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很安靜,五人枯坐無語。


    屋外的銅鈴輕輕敲響,杜妍老師輕輕邁進了門檻。


    五人紛紛起身問好,卻發覺她隻是看向了蓼莪。


    “要開打了。”


    蓼莪的言語瞬間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紛紛朝她看去。


    “瑤芳來的消息,說叢林裏的大妖不再等了。”


    “等什麽?”範懶懶好奇的問道。


    “還能等什麽,自然是爭霸賽。”王一縷撇著嘴,滿是不屑,“上兩屆爭霸賽,他們一個好苗子都沒有收到,再讓他們等一屆?這事誰幹誰傻。”


    杜妍揮手讓他們坐下,這才說道:“叢林雖大,就算他們的實力真的很強大,可沒人真的見識過,就是無根浮萍,如今的大學雖然不多,但總歸是名正言順,這麽多的好苗子不願去叢林裏跟隨大妖修行,實屬必然。”


    “為什麽要打?”範懶懶問出了米五穀很久之前問過的問題。


    其實這個問題米五穀到現在都不知道如何迴答別人,因為不管如何說,都不是引起一洲戰爭的理由,尤其是修行界的打仗,動輒天崩地裂,毀壞山河,死傷更是一片一片,沒有半分好處。


    若是國戰,高中生參戰的例子不多,但也不是沒有,當時的好苗子都是如割麥草,一茬又一茬的死去,更別提那些不善修行不善搏殺的普通人,千裏荒地,萬裏無人,那樣的場景就是人間地獄。


    更別提如今這樣的洲戰,那可是全民戰爭,上到老頭老太,下至初中入了門徑的學生,是都要上戰場的。


    打不過大妖,就割妖獸,可這妖獸又哪裏是這麽好割的?


    “這就要問你們妖族了!”王一縷陰陽怪氣的說著,卻被趙子騰喊了一句閉嘴。


    “與我妖族何幹?就上次那事,爹就答應我不會善罷甘休,勢要擒下那妄語做我的丫鬟。”


    “那你倒是叫你爹早點出手,別光說,不辦事。”


    “夠了!”杜妍忽然厲喝,麵冷如霜,淩厲的眼神讓王一縷一哆嗦,連忙收了聲。


    “二貨你吃錯藥了?”米五穀說罷,瞄了杜妍老師一眼,瞧她沒阻止,這才看向王一縷。


    “你不也哭了麽?”王一縷扭過頭,似乎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又似乎是不願再說這個話題。


    “有情緒別對自己人發,憋著,就當是藏著一口氣,留著將來發去。”米五穀一頓,又接著笑道:“二貨也會發脾氣了,是好事。”


    蓼莪連忙捂住了嘴,輕輕笑,瞧見杜妍老師看著自己,這才說道:“消息很短,是跟白老師的消息一起送來的,隻說他們不想等了,應該會在爭霸賽之前。”


    讀研道:“消息幾份?”


    蓼莪一愣,撇了一眼米五穀,這才說道:“‘掌中寶’傳的,就一份呀。”


    一份?還是學生之間的消息,宇奇國怎麽會信?杜妍輕輕歎息,隻能想辦法盡力說服了。


    “老師是不是擔心皇室不信?”米五穀瞧出了她的心思,但心想消息不管真假,對於妖獸叢林的事情,宇奇國就不該不上心,哪怕明知是假的,也該多做準備才是。


    “這種消息在上兩屆傳的更多,皇室信了沒用,得全民警惕才行。”


    要打仗的消息其實就一直沒有斷過,尤其是在爭霸賽其間,更是傳出的頻繁,可宇奇國每每調集地衙駐守邊陲,卻又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妄語甚至領著八大將,帶一幫大小妖族,還來參觀了爭霸賽,瞧見賽場上的好苗子,又與各方勢力爭奪了一番,她那和和氣氣的模樣,還真瞧不出有要打仗的意思。


    如今消息又來,除非真的派人進去查看,可就真的這樣簡單嗎?是暗探還是送禮拜山頭?暗探肯定有去無迴,拜山頭更簡單,來者是客,請進去親近一番,啥也不給你看,啥也不讓你打聽,把你伺候膩歪了,走還是不走?


    看不見部署,消息便無法辨別真偽,可那妖獸叢林要什麽部署?大妖指揮小妖,小妖驅趕妖獸,走走停停,悄無聲息,等見到的時候,早就出了妖獸叢林。


    “這是陽謀,防不住的。”杜妍直接定了性質,讓米五穀陷入了沉思。


    妄語難道就真的隻是出來看熱鬧?難道之前的消息都是假的麽?肯定不是!大妖一邊放出消息,卻又一邊偷著樂嗬,你緊張就緊張去,我坐這兒吃瓜看戲,你敢放鬆,我就一定咬你。


    “宇奇國為什麽不直接下令獵守雷雨叢林?”米五穀突然問道。


    “宇奇國和宇鳳國打了多久了?好不容易不打了,誰又願意主動挑起戰爭?日子越過越好,又有地衙撐在最前,便是一人餓不死,全家不發愁,無數人的惰性、懈怠早已經生根發芽,腐爛長蛆。”杜妍越說越冷,笑容裏的譏諷不屑都化成了冷空氣。


    範懶懶驅動真元,指尖火芒閃閃,將寒意驅除,這才說道:“若真的人如表裏還好,就怕當麵一套背麵一套,看人人不是,看己己犯難,雙重道理壓死他人,拯救自己,這事早已經屢見不鮮了。”


    “我知道!我知道!”蓼莪突然舉起“掌中寶”,“說的可是鍵盤俠?”


    杜妍的笑容化冰為水,微笑道:“靈祖洲很多,這裏畢竟是新月洲,如今不是沒有,但將來不會少。”


    米五穀道:“那就找理由打,將事情發酵鬧大,鬧得人人皆知,再來點手段,逼迫皇室自己去製造輿論,自己去煽風點火,使得人人自危,不打就不能平民憤,不打就過不上好日子。”


    杜妍笑道:“你有好辦法?”


    米五穀笑著搓了下鼻頭,“綁架啊,咱們這裏不是有個公主麽?”


    杜妍哈哈大笑,道:“虧你想得出來,那丫頭身邊十多地仙護道,外圍隻怕更多,什麽風吹草動他們不知?”


    十多個地仙?還有外圍?米五穀陷入了沉思,然後又心不在焉的拍了拍趙子騰。


    似乎是在嫌棄他是她,而男女授受不親,趙子騰無奈的挪動身軀,盡量離他遠一點,隻是好像這樣做根本不管用,見他又靠向自己,幹脆換了座位,擠在蓼莪和範懶懶之間。


    對於趙子騰,不限於番外班的女子,是整個外山高中的女子,都對他的印象極好,若不是他那不愛說話的毛病,就女人緣來說,稱第一那是一點都不稀奇。


    一個會默默照顧人的人,隻要有一個人瞧見,又將此事說了出去,就會因為一連串的效應,使得人會默默觀察、默默體會,直到確認他有這樣的優點,而且比傳說的更好,就會自然而然的產生親近之意。


    行得正,又沒有亂七八糟的瞎心思,跟他接觸的人越多,就會傳得遠廣,尤其是在他挑戰其他班級之時,跟米五穀那色胚子不同,一招一式都是光明正大,男不襲襠,女不襲胸,偶有犯錯,還會稍稍臉紅,引得不少女生明明挨了打,還笑顏如花,像是賺了大便宜,也就是這事沒讓米五穀知道,不然還不得跟趙子騰沒完。


    所以當他坐在蓼莪和範懶懶之間,隻會讓她們覺得好笑,竟然怕米五穀怕成這樣,也真是奇葩的很。


    然而米五穀並沒打算放過他,其根本原因也不是他想得那樣,一個翻身直接坐上了他的肩頭,一手摟住他的腦袋,一手指著桌麵說道:“你跑得勤快,把外山高中的地形造出來。”


    眾人均是一愣,杜妍氣笑道:“你還真打算綁架一國公主不成?”


    米五穀道:“不單單公主,還要將他兩個哥哥一起綁了。”


    杜妍直搖頭,卻又十分好奇,便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趙子騰破開指尖甩出一滴鮮血,還不等落於桌麵,就瞬間汽化消散,變成靡靡細沙在桌麵自行聚散,不過是眨眼之間,就化作了一副真形地圖。


    而與此同時,米五穀同樣將一滴鮮血落於地圖之上,草地綠林紛紛浮出,一叢叢一簇簇,瞬間鮮活不少。


    王一縷嘿嘿輕笑,對著地圖唿出一口氣息,便見後山白雪皚皚,諸多溪流汨汨而下,匯聚的匯聚,成潭的成潭。


    “別鬧,一把火全沒了!”米五穀瞧見範懶懶心癢,連忙阻止,隻是瞧她委屈的別過臉,有安慰道,“這裏沒有燒火的地方,以後有的是機會。”


    範懶懶卻一指校園和後山之間的一處雜草林說道:“這裏本來就要清理,為嘛不可以燒?”


    米五穀一愣,眼睛裏五彩光珠咕嚕嚕急轉,忽然格格笑道:“好主意!”


    他揪著趙子騰耳朵俯身點那處雜草林之下,以真元在地下畫了一條彎曲的地道,又道:“就這兒,今天你就從外頭的洗澡池子裏挖一條地道直通此處。”


    手指離開,見那池子裏的水灌入地道,隻可惜水源不多,地道又長,便使得其內無法被灌滿,他側頭看著王一縷問道:“有沒有辦法?”


    王一縷指著後山上麵的三條澗溪說道:“太過簡單,沒有挑戰。”


    “那就好,二貨藏在水中,就是地仙也察覺不到,明兒我就可以將她騙來。”米五穀說道這裏,這才看向範懶懶笑道,“到時候隨你放火燒山。”


    早就忍不了的趙子騰將他丟出肩頭,見他翻身落地,這才說道:“你抓了人家公主,又怎麽嫁禍叢林妖族,皇室可不是傻子。”


    “正因為不是傻子才能成。”杜妍說完,米五穀又接著說道,“我沒說瞞著皇族,而是直接將理由告知他們,再讓兩個皇子來自投羅網。”


    同樣是陽謀,而且謀在了同一處,一國皇族被俘亦或是被殺,這都是一種挑釁和恥辱,唇亡齒寒的道理沒人不懂,皇族能死,百姓一樣能死,屆時妖獸席卷新月洲,哪裏還有安生之地?


    兩條路,逃或是戰,任選其一。


    有了這樣的條件,一鬥城裏的皇親國戚、達官貴人隻怕造勢更猛,使得民眾激忿填膺,矛頭一致對外就不難。


    可哪怕知道了這些,杜妍仍是搖頭道:“就算如此,宇奇國仍是不會先下手,是你低估爭霸賽的意義了。”


    眾人紛紛皺起了眉頭,米五穀的主意和思路都不錯,為何還是不行?


    杜妍道:“外山高中的學生均可以畢業,但其它的地方卻是不行,十二年義務教育為何是義務?就是不需要交付太多的錢。可在修行的路上,最需要的就是錢這個東西,你想的是不錯,可你低估了貧富的差距,窮苦人的數量,也就完全低估了爭霸賽的意義。小米,你明明也是窮苦出身,卻在認識了他們之後,你就完全不懂得窮苦的道理,這要不得!”


    一番話,說的米五穀渾身泛冷,羞愧難當,此時聯想起白老師的最後一課,再記起她眼中的幽怨和不忍,什麽可以不著急?!什麽可以放安心?!什麽可以隨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白老師幫自己鋪就的道路,可自己竟是深深地誤會她的意思!


    是啊,單宇奇國就有二百四十萬的高三學子,十二年的艱苦修行,其中多少窮苦人的孩子拚盡全力,一切的一切也隻是為了在爭霸賽上一展拳腳,隻是為了給自己某一個出路,隻是為了能鯉躍龍門,可自己呢?居然在想理所當然!


    外山高中臭了名聲,明知道將來會受盡白眼,會被無端指責,會讓人使勁地戳著脊梁骨大聲調侃怒罵,可還是有如此多的學生紛紛而至,還不是想給自己一個未來?!


    悔恨!羞憤!自己居然這麽的自以為是!米五穀咬緊了牙,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廢物!


    氣氛變得安靜,眾人都是默默無語。


    良久……


    深深吸氣,他抬起眼看向杜妍,忽然笑道:“穆譽竟然瞎了眼,如此好的老師居然瞧不見,死得不冤。”


    瞧他居然在知道自己做錯之後,耐心改變心意擺正自己,又在彈指間解開心結,這樣的心性怪不得姐姐會喜歡,會特別照顧。可此時聽著他的馬屁,杜妍欣慰的心情瞬間變得難受又懊惱,就是眼前的這個家夥,壞了自家學生的道心不說,還使得一手好計策,仍是讓自己的學生斬殺了自己的學生,如今還拿這事來誇耀?


    找打!


    所以杜妍臉色一變,寒冷如霜,連聲音都帶著冰凍徹骨之意,“尤荷的心結已經成了死結,這一輩子非你不嫁,你可想好了如何處理?”


    米五穀同樣臉色大變,但卻是罵道:“這妮子死心眼不成!”


    杜妍懶得理,隻咬牙切齒道:“我陪你練體!”


    老太婆誠不欺我也!米五穀大驚懊悔,發誓一定要好好學學怎麽拍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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