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廷恩事情辦的很漂亮,在宗祠裏辦理相應事務中,崔大公子行事如沐春風,急兄弟之所急,同時不忘照顧到所有人的情緒。最後更是以公子之尊,向區區守墓人賠罪,很快族譜就被重新錄入。


    族中宗老皆是交口誇讚,稱其有乃父之風,待人接物恰到好處,讓人挑不出毛病,更是關愛兄弟,以誠待人,我崔氏有福,家主後繼有人。


    事畢,又急匆匆的要趕迴家中,言道不敢讓母親久等,交代的事情既已辦完,須得迴去複命,免得家中老母憂心。又收獲了一片讚歎之後,方才返家。


    二宗老捋捋胡須,仍忍不住誇讚:“廷恩行事不急不徐,恩威並重,我世家值此動蕩之時,廷恩的行事作風,不得不說是我崔家之福。”


    大宗老睜開被眉毛遮住的眼睛,笑曰:“二弟,不急,不急,看看再說。”


    “哦,大哥可有何高見?”二宗老反問。


    “無甚高見,隻是有些事,總歸做的不太地道。”


    “陳年舊事罷了,再說廷恩隻是失於管教,本身無甚大錯。”


    “隻是失於管教還則罷了,若是……”大總老遲疑。


    “若是什麽?”


    “沒什麽,頭腦最近有些遲鈍,不耐想這些俗事。”


    ………………………………


    崔廷恩迴到家中複命,與廷旭相見,自是一副兄友弟恭。母親見此,也是一番老懷大慰。遂命人開席備宴。席間崔廷恩得知內中詳情,不由歎息小侄子的命運多舛,少不得寬慰自家兄弟。如今弟妹苦盡甘來,終於迎迴親子,做大哥的也是替二弟高興。也希望二弟從此家庭和睦,小侄子順利的長大成人。


    崔老夫人在一旁看的眼含熱淚,一邊讚歎大郎事情辦的漂亮,一邊詢問小兒子家用可還足夠?娘這裏還有些體己錢,要小兒迴去帶上。


    崔廷旭也十分高興,母親心疼自己,大哥愛護自己,此次迴家竟有些受寵若驚。我常說要迴家看看,夫人竟不許,果真親疏有別。往後自己一人迴家即可,不帶那婆娘。崔廷旭暗下決定!


    如此,崔廷旭在家中快樂的度過兩日,本還想繼續享受天倫。卻被母親催促速速歸家,崔廷旭不解。其母言說:“你出來已逾數日,家中妻兒盼你念你,我那孫子又將將認祖歸宗,正是惶恐之時,母親雖舍不得你,卻也知輕重。二郎還是快迴去吧,若是想念老身,往後再來便是。”


    崔廷旭這才想起此次是有事在身,不由得慚愧起來。迴想這幾日母親、大哥得種種熱情,不由得深陷其中,忘了家中妻兒,實在不該。遂與家人辭行,踏上歸途。路上還沉浸在這幾日的親情,隻是好幾日未曾見到大嫂,著實奇怪。


    “你那兄弟走了?”


    “走了,這幾日累煞我也,總算走了!!”


    “嗬嗬,偽君子不裝了?倒是在我麵前露出馬腳。”


    崔廷恩看一眼妻子。“你?無足輕重罷了。記得照顧好我兒。”


    “你就不怕,我也一並藥死他?”


    崔廷恩輕蔑的看著她。“有膽你就試試,我可不是我那傻兄弟。”


    “嗬,隻怕我沒那麽理智。”


    崔廷恩無奈走上前去,輕輕的摩挲著夫人的脖子:“夫人你看,喜娘已經沒了,霖兒在你名下,他將來就是世子,你將來即是當家主母,諾大的清河崔氏以後就是由我掌舵,霖兒究竟是不是我兒,有那麽重要嗎?他自有他的使命,便是平安長大。你呢?最好盼著他平平安安,懂了嗎?”崔廷恩低吼出最後一句話,手掌慢慢收緊,竟是要掐死枕邊人。正當婦人將要西去之時,崔廷恩又鬆開手,拍拍她的臉,輕聲道:“去吧,好好做好你該做之事,不要再妄生事端。你那些低劣的手段實在有些見不得人。”


    婦人驚恐的看著眼前以往有些唯唯諾諾的夫君,此刻扭曲的麵容讓她無比陌生,直覺的眼前之人和十幾年來的夫君判若兩人。見婦人看他,崔廷恩輕哼一聲,竟將婦人嚇得襦裙也濕了。


    ………………………………


    崔府(崔廷旭家中),房碧君慈愛的看著崔堯,眼見他這幾日功課有如神助,當年就是聰慧如崔仁一般,也未見得進步如此神速,更別提憨蠢的大郎,我兒畢竟血脈高貴。血統論在崔夫人這裏很有分量。


    崔堯前幾日在母親旁邊總有些不自在,一來難以長時間代入孩童的身份,二來就是母親的關注令他很不適應。前世從未有人這樣處處都要小心嗬護他,如此過度的溺愛讓他無所適從。隻得借故埋頭於書本之中,隻求母親看在他用功讀書的份上,少幾分關注。


    如此一來,本就朗朗上口的《千字文》隻需兩日,他就背的滾瓜爛熟。本就愛他的母親更是寸步不離,噓寒問暖。這幾日恢複走動的一些閨蜜也莫名其妙,有時問她,你最近身體可好?她迴頭就是一句:“你怎知我兒開蒙兩日,就會背誦《千字文》?”弄得那些舊友莫名其妙,隻得違心誇讚。


    崔堯見自己有如學霸附體,也驚詫莫名,莫非是新出廠的腦子,就是好用?崔堯也隻能歸結於此,否則無法解釋他二十多年來的渾渾噩噩。


    這天,放學過後,兄弟三人結伴在府中消遣,說起來他們三人此刻如此熟稔,還有一番過往。


    前日,就是崔堯手拿書卷迴房之時,兩兄弟攔住他去路。崔堯心中暗驚,莫非此二人要對某家不利?於是不動聲色的觀察周圍環境,眼看此處不時有人往來,不像個殺人埋屍的好去處。兼知此地離母親住處不遠,自己隻要一嗓子就能讓母親提刀前來,遂放下心來。


    “二位兄長找我有何事?”崔堯看似恭敬,實則警惕。


    崔韜拍拍胸脯,上前說道:“昨日事發倉促,我兄弟二人有些措手不及。今日我等早早放學,皆是托了三弟的福氣。現在離入夜還早,我和二郎合計,想給三弟做個接風宴,不知三弟可賞光?”


    看著崔大郎故作成熟的邀請,崔堯並未發笑,隻因他小時候比這可社會多了,隻是大了以後卻慢慢社恐起來,想來令人懷念。


    於是開口直接問道:“是接風宴,不是鴻門宴?”


    大郎搓搓手,疑惑道:“這是從何說起?”


    二郎卻讚歎三弟的早慧,不愧是在民間江湖廝混過,腦子就是警醒。


    崔堯見二人不似作假,便欣然赴約。三人行至崔大崔二的院落,此地位於正院的東邊,與母親一牆之隔。見此崔堯徹底放下心來。他停下觀察二人的居所,隻見兩人宿處各據東西,南邊有一閣樓,觀之登高可盡覽前院,似是護院了望之處。北邊是片空地,院中靠北散落著石鎖器械,靠牆搭著一個涼棚,收納著些劍槊弓刀。


    大郎眼見三弟對此有些興趣,便道:“我平日功課不算頂好,便央父親買了些兵器器械,閑時邀陳叔來指點一二。你若有興趣,放學後也可前來耍上一番,比讀書可有趣許多。”


    崔堯確實有些興趣,不過此時不便提起,便言說,下迴一定。


    三人緩步走上閣樓,崔堯見到此地早已布置好了吃食,隻是未見案幾,地上放著一張草席,餐飯就放在席上,三人隨即席地而坐,倒也自在。


    崔大郎叉起一塊肉來,連同手叉遞給崔堯,說道:“莫嫌簡陋,我兄弟二人自在慣了,父親常年東遊西蕩,母親有時胃口不適,就不再喚我倆一同用飯,姐姐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吃飯總是躲在房中。我等實在不耐就我二人獨據案台,守著個空落落的廳堂,倒顯的落寞。”


    二郎接過話了:“我便央母親,若是家中無甚大事,我等晚間,都是在此用飯,安靜些,隨意些,倒顯得不難麽淒惶。”


    二郎見崔堯要說話,抬手止住崔堯,繼續說道:“我知三郎早慧,便不繞圈子,你或以為我二人對你有些敵視,想來我大哥原是世子,我二人都是嫡親的待遇。你貿然插進來,倒顯得我倆無足輕重。”


    見崔堯點頭,二郎又笑著說道:“大錯特錯矣,我們隻是母親的義務罷了。家中情況,你多呆些時日,自然清楚,無非是無根之木,無水之萍罷了。有甚好爭的。”


    崔大郎接著往下說道:“三弟你不知,這幾日眼見父、母親、姐姐都釋了心懷。我二人是何等的開心,比起這些,世子的名頭不要也罷,本就不是我的。”


    說著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壇酒來,滿滿倒下三碗酒,說道:“歡迎三弟平安歸來。”說完一飲而盡。二郎並崔堯也陪了一碗。


    接著又倒三碗:“這第二碗,敬我家破鏡重圓。”


    說罷又是一飲而盡,崔堯一邊喝一邊吐槽,你他媽就是饞酒了吧,低度酒也不能喝這麽急吧。隻是喝完依然亮亮碗底,表示共情。


    “這第三碗,敬……”看見崔大郎卡住,崔堯終於能開口說話:“這第三碗,敬我三人半路結為親生兄弟,如此緣分,不可不敬。”


    “幹!!”二人聽的此言,酒酣耳熱。恨不得掏出心來比一比。


    崔堯看著二哥的碗中滴瀝達拉,嫌棄的說道:“二哥,你養魚呢?”


    二郎聽的糊塗,問道“養魚是何意?”


    崔堯晃晃腦袋,打著舌頭說:“讓你喝幹淨,不要碗底藏酒。”


    二郎想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三弟此言甚妙,就是用詞有些奔放,二哥有些跟不上。”說完把碗底的酒喝淨,同樣亮出碗底。


    三人皆開懷大笑,初見之時的陌生此刻已毫無蹤影。兩位兄長接納了三郎。


    三郎也打從心底,接納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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