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達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不錯,我也出了一點力。”


    蕭麥旋即岔開話題:“你們怎麽都在外麵站著?”


    一個捕手麵露尬笑:“鴻月樓重新開張,待在裏麵,啥也不做都得付錢,我們隻能在外麵盯著。”


    “嘖——”蕭麥心想,不愧是薑達的兄弟,跟他一樣實誠,“為啥不跟客棧裏的人說,消費者才需要消費,不是消費者就不用消費。你們是去查案的,不是去玩的。”


    “啊!”三人頓時麵麵相覷,薑達也覺得耳目一新:“可以這麽說嗎?”


    “當然。”


    “那我們現在就進去!”


    “別了,案子已經結得差不多,再去無用。除非,你們盯梢的時候,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有!”一個捕手指著客棧門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說道,“光天化日,眾目睽睽,剛剛鬧出那麽大案子,那麽血腥的現場,結果鴻月樓第二天就恢複營業了,這麽多客人,不嫌晦氣嗎?”


    蕭麥搖頭:“這不算疑點。來鴻月樓逍遙的客人,平日裏大多少不得食人血肉脂膏。”


    生產力不發達的古代,資源是極其有限的。上麵的人多吃一口,下麵的人就少吃一口。


    須得何等窮兇極惡的壓榨,才供得起賓客們,在這窮奢極欲的鴻月樓中尋歡作樂。


    薑達又問:“可還有其他疑點?”


    三人麵麵相覷,最後有一人開口:“有個事兒,不知算不算疑點。”


    薑達道:“凡是有一丁點可疑的地方,就絕對不能放過,說。”


    “我們一直以為,鴻月樓的頭號花魁,死在了魔光之下。後來才聽說,案發那日花魁因病請假,僥幸逃過一劫,代替花魁死的隻是一個伴舞。”


    “什麽?我記得很清楚——”薑達正要說,他記得死掉的主舞就是花魁,但下意識地一迴憶,才想起掌櫃說的是“台柱子馨韻”。


    隻是,提到“馨韻”時,掌櫃一直唉聲歎氣,強調她無可替代的價值,讓薑達誤以為馨韻就是花魁。


    “我們大概是被誤導了。”蕭麥說道,“也難怪鴻月樓的生意,這麽快就能重新開起來。”


    “你的意思是,鴻月樓早知道會有命案?”


    “沒證據的話,不能亂說。”蕭麥抬起頭,音波掃過門匾上的“鴻月樓”三字,“改日得找鴻月樓的大掌櫃聊聊天。眼下先迴捕門複命吧。”


    五人迴到捕門,把屍體送到了毗鄰捕牢的仵作房。


    掌管仵作房的,是快六十歲的曹仵作。他年事已高,但身子高還很硬朗,一雙漆黑的眼睛,有種罕見於尋常老人的澄澈和深邃。


    他讓學徒把屍體放在土台上,戴起特製的白色手套,扶起白楓的頭顱,驚歎道:“喲,腦殼讓人砸得稀爛。”


    薑達道:“麵目還算完整,不影響辨認。我們會找到足夠的目擊證人,證明他曾在案發前後,去過鴻月樓和乾康樓。小麥,咱們走。”


    “等等。”


    二人正欲離開,曹仵作忽然開口,叫住了他倆。


    薑達問:“還有事嗎?”


    “你們先別走,這個人有問題。”曹仵作冷冷地說道。


    薑達立即望了蕭麥一眼,心跳開始不由自主地加快。


    蕭麥早已養成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聽到曹仵作的話,隻是淡淡哦了一聲,然後道:“動手前,我們已經盤問過,他就是造成鴻月、乾康二樓的魔光殺手,有什麽問題?”


    曹仵作說道:“他是死亡之後,才被開得瓢。”


    蕭麥心中頓時一滯:“怎麽判斷的?”


    “死前傷與死後傷,痕跡是不一樣的。”曹仵作挑起眼眉,從眸中射出的光,好似兩把利劍。


    蕭麥無意否認這一常識,隻是問道:“顱骨碎裂時,人會瞬間死亡,死前與死後的界限,根本分不清楚。”


    “我當仵作已經四十年了,判斷從未有過失誤。”曹仵作的語氣,忽然變得很是強硬,他指著顱頂上豁口道,“這絕對是死後傷。”


    蕭麥意識到,縱使自己萬般小心,這次怕是注定要跌一跤了。


    曹仵作見蕭麥沒再反駁,於是乘勝追擊:“他是何人所殺?”


    “我。”蕭麥幹脆地認了下來。


    曹仵作單刀直入:“為何要在死後補刀?”


    薑達趕到時,白楓及一幹黑店成員早已殞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又不擅長扯謊,索性沉默不語。


    但有一件事,薑達可以確認,就是蕭麥有秘密瞞著他。


    見曹老頭咄咄相逼,蕭麥平淡的心境中,漸生一層火氣,忍不住心道:“原來捕門裏麵有高人啊!我還以為就我一人會破案呢。可你們這些藏龍臥虎的高人,為何對他處的案子唯唯諾諾,對我身上的就重拳出擊?敢情所有高人,就喜歡衝我一個人來唄?”


    蕭麥好生吐槽了一番,但開口說出的話,仍然很客氣:“抱歉,晚輩是新來的,不懂規矩,當初若是請到您去現場一起勘察、驗屍,能省卻多少麻煩啊!”


    “哦,對對對!”薑達連忙在一旁應和,“曹老不知道,我們第一次勘察現場時,啥也不懂,遭老罪了!”


    見二人給自己戴高帽,曹仵作心情很舒暢:“哎呀,年紀大了,捕門上下知道我腿腳不方便,都不讓我出現場。不過,你們的動作也夠快了。這麽大的案子,幾天就把人抓迴來了,兇手——當真是他?”


    聽曹仵作這麽說,蕭麥意識到,對方並不是衝著自己來的,隻是懷疑死者的身份,故而揪著屍體上的一個疑點不鬆口。


    不是專門跟自己作對,事情就容易處理得多。


    蕭麥還沒開口,薑達已經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曹老且放心,絕對就是此人,萬無一失。”


    曹仵作猜道:“既然萬無一失,為何要在死後補刀,難道怕他起死迴生?依我看,十有八九為了抹除某些痕跡。”


    “這——”薑達無法迴答。


    蕭麥說道:“曹老真是明察秋毫,晚輩佩服,實不相瞞,我的確有過補刀之舉,但並不是為了抹除痕跡。當時僥幸,一劍劈在他頭上,當場取了他的性命。後來覺得兇手罪惡滔天,死得過分輕鬆,一時激憤,才補刀了第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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