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這一劍很準啊,不偏不倚,第二劍恰好覆蓋第一劍,把第一劍的痕跡全抹除了。”曹仵作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語氣好像在說,別把我當傻子。


    薑達倒是信了,因為他知道,蕭麥為了幫文巧萱報仇,對黑店一幹人等進行了處決,想來白楓也在其中。於是又跟曹仵作保證:“是有些巧合,但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少在我麵前瞎扯淡,捕門有的是手段讓你們說實話。”曹仵作的聲音愈發嚴厲。


    蕭麥已拿定主意,立即用攤牌的口吻說道:“我明白了,曹老是以為,白楓頭上有證明他身份的痕跡,或者說屍體頭上有證明他不是白楓的痕跡。補刀是為了掩蓋這個,對吧?”


    “我——”曹老開口。


    “好!”蕭麥立即打斷,繼續自說自話,“我們本打算,親自找人來證明其身份。曹老既信不過我們,那這份差事就交給曹老,曹老親自去辦,或者找人去辦,看此人究竟是不是白楓,如何?”


    曹仵作見蕭麥說話如此高調,先是一怒,進而一笑:“辦案多年,老夫發現一個規律,嗓門越大的人越心虛。驗明正身的差事,你們不提,也會交給別人。”


    “晚輩身正不怕影子斜。”蕭麥毫無顧忌地勾起嘴角,這也是他此刻心情的真實寫照。


    白楓頭上被毀滅的痕跡,不一定就是其身份的證明,曹仵作經驗豐富,肯定會想到更多的可能,說不定裏麵就包括遮掩神通武學。不過,在曹仵作心裏,最傾向的可能還是偽造身份,殺良冒功。


    於是,蕭麥故意把這種可能拎出來講,並打斷曹仵作的言談和思路,把他的精力都引到對殺良冒功的懷疑上,這樣就會忽略遮掩神通的可能。


    曹仵作果然上鉤,不再關心別的可能。畢竟對他來說,隻要屍體是兇手的,其他事情完全可以不關心。


    “那就勞煩曹前輩了。小薑,咱倆樂得清閑,走吧。”


    “嗯。”


    薑達對白楓的身份,也是十拿九穩,坦然地跟著蕭麥,準備離開仵作房。


    可身後竟傳來了曹仵作的訕笑聲:“嗬嗬,我師兄有一門神通,可觀死人生前所見神通,此人若真是鴻月、乾康二樓的真兇,師兄必能見到那殺人魔光。”


    一句話,猶如一盆冷水,給蕭麥澆了個透心涼。


    離開仵作房後,薑達提議:“破了這麽大的案子,我得向陸頭兒當麵匯報。要不一起去,在陸頭兒麵前混個臉熟?”


    “不了,我先去捕牢一趟。”


    “捕牢——市正監的案子?”薑達早就知道了蕭麥與市正監的衝突。


    “對。”


    “陪你一起。”


    “用不著,這是我一個人的案子,下迴有活再通知你。”


    “呃——小麥,且聽我一言。有些案子,單純就是案子,可有些案子,本質是權力之爭。前者憑武力可破,後者須權勢可破。就像遇見站在高處的敵人,仰攻是要吃虧的,爬到比敵人更高的位置再動手,事倍功半。”


    蕭麥沒想到,從薑達口中,竟會說出這番話。但他很快反應過來:“誰教的?”


    “陸頭兒。”薑達直接就撂了。


    “替我謝謝陸指揮。”


    陸朝暮的確言之有理,但蕭麥想起文巧萱的一句話:“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遲來的正義是不是正義,蕭麥不確定,但正義遲來的那些日子裏,苦主所受的煎熬是實實在在的。


    盡己所能,哪怕隻讓正義早來一刻,亦善莫大焉。


    時隔多日,蕭麥再次來到捕牢。


    “迴來了!”副指揮很熱情地來打招唿。


    “前輩,好久不見。”


    “相較之前你來的次數,是隔得有點久。活兒幹得怎麽樣,人抓到了嗎?”副指揮這會兒還沒收到消息。


    “美中不足,未能活捉,已經送到仵作房了。”


    站在捕門的角度,是不想把生殺予奪的權利,下放給基層捕手的。


    所以,“抓死的”比“抓活的”功減二等。


    “可惜,不過也已經很不錯了。聽說你跟郭鐵打賭,一天破案,結果半日就鎖定了真兇身份?”


    “嗯。”


    “好好好,前途不可限量。但以後還要注意,跟同僚要搞好關係,別打有傷和氣的賭約,更別說是拿著命案做賭注,這種事情可不是什麽佳話。”


    “嗬嗬。這番話,更該說給郭鐵。對了,馬市市正關得怎麽樣了?”


    “已經轉獄了,就在鴻月樓案的第二天。”


    “轉獄?”蕭麥有些意外,旋即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前輩可知是轉哪兒了?”


    “大理寺。”


    “在捕門關得好好的,怎麽就突然轉獄了?”


    “談不上突然。原則上講,捕門是沒有審理權的。市正監的案子拖了這麽久,早該移交大理寺。”


    “晚輩可以去大理寺打聽情況嗎?”


    “看你有沒有熟人了。”


    蕭麥當然是沒有熟人的,就繼續請教副指揮。副指揮健談,也樂於給他講解關於大理寺的情況。


    原則上講,大理寺掌握天底下所有大小案件的最高審理權,連京兆府做出的判決,都要經過大理寺的複核後方能生效。


    隻不過,在以武為尊的世界,一個勢力的興衰,往往與其領袖的生死息息相關。


    捕神的崛起,率領捕門擠占了大理寺的行政空間,搶走了大量本屬於他們的審理權。


    不過,這不能說大理寺弱,隻是說捕門太強。


    大理寺最高長官,是綽號“神斷”的大理寺卿斷破天。


    斷破天之下,則是左右少卿嚴從訓、公孫果,分別號稱“律虎”、“智判”。


    據說斷破天的武功,足以匹敵捕門“生、死、玄、機”四大校尉,律虎嚴從訓和智判公孫果則堪當捕門十大指揮。簡而言之,大理寺的實力相當於捕門的兩到三成。


    “以前沒跟大理寺打過交道,他們的判決,是否公正啊?”


    “不太公正。”副指揮毫不客氣,直接搖了搖頭。


    “怎麽說?”


    “斷破天曾給自己寫過一副對聯。上麵寫著——”副指揮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道,“天道混沌則破天,人道混沌則屠人。”


    原來,斷破天是個典型的酷吏,辦起案來不要命,連老天都敢硬捅上幾個大窟窿,但生性陰狠毒辣,喜歡趕盡殺絕,對犯人沒有慈悲之心。


    大理寺在斷破天的領導下,這些年出現了嚴重的“輕罪重判”傾向,以至於讓坊間流傳這樣一句笑話:大理寺斷案,死刑起步,上不封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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