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奔襲三萬裏,全域皆是夙城騎。


    飛蹄揚刀屠山匪,橫槍臥馬挑汙吏。


    齊麟一怒,忙壞了前去建造夙城的十萬鎮北軍。


    十萬兵馬先是返迴天瑙城作為伏擊糧草督運趙宏的奇兵,不料趙宏竟那般不堪,齊麟一人便可滅之。


    隨齊麟再趕迴夙城後,眾兵將本以為能大幹一場,全心建造城防。


    誰知半路又殺出一個顧念,要說顧念的差事倒也輕鬆,縱使總攬北疆暗網勢力,也不過是上下嘴皮子一動,齊麟就要再次奔波。


    可,齊麟又怎會放過那些阻撓他新政的地方官吏?


    他倒也沒追究都有誰在攔截百姓前去參加科舉,而是一股腦地抓了北疆近十城的地方官員及其家眷。


    束手就擒者暫免一死,負隅頑抗者屠戮全族。


    除此之外,他還就地罷免了所有地方官,由原駐守在天瑙城的十大女將分別暫管。


    一時之間,百姓喜笑開顏,北疆全域得以朗清。


    為了鼓舞百姓參加科舉,齊麟明令開設各城科舉官道,命五萬鎮北軍沿途巡視。


    在諸多舉措下,前來夙城參加文武科舉者竟多達三萬九千餘人。


    沈安若雖有些行動不便,卻也被齊麟的舉動驚呆了雙眸。


    她率梨淚、丹闕連夜趕往夙城,欲要助齊麟一臂之力。


    天幕低垂,繁星點點,微風溫潤帶著陣陣花香。


    水鏡庵前的梨花應已正盛,水鏡庵前的水澤也應灌滿了月光。


    偶有夜鳥啼鳴,似在歌唱,又似在迎接幾個時辰後的朝陽。


    當,人影綽綽在夙城微光下的那一刻,齊麟已在高台靜坐,仿佛滿是心傷。


    沈安若下馬,倔強地望了一眼齊麟——自家夫君夜不眠、唯酒伴,她又怎能不陪同?


    “梨淚、丹闕,扶本妃上去。”


    “王妃,萬萬使不得。眼前高台隻是由幾根木頭搭建,恐根基不穩隨時都會坍塌...”


    丹闕當即勸阻,梨淚反倒淡淡一笑道:“你當我們少主是吃素的?少主既能上得這高台,定也穩固也。”


    齊麟醉眼迷離,癡笑下望,瞬躍身姿,又攬沈安若而上。


    沈安若剛在高台上坐穩,便要搶奪齊麟手中的酒壇子。


    齊麟揮臂阻之,振振有詞道:“你都這樣了,還是不要飲酒得好。”


    一語出,也觸碰到了沈安若的敏感神經,“本妃都哪樣了?”


    齊麟弱弱地指了指沈安若的小腹,沒再說話。


    沈安若沒好氣地叉腰道:“我能這樣,還不是你的功勞?”


    齊麟,不以為然道:“這功勞可大了去了,幾日前也不知是誰仗著腹中的胎兒,還要帶領鎮北軍繼續鎮守北疆呢...”


    沈安若,厲聲迴道:“齊麟,你什麽意思?!你是覺得本妃搶了你的風頭,不該壓你一頭是吧?”


    “我可沒說,都是你自己說的。”齊麟百般無賴地攤了攤手,“那天,王妃還真是英姿颯爽,威武霸氣呀。就連本王都想成為王妃大人的馬前卒,誓死追隨王妃呢...”


    沈安若猛地愣神,皺眉道:“這是你現下的感悟?還是你至始至終都在演戲?”


    她緊接著質疑道:“那日在天瑙城,你獨自麵對趙宏和數千叛軍,身上已然多處負傷,還真能再演上一段戲?難不成,你在返迴天瑙城前,就已胸有成竹?”


    齊麟柔柔一笑,“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這世間的真真假假,誰又能說的明白、道得清楚呢...”


    沈安若,急眼道:“好你個齊麟!那日你大言不慚,還說什麽凡是鎮北軍將士入伍一年者可得五兩金,入伍五年者可得三十兩金,入伍超十五年者可得百兩金。本妃還真就盤算著要賠出多少金錠來著,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你在自導自演?!”


    “齊麟!你就沒想過萬一真有將士走出來索要賞金,該怎麽辦?”


    齊麟,滿不在乎道:“若真有將士要離開鎮北軍,本王也自會給足他們賞金。”


    沈安若驚眸,不可思議地問道:“在那種情況下,隻要有一人走出就能帶動上百人乃至上千人,上千人亦能帶動上萬人做出同一選擇,你還真有那麽多金錠賠付嗎?”


    齊麟,微微一笑,“總會有的,你別忘了我可是狼王寨的財神爺。不過,本王也料定不會有人真的想要離開鎮北軍,就算有也不會超過五萬人。”


    “哦?”沈安若,不解道:“何以見得?”


    齊麟手提酒壇,飲了一口酒,緩緩望向天際,道:“威風颯颯的鎮北軍,又何嚐不是些可憐人呢...比起領取賞金,他們更擔心日後該如何,還能做些什麽...在這個世上,人是很難定下心性和目標的,即便定下也會隨周圍環境而動搖...”


    “因為,周身環境永遠是吵雜的,亦是多變的。例如:別人一直說某人好,久而久之你也會認為這一人好;別人連續幾日都說做某門生意賺錢,不出三日你也定會去偷偷詢問這門生意要如何做...”


    “可,軍營不一樣,軍營中沒有好人和壞人,看似冷漠之人在戰場上卻能救下你的性命;看似鬧得不可開交的兩人,在戰場上卻又能生死相依。軍營中也沒有什麽生意,有的隻會是如何殺敵、如何保命...”


    “不管他們最初是出於何種原因加入的鎮北軍,到最後也都想上陣殺敵,建功立業。這是一種習慣,一種自然而然、人人都在言說的習慣,更重要的還有臉麵和榮耀。他們的家人本以他們為傲,假如他們不再是鎮北軍中的將士,就算領到再多賞金也會給家人蒙羞的。”


    “人就是這樣...無論你從事何事,隻要突然不做了,就一定會有人說出詆毀之語,你先前的所有光亮和談資也會被人詬病,更何況是脫離掉鎮北軍呢?鎮北軍在百姓心中一直都是大襄的守護神,隻有戰死的兵將,又怎容得下逃兵呢?恐隻會譏語更甚...”


    “人生在世大多都活不過一張臉麵,有多少人在為風光的外在而活,就有多少人想活給別人看。這也沒錯...總比毫無動力得好,隻要還想在他人麵前保下顏麵,定也會將自己裝扮得靚麗多彩。”


    “索性,本王就給予他們榮耀便是。隻是這榮耀,非要他們心甘情願不可。”


    沈安若,微聲迴道:“這就是所謂的人心嗎?”


    齊麟點頭,“算是吧。”


    沈安若,緊眉道:“說真的,有時我還真看不透你。旁人都說你齊麟城府極深、難以窺探,可你在我麵前有時又仿佛像個孩子...你會偶爾無賴,偶爾撒嬌,亦會整夜抱著人家不放,哪有半點鎮北王的樣子...難不成,是我太傻,次次都看不出你的詭計?”


    齊麟微微側臉,隨之抿笑,眸中滿是寵愛,“王妃能意識到自己太傻...的確難得。你不傻,又怎會做本王的王妃呢?若換做她人,恐逃還來不及呢...”


    “齊麟!你找打是吧?”沈安若一巴掌打在齊麟的身上,隻是這巴掌卻也太柔了些,“我們暫不說這些。在我來此之前,心中就一直有一個疑問,你為何要將近十城的官員和家眷全都捉到夙城?既要拿人,又為何會對另一些官員大開殺戒?”


    齊麟,緩慢地迴道:“有時,居功自傲也是一種習慣,這人啊終是不能太寵,太寵一人對方也隻會越發肆無忌憚。北疆各城官員本就出自原鎮北軍,縱使本王誅滅孫煥父子在前,又奪郭四城防在後,仍有人幻想著自己能成為例外,以為本王會念舊情,不會動他們。”


    “然,他們又怎會懂得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的道理?何況,本王不單要掌兵,還要主理北疆政務。從將帥的角度上講,不遵號令的兵要不得;從管理政務上講,不忠不義者更該殺。”


    “文武科舉在即,本王自也沒功夫去分辨忠奸,更沒功夫去細查各城官員都做過哪些惡事。隻是有些人偏愛往槍口上撞,非要挑戰一下本王的威嚴,那本王也隻能將他們當成雞,去警醒一下猴了。”


    沈安若,微聲喃道:“他們的族人和家眷,畢竟是無辜的...”


    齊麟,勉強一笑,“沒有什麽是絕對無辜的。家眷雖沒貪贓枉法,卻也每日花著貪官汙吏的贓銀,這細算起來也算是“同謀”,亦是得利者。本王之所以要連同官員家眷一同擒下,倒不是要治她們的罪,而是要破滅掉她們的希望。”


    他緩緩歎之,又道:“要知道,每城官員皆在一地經營多年,樹大還枝葉茂呢,就別說這些年來他們培養出的阿貓阿狗了。這些阿貓阿狗有些是他們的族人,有些亦是他們的好友近親,非如此又怎能無法無天?”


    “不過,這些阿貓阿狗也都有一個共同點,不到最後一刻就永遠意識不到自己有多張狂,少不了繼續欺壓百姓。本王連同他們的家眷和族人一同拿下,就是要斷掉那些阿貓阿狗的根。”


    沈安若微微點頭,道:“那夫君又要如何處置他們的家眷和族人呢?”


    齊麟含笑,搖頭道:“無需處置。待科舉過後,各城中舉的新官員必想快速樹立起威信,拿前地方官開刀也最合適不過。新官員自會嚴懲貪腐、懲治惡人,將那些貪官汙吏的舊賬一一算清,本王倒也樂於助人,屆時,將全係人等雙手奉上便是。”


    “其實,這次本王壓根就不想殺掉任何一人,因為本王很清楚,隻要決意殺一人就必會屠掉這一人滿門,不留後患。說到底,還是他們自作自受,不願束手就擒。”他說著也緩緩朝沈安若的腹部看去,“單為我們的孩子,本王也絕不想再徒增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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