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武城羅武宮。


    羅武宮是上古某個小國皇宮的一部分,遺存已久,簡家接手之後將其修繕改造,已經與原貌大不相同。


    作為整個簡家地盤的支配者,簡家的羅武宮雖然比不上某些皇城,但也絕不會顯得小家子氣,單是神武門樓前的兩座巨大白虎雕像,就已經能嚇退不少普通人。


    宮內又搬山造水,便多出了好幾座小山頭和山間湖泊,潺潺流水環山而繞,少了一些世俗氣息,多了一些出塵之意。


    一個延續千多年的頂級家族,其人口是極其龐大的,不說人數最多的家丁門客,就說旁係分支,若是不登名造冊,估計連自己家人都認不得。


    好在羅武宮的地盤大,簡家人又知道羅武宮的好,是以多是居住在此地,不說誰都認識誰,至少一個小山頭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真不需要去看那名冊才能認出對方。


    有人喜歡住這裏,自然就有不喜歡,嫡係出生的簡欣便是其中之一,而今天有家族議事,又被老祖點了名,她不得不迴來。


    其實不單單是她,而是她這一家子都被老祖點名要見,妹妹簡愛,梅姨賀梅妃,今天都要迴來。


    簡欣站在神武門前的白玉廣場上,看了會兒雄偉的神武樓,這才視線下移,看向城門口,一幫武服弟子據守在側,門內兩邊俱是擺著座椅,七八位老人坐在桌後眯眼打量著簽到之人,好像誰都欠著他們一樣,反正沒個好臉色。


    “不愧是頂級家族,李家還真就比不了。”出聲的是李太真,她亦步亦趨的跟在簡欣身後,瞧過了神武樓,眺望過了神武樓後的飄渺宮闕,這才掃過空中嗖嗖而來的法車,看向絡繹不絕的來人,最後盯上了白玉廣場上白虎巨像。


    人太多,李太真又是個外人,似乎是怕自己走丟了,她趕緊上前一步挽住了簡欣的胳膊,“簡家小姐,咱們這是等誰呢?”


    “別叫我簡家小姐,叫姐姐就好了。”簡欣有些無奈,這丫頭生得一副文靜的模樣,卻偏偏藏著些小機靈,可接觸久了,又發現她的這些個小機靈沒有用到實處,就說讓她叫一聲姐姐,卻偏偏不叫,總是簡家小姐簡家大小姐的叫,聽著就難受。


    李太真點點頭,卻完全沒有聽進去,原話原問,又說了一次,“簡家小姐,咱們這是等誰呢?”


    說不通就不說了,簡欣領著她往城門口走,她看了一眼等待簽名入宮隊伍,嗤笑道:“盡搞一些稀奇古怪的名堂。”


    話語聲音不小,隊伍裏的人紛紛朝她看來,她毫不理會那些複雜的視線,隻對身邊的李太真說道:“你等會兒去我的住處休息,千萬不要亂跑,非常時期管的嚴,別白白挨了板子。”


    李太真好奇的問道:“宮裏頭還有打板子的麽?”


    簡欣哭笑不得,卻也懶得給她解釋。兩人沒有排隊,是從安靜的隊伍旁邊走過,本就招人眼,此時說話聲又毫無顧忌,就更是惹人厭。


    而在神武樓上,也有幾人麵朝著白玉廣場正在高談闊論,居中是個麵目白淨的男子,一襲白衣造價不菲,是貨真價實的東獸洲羽衣,出自金頂宮。


    他身子微微左傾,指著下頭的簡欣對身邊的一個年輕人笑道:“簡洪,那女的這般不知規矩,是不是可以直接拿下?”


    叫簡洪的年輕人沒有看簡欣,而是望著李太真說道:“能來這裏的身份都不差,敢不知輕重的就更不多,咱們還是少惹事的好。”


    對於他的態度,白衣男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卻也沒說什麽,身子再次右傾,與另一邊的人說起了話,“唐鳴玉,你覺得呢?”


    “連簡洪都不認識的人,那女的能是什麽個來頭,沈躍淵,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但別拉我下水。”長裙繡花鞋,挽著宮髻的唐鳴玉斜了簡洪一眼,“再說了,我對女的不感興趣。”


    “那你們慢聊,我去教那女子懂點規矩。”被唐鳴玉揭穿了心思,沈躍淵也不惱,隻是瞥了眼這個喜歡男扮女裝的唐家少爺,便躍下了城樓。


    他淩空漫步,羽衣飄搖,緩緩在簡欣二人身前落地,也沒有擺個自認瀟灑的造型,便一腳踏前,探著身子看向簡欣的臉,然後下移,越看笑容越多,抬起頭的時候,又恢複了正經模樣。


    “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沈躍淵站直了身體,大聲質問道。


    李太真滿頭霧水,盯著沈躍淵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即轉頭看著簡欣,大眼天真地問道:“看著挺規正的一個人,怎麽就被門板給夾了?”


    簡欣哈哈大笑,伸手按在“李天真”的腦袋上,似乎先前的不愉快一下子就消失了,“別這麽說,這可是鯨口灣第一富商沈家的小少爺沈躍淵,家裏老有錢了,一座‘多寶苑’比這羅武宮強了好幾倍,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那還真是有錢啊!”李太真昂起頭看向神武樓,麵上滿是羨慕,不過神色一轉,又眨唿著眼睛滿是驚喜,拍手道:“那不是將他綁了就能換很多錢!?”


    一人貶一人捧,把沈躍淵晾在了一邊,他也不惱,就當看著兩個女子唱戲,隻不過雙眼視線就沒有離開過簡欣的胸脯。


    簡欣雖然身份高,可常年在外極少迴家,別說是外人,就是很多簡家人都極少見過她,不報身份,不掛腰牌,鬼才知道她是誰。


    這邊動靜不小,隊伍裏開始竊竊私語,均道她得罪了沈家小少爺,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於是都帶著譏笑等著看她的好戲。


    而就在此時,一輛法車從人群頭頂疾馳而過,直奔城門。眾人紛紛舍了此處好戲,抬頭看向城門處,門內那七八位老人倏然起身,武服弟子們更是拔出了兵器嚴陣以待。哪知法車隻在門口晃了一圈,又調轉車頭,落在了原先的好戲之處,


    車門打開,當先走下來一人,她環顧一周,見到簡欣後,喏喏地叫了一聲“姐姐”。


    李太真眨巴著眼睛,抬頭看著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女子,一張醜陋圓圓的臉,穿著寬鬆的衣裙,使得她更顯身寬體胖。李太真嘖了一聲,心道這模樣本就來就醜,還故意這樣打扮,不是更加醜陋的麽?


    沒心沒肺的她沒有當麵說出聲,不是她懂得照顧人,而是知道有些痛處能戳,有些痛處戳不得而已。


    她自認自己還是很聰明的。


    簡欣“嗯”了一聲,便看向了車裏的另一個人。


    梅姨難得的打扮上了,不說那件法袍值多少,隻說一身配飾就很是價值不菲,像是貴婦出門,招搖過市。簡欣卻知道她這還是節儉了的,換做以前,她一出門就沒有身邊女人什麽事了,隻看著她就行。


    “小媽。”簡欣輕聲喚了聲。


    梅姨撩起裙擺下車,白花花的腿便顯得極長,隻把沈躍淵看得邪火直冒,狠狠咽了下口水。


    “沈家的小別崽子?”梅姨收起法車,瞥見沈躍淵腰上玉佩,再瞧他那眼神,便笑了起來。


    簡家小姐的小媽,大人物啊!李太真底氣更增,對她豎起拇指誇了聲“霸氣”,然後開始煽風點火,“就是沈家的小……那啥!這家夥猥瑣著哩!剛剛盯著姐姐的胸脯流口水,這會兒又沒大沒小看著小姑姑的長腿眼饞!就這種小色狼,要我說就應該直接給他綁了,跟他爹換錢……不對,跟他老爹說理去!”


    簡欣捂著嘴忍不住地笑,簡愛一臉震驚,這個小姑娘才十六七吧!?


    心可真夠黑的!


    “小侄女聰慧!”梅姨同樣對她豎起了大拇指,說罷一轉頭,盯上了沈躍淵,嗬嗬笑道,“跟他爹說理這事,我熟。”


    “狗膽了!”沈躍淵大喝一聲,但也不傻,身形急忙後退,直到在城門前才停步,他一轉頭,直接對著那七八位老人喊道,“人都鬧到門口了,簡家人就不管?!”


    老人隻是人老了,耳不聾眼不瞎的,哪會看不清賀梅妃?再聽那一聲姐姐一句小媽,心中瞬間通透,這是久不歸家的嫡係閨女們迴家了!


    老人們相互對望,眼中藏笑,這也叫鬧騰?不是應該敲鑼打鼓麽?


    其中一個老太婆耳朵尖,把幾人的對話聽得全,此時她雙目一凝,似是想到了什麽,身影忽得消失,隻留下一個殘影,接著便聽沈躍淵一聲慘叫,就已經趴在了地上。


    老太婆倏然迴到了原地,好像從來沒有動過,見到賀梅妃朝自己看來,她這才疾走幾步上前,對著簡欣和簡愛拱手一禮,神情複雜,也不知是悲切還是黯然神傷。


    “大小姐!二小姐!”


    “是蓉姐姐麽?”簡欣輕聲問道。


    老太婆抬起頭,老臉上全是笑紋,“大小姐還是這麽好看。”


    看著眼前蒼老的麵容,簡欣有些恍惚,自己多久沒迴家了?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似乎好多事情就在眼前啊,怎麽一下子就變了?


    梅姨伸手按在她的肩頭,輕聲說道:“同一座城,你的確是很多年沒有迴過家了。”


    簡欣一驚,猛地看向梅姨,“我都這麽老了嗎?!”


    簡愛扶著額頭,頭疼!


    自己這一窩個個都是沒心沒肺的,幸好還有自己這個最是溫順文靜又體貼人的好女孩,她很是沾沾自喜的安誇一番。同時看了眼含著笑梅姨,又看了眼氣急敗壞的姐姐,最後看向了那個趴在地上沈躍淵。


    跟他爹換……不,是跟他爹講道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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