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麟從未見過北疆百姓各個振奮奔疾的樣子。


    他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這種場景,就好似前方遍地是金,各個忘乎所以、喜笑顏開,唯恐慢人一步。


    可,前方並沒有所謂的黃金,隻有數座剛搭起的高台,齊麟與八大女將正立身在上。


    九座高台本能圍起一大片空地,奈何前來赴考的百姓實在太多,齊麟不得不命十萬鎮北軍騎上高頭大馬,再次圈起地界。


    ——十萬鎮北軍以九座高台為中心,將前來科舉的三萬九千餘人團團圍住,如此壯景,實屬罕見。


    不知所措的沈安若緩緩攀上高台,與齊麟並肩之刻,也不免感歎。


    “本妃還從未見過這般景象,非山川流瀑,非炫彩天象,卻人海翻湧,如破天洪澇。”


    “夫君,這該如何是好?眼下,前來赴考之人如此之多,別說像樣的貢院了,恐連秩序都難以維持...”


    “既難以維持,那就不維持便是。”齊麟沒有沈安若的憂慮,反倒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安若...本王有理由相信,北疆的曆史將會在這一刻徹底改寫,此次科舉亦會成為北疆崛起的基礎。”


    沈安若驚眸,怔怔地側望著齊麟,沒再說話。


    齊麟跨出一步,環視而拱手,“今日,凡是前來參加科舉的百姓無論男女老少皆以學子稱之,本王相信你們之所以來此都是想要求取功名,但,若想從本王這兒拿走功名可並非易事。”


    一人仰目,問道:“您就是鎮北王齊麟嗎?”


    齊麟下望點頭,“正是。”


    這人,又道:“原來我們的鎮北王如此年輕有為,好,甚好啊!”


    齊麟淡笑再次看向眾人,“此次,雖是北疆頭一次從百姓中選賢,卻也有著極嚴的規矩。本王不會搜你們的身查處小抄,也不會檢查你們的包袱和筆墨,這不是默許,而是本王不想那麽麻煩。”


    “不過,你們若真有作弊之舉,本王也定會讓你們後悔終身。除了以重罪論處外,你們還將被永遠除名,不得再參加科舉。更甚者,本王亦會就地斬殺。”


    “現在,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放置私人物品,隻留下硯台和筆墨。再迴來時,每人相隔六尺而坐。待你們坐好後,本王便會命將士們為你們發放木板和紙張,將木板墊在紙張下即可答題。”


    學子聞言,瞬間亂成一麻,小步快跑間私人物品散亂滿地,慌不擇路。


    沈安若見狀,微聲問道:“夫君...是打算讓他們就地答卷?”


    齊麟微微點頭。


    沈安若挺了挺上身,似有刻意端正體態的動作,“眼下也隻能如此了...可我們也要多少顧及點學子的顏麵。”


    齊麟側臉看向沈安若,柔柔一笑,“王妃欲要如何顧全他們的臉麵?”


    沈安若,緊眉道:“我有一法可一試,既能使學子不覺得被輕視,也能杜絕掉他們私下作弊。”


    齊麟淡淡一笑,選擇沉默。


    沈安若左右移步間似有猶豫,又突得駐足,一臉威嚴地高抬起了手臂,“眾將士聽令,爾等分別立於一學子身後,將每位學子的私人物品放於腳前,待會兒全程監督身前學子答題,若發現學子有任何越矩行為,當即揪出,嚴懲不貸!”


    此語一出,引得學子們相繼仰望。


    “這位...難道就是鎮北王妃沈安若?”


    “她...她真是那個滅掉北戎十萬先鋒軍的鎮北王妃嗎?”


    “可她...她也不過是一尋常女子呀...”


    “不。她可一點都不尋常,單是她的容貌,就足能使天下女子遜色。”


    “光有美貌又有何用?她滅掉的可是十萬北戎大軍!”


    “鎮北王妃果真是非同凡響,超凡脫俗呀!”


    “各位,還請靜一靜。”沈安若微微皺眉,上下連擺著手臂,“你們沒有猜錯,本妃正是沈安若。”


    她隨之躬身一禮,似在致歉,“說來慚愧,本妃來此已有數月,卻一直未能與眾百姓相見,此乃本妃之過也。此次,雖是我們第一次相見,但,本妃真心期待你們皆能得償所願。也希望你們能守住規矩,莫要做自毀前程之事。”


    齊麟輕輕地扶住沈安若的雙肘,使其輕鬆立起,又朝眾將士連連揮手,將士們得到授意後便為學子們發放起了木板和紙張。


    “各位學子,今日科舉的題目是一個字,這字大家都不會陌生,你們可寫出各自見解,其領域不限、大小不論,隻要實用且可施行,皆可憑借文章取得功名。”


    “對,你們沒有聽錯,無論哪個領域都可以寫,農耕也好,冶鐵也罷,哪怕是養牛放羊的心得也可。或許,你們會有疑問,難道開科舉不是為了選賢任能嗎?沒錯,本王就是在選賢任能,隻不過選賢這種事不該局限在特定領域或特定一事上,真要讓你們寫出什麽國策論,恐也沒幾人能寫明白...”


    “眼下,我們北疆缺少的不是治國理政的賢臣,反倒是各個行業的翹楚。在毫無基礎下,談治國理政終是空了些,亦爭不出個什麽結論。此次科舉,本王要的是能真正幫到北疆的賢士,亦是能使北疆各個領域突飛猛進的能人。”


    “所以,這次科舉的題目乃是一個“治”字,諸位可各抒己見,以筆下文章見高下。”


    眾人聽後,互望不斷,卻也在片刻後奮筆疾書了起來。


    如果說,文舉是以學識和日常鑽研見高下,那武舉就是一場大混戰。


    值得一提的是,參加武舉的人數亦是三萬九千餘人。


    什麽意思呢?


    ——就是一共來了三萬九千餘名考生,他們既要參加文舉,也想參加武舉,那是一門都不想落下。


    這雖有些撞大運的成分——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著頭皮就是幹。


    卻也映射出了北疆百姓各個不想落於人後的迫切,他們已憋了太久,也已隱忍了太久。


    甭管男女老少,也甭管身子強弱,敢於參試就是一種積極的態度。


    然,“積極”一詞又往往隻是一句空口號。


    在這個世上,多得是迷惘和無助之人,每每遇到問題恐也隻會迎來“積極麵對”的勸說。


    ——沒人講明做法,也沒人講明怎樣才算是積極麵對。


    ——即便有,也是些空理論,所謂遍地雞湯,啥也不是。


    ——這就好比所有人都知道嬰兒會長大,亦說著理想型的成長方式,卻也直接忽略了如何喂奶,如何避免疾病,更無法因人製宜,解決掉眼前的難關和困境。


    事實上,世人皆是消極的,消極亦是每一人的常態。


    因為,積極實在太空洞,積極後的結果也實在太不盡人意。


    久而久之,“積極”一詞也成了毫無情感與同憫心的客套話。


    ——什麽“你要積極麵對了”“你要直麵問題了”“你不能被困難打倒了”之類的言語全都成了廢話,最後,能解決問題的始終都是自己,迎接苦難的亦隻有自己。


    ——當,自己真的挺過一些磨難和困境時,才會赫然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在麵對一些苦痛時,不是默默承受度過,就是破罐子破摔直接擺爛。


    所以,齊麟並沒有遣散老弱病殘,亦沒有按照體格強弱再分組進行比試。


    因為,這本就是戰場上不得不去麵對的事實,事實即便再冷酷也是事實。


    他同樣命士卒圈出一片地界,凡出界者一律算淘汰。


    以至於武舉一開始,便有人不斷被推出;待到人群不再擁擠,有了一定空間後,被淘汰出局的人也呈現出了五花八門的姿態,有被踢飛出來的,還有被扔出來的,更有被轉圈圈順著慣力丟出來的。


    被淘汰的人,的確是狼狽了些。


    但在齊麟看來,這世間又哪有什麽絕對的公平...


    何況,武舉意在選出能征善戰的武將,將來不單單要駐守各城,甚至還會成為鎮北軍的將領。


    ——在戰場上,敵人不會因為你老邁而對你手下留情,也不會因你幼小就生出憐憫之心,亦不會因為你是女子便就放棄殺戮。


    ——事實也剛好相反,敵人反倒專挑軟柿子捏,專找女人欺負,因為他們既不想死,又想立下戰功。


    ——戰場上不需要什麽品行道德,猶如野生動物般弱肉強食、異常殘忍,容不得同情,更容不得猶豫。


    不過,齊麟也為淘汰出局之人備上了迴家的盤纏。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安慰,也沒有任何言語,這就是冰冷的現實。


    使齊麟沒想到的是,最後留在地界內的十一人中竟有顧念。


    他不知顧念是何時來的,也不知顧念出於何種目的,隻知剩下的這十一人終將分出高下。


    他毅然決然地命士卒縮小了活動地界,因為最初可容納三萬九千餘人的地界實在太大,有足夠脫逃的空間,亦有不斷躲閃的機會,斷無法加快進度...


    良久後,十一人剩下了四人,這四人中居然還有一位女子。


    隻見,這女子身姿矯健,長發未經束縛,肆意披散於肩頭與背後。


    她跨步躬身,雙臂微抬,手持短棍,一雙眸子血紅如烈焰,似要滅掉眼前的一切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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