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皇上說什麽,過來的幾個暗衛隻是遠遠的圍了,沒有一個人靠前。


    大家都很默契的圍了圈子繼續跟著馬車向前。


    聽了唿哨再看這陣仗,不用人稟報也猜到了是誰的馬車。


    赫連昊身上淋濕,秋雨已經開始涼了,可是卻澆不滅他心裏的火。


    他怕真的顧時信就這麽走了,怕那小宮女一語成真,這一世都再見不到顧時信,那份別人不會懂的焦灼就那麽一直一直在他心裏燒著,快要把他這個人熬幹了。


    心裏也不知怎麽,一時就亂了。


    初登大寶時,燕王帶大軍攻向京城,他都不曾這般無措。赫連昊竟然一抖韁繩勒住了坐騎。


    馬兒被勒的在原地轉了半圈,才停了下來,他心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裏跑出來。


    咚咚咚震的他耳朵疼,也說不上為什麽,他就是怕,心慌的一批,不敢向馬車再靠近半步。


    這一路不眠不休的追趕,甚至他都不敢細想,如果真的是此生再不得見,他要怎麽辦?


    七天,終於是追上了,可他卻不敢上前。


    赫連昊圈著馬,卻不放馬上前,馬都急得噅——噅——直叫。


    就那麽僵在那,時間被無限拉長,赫連昊眼睜睜看著馬車越跑越遠,他緊張的喉嚨發幹。


    馬車由於被幾個暗衛圈在其中,速度是放慢了的,卻也在遠去。


    他眼看著馬車走遠,突然就恐慌的心都提到了喉嚨邊。


    顧時信,他的顧時信,不能讓他離開,赫連昊一夾馬腹。


    落日終於等來了向前的指令,撒開蹄子朝前跑去。


    赫連昊的眼睛盯著越來越近的馬車,那目光幾乎要看穿車廂,看到那個人端坐在車中的情景。


    落日沒有得到停下的指令,很快就超過了馬車,赫連昊再次勒緊韁繩,隻是這次他隻勒了一側的韁繩,命令落日調轉方向。


    落日轉了個方向,橫過馬身,擋住馬車的去路。


    赫連昊逼停馬車。


    他想開口,卻發現喉嚨緊的厲害,也不知是一路上為了少下馬幾乎不喝水的原故,還是看到車前的馬夫就生出了緊張。


    他努力吞咽了幾次,想說些什麽,可是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周猛看著皇上張嘴,也看到皇上那幹裂的唇,他都知道,因為這一路皇上喝的水比這些暗衛都少。沒有蘇公公跟著,他得時刻注意皇上的情況,立時帶馬靠近,把水囊遞給皇上,“爺,喝點水。”


    赫連昊眼睛還是直勾勾盯著馬車的車簾,要給看穿了一般。


    皇上不接水囊,周猛很無奈,這是要把他自己幹死嗎?這可怎麽好?於是他嚐試著把水囊嘴遞到皇上嘴邊。


    赫連昊隻覺得有什麽進入了他的視線,再往上就要擋住他的眼了,他一把奪過,卻是直接給扔了出去。


    看著在作死邊緣蹦躂的老大,周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在悄聲向兩人靠近,想在關鍵時候救老大一把,不想水囊砸了過來。


    一個探身穩穩把水囊撈住,水都沒敢讓灑出去,生怕驚了皇上,那可並不是一個什麽好脾氣的主子。


    又輕輕朝著他們的老大搖了搖頭,周猛沒明白什麽意思,話說你接到了水怎麽不給皇上送過來?滿眼問號的看向周猷。


    周猷覺得自己早晚讓老大蠢死,顧不上別的了,向著老大瘋狂打出撤退的暗號。


    周猛皺著眉,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麽,但搭伴做任務時聽老二的準沒錯,所以本著多年的習慣,他下意識的就帶馬緩緩離開了皇上一些。


    赫連昊就那麽停在馬車前,他沒有看車外駕車的羅瑜,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的盯著馬車的車簾。


    羅瑜看著皇上一臉冰寒,跳下馬車撲通跪了下去,“爺,我們家主子身子……”


    不說還好,這話仿佛激活了一個開關,一路上都僵硬著對什麽感覺都遲鈍的赫連昊,剛聽到羅瑜說顧時信的身子,突地心頭真真切切的刺入刀一樣的一絞,原來麻木遲鈍的感覺就那麽散了個幹淨,疼得個淋漓盡致。


    赫連昊到這時才看到羅瑜,啪的一馬鞭就抽了過去,“早幹什麽去了?現在才想說你們家主子的身子?”說出口的聲音幹啞撕裂,卻好歹是說出了話來。


    赫連昊的眼中腥紅一片,這一路上就算暗衛變著法的讓他下馬休息,他也很少能睡著,一想到那宮婢說的話他就想殺人!


    為什麽?那是大虞的將軍王,怎麽能內外傷無數?那是他的顧時信,怎麽能這一走就是永絕?


    顧時信真要死了他要怎麽辦?


    現在看到羅瑜更是火冒三丈,這就是個該殺的。


    顧時信受過重傷,落下舊疾,他姓羅的幹什麽去了?


    在戰場上沒護住,他就該死了,迴京還不知道稟報,這人萬死不足惜。


    而皇上一鞭子下去,羅瑜沒躲沒避,直挺挺的挨了。


    馬車上始終沒有動靜的車簾卻唿的一下動了,一隻蒼白的手帶著情緒掀開了車簾。


    赫連昊太熟悉那伸出來的手,他知道那纖長而骨節分明的手的另一麵縛了一層繭子。他知道那是長年掌握武器磨出來的,他甚至記得每一個繭子的位置。


    赫連昊眼看那車簾隻掀開了一半,並看不到車裏人的臉。


    “這將軍王在下當累了,是在下辭官,是在下離京,爺要是一定不想放過在下,下旨召迴也好,動刑也好,打個侍衛做什麽?”


    顧時信的聲音還是和在宮中說要迴府休息時一樣平淡,可是赫連昊卻能聽出說話的人動怒了。


    是呀,從小到大,他聽顧時信說了那麽多的話,起初他還要看看他的臉色才能辨清他的喜怒,因為他極怒的聲音常是聽不出怒氣的。


    可時間久了,他不隻聽過顧時信真正溫和的聲音,也聽過他暴怒時的聲音,還聽過他耳鬢廝磨時的呢喃,更不知多少次吞下他唇間未完的話語。


    怎麽能聽不出顧時信現下裏的情緒?他總是這樣,語氣越平淡越是憤怒到極致。


    赫連昊未經大腦衝口而出的一個“你……”字,再無下文。


    他第一反應是,顧時信為個姓羅的和自己發脾氣。可是當“你”字出口,他忽又想到:顧時信現在身體不好,才吐過血,不能生氣,自己不能惹他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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