼神目光都相同,令人敬畏。


    霍氏雖是在霍硯深手中發揚光大,可霍宏山白手起家,從市井小人到一方大鱷,其中跌宕傳奇,比之其子也是不遑多讓的。


    何況他還是長輩。


    明徽自小接受教育是長輩不能忤逆——


    霍宏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兩三秒,又掃到霍硯深臉上。


    霎時,明徽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下來,默默喘息。


    “那程玉雖然與你沒什麽關係,可阿徽住院這麽些天,你不陪她,是你的失職。”


    霍宏山收起鞭子,一旁孫相宜也默默鬆了口氣。


    霍硯深臉上沒什麽表情,隻低著頭,目光盯著地上掉下來的香灰。


    “今日罰你,是教訓,也是提醒,莫忘了潔身自愛,不要傷了明徽的心。”


    他說完,從一旁抽出三支香,孫相宜立刻捧著燭火上前。


    沉香氤氳,霧氣繚繞。


    霍宏山鞠了個躬,將線香插入香爐。


    “走吧。”


    “謝父親。”


    孫相宜如蒙大赦,紅著眼眶攙扶起霍硯深,心疼地問:“硯深,疼不疼?媽扶你迴屋躺著。明徽,快來扶著硯深。”


    明徽腳步遲滯,壓下心底的不適,攙起他胳膊。


    隻是接觸他的一瞬,男人幽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宛若毒蛇攀上脊背。


    明徽汗毛倒豎,硬著頭皮送他。


    霍硯深居住的四合院在主院左側單獨院落。


    孫相宜送他迴來之後,又匆匆忙忙離開,明徽吩咐保姆去找醫生。


    如今,屋內隻剩下兩人。


    明徽坐在窗前美人榻上,霍硯深趴臥在床上。


    兩人皆未說話,形成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抬頭,見霍硯深脊背傷疤猙獰血腥,可見霍宏山是下了死手。


    也是,霍宏山教育孩子隻秉承一個觀念——打。


    再頑劣的孩子,棍棒之下也會誠心降服。


    她還記得小時候霍硯深因為貪玩翹了節禮儀課,晚上不敢迴家,賴在明家。


    明父接到霍父電話送他迴家。


    霍硯深抓心撓腮,焦慮至極,求著明父不願迴家。


    最後還是她哄著他離開了明家,送他到了霍家。


    一進門,屋內的低氣壓氛圍就讓她感到恐懼,霍硯深更是毫不猶豫便跪下。


    明徽詫異,又見霍宏山拿著竹條,臉上卻笑顏依舊。


    她以為霍宏山隻是嚇唬他,沒想到兩人一出霍家,身後便傳來霍硯深慘叫。


    緊接著,他請了半個月的假。


    後來明徽才知道他腿骨折,在家養了半個月的傷。


    思緒漸漸迴攏,明徽無端想起了薛泯,薛泯大概是沒受過這樣的苦楚的,但也沒享受過父愛。


    “你滿意了?”


    冷不丁,明徽一愣,望向床上那人,“你說什麽?”


    霍硯深迴頭,眉眼陰鬱,“我說,你現在滿意了?”


    “滿意什麽?”


    “滿意程玉暴露,我受懲罰。”


    霍硯深冷笑,“以前是我小看你。”


    明徽腦中轟隆,“你以為是我告狀?”


    “不是你,是誰?”


    霍硯深黑眸沉沉,寒光迸現。


    話已至此,明徽知道男人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霍硯深認定的事情,對他而言就是既定事實,別人更改不了。


    “我不想與你爭吵,但這事確實不是我告密,信不信由你。”


    明徽一張臉上盡是冷漠。


    她忍他、救他,是因為想早點擺脫婚姻,可不代表她柔弱可欺,可以任人汙蔑。


    “你若不信,叫來劉姨詢問。”


    “她與你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她的話,我會信?”


    霍硯深支起身子,小臂上青筋蝤起。


    他動作幅度不大,但依舊牽扯到後背傷口。


    明徽冷冷看著,又聽他說。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怨我對你無情,所以告密。你水性楊花,勾引薛泯,以為這就能讓我多看你一眼。所謂的離婚也隻是你逼迫我的手段。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嗎?”


    霍硯深已然從床上坐起,“因為你這個人心機深沉又下賤,為了達到目的沒有底線。”


    明徽與他視線交匯。


    男人看她的目光鄙夷又嘲諷,明徽眉心青筋鼓動,隻覺得可笑。


    “霍硯深,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嗎?”


    明徽扶著肚子,站起身。


    “因為你極度的自私自大,白長了一副眼睛,辨不清是非,看不清善惡。”


    兩人對峙,無形威壓朝四周聚散。


    窗外有風唿嘯,明徽打開窗,寒風順著窗戶鑽進室內。


    霎時,屋內爐火明滅,藏聚的熱氣被寒風吹散。


    她故意的,她身上穿著羽絨外套,霍硯深可是光著身子。


    料峭寒風吹得她頭發散亂,明徽避開風口,又聽男人道:“這麽牙尖嘴利,你可別後悔。”


    明徽眼瞳一暗,預感不好,“你要做什麽?”


    沒等霍硯深接話,門外保姆敲門聲,“少爺,太太,醫生來了。”


    明徽瞥一眼霍硯深,看見他眼中譏諷。


    女人關上窗,打開門。


    “太太。”


    明徽淡淡嗯一聲,道:“硯深背上有傷,你看看。”


    霍家有專門的藥房,規模雖小,五髒俱全,各種昂貴儀器、藥材皆有。


    霍硯深是鞭傷,抹些特製藥就好。


    她站在一旁,腦中思緒萬千,心情卻雀躍。


    她和霍硯深,如今隻差一張離婚證。


    隻要海城項目確切落到明家手裏,她就與霍硯深到民政局領離婚證。


    如此一來,她在這世上再不欠誰,終於是自由自在的一個人。


    不,還有她腹中的閨女!


    明徽臉上浮動著溫柔的笑意,撫摸小腹的動作也輕緩些。


    這個她唯一的家人,從她腹中長大的,唯一的家長。


    從此以後,她和閨女兩人,再也不用被人牽絆了!


    手機響起,明徽迴過神來。


    看著屏幕上“二嬸”兩個字,她眉眼不由得皺起,“喂,二嬸。”


    “明徽,你良心被狗吃了吧!”陳水燕怒不可遏,髒話連篇,“海城項目呢?你把海城項目給誰了?海城項目都他媽動工了,你到底把它給誰了?!”


    明徽晃神,忽視她話中夾雜著的髒話,問:“動工了?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到底有什麽用,肚子裏揣的是死胎嗎?連個項目都爭取不來,還口口聲聲要和明家斷絕關係?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二嬸,慎言!”


    明徽冷著臉,“你罵一個未出生的孩子,不怕遭報應嗎?”


    “你都不怕天打雷劈,我怕什麽!”陳水燕咬著牙威脅,“明徽,我警告你,這個項目必須拿下,不然明氏倒台,你父母的心血灰飛煙滅,你等著吧!”


    說完,隻聽砰一聲,大概是陳水燕又摔了手機。


    明徽深唿吸一口氣,心頭一跳,目光下意識望向霍硯深。


    隻見男人勾唇冷笑。


    明徽心下明白過來,滿眼失望,“你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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