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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邊境距離京城上千裏地,那怕是快馬加鞭也要花上半月有餘。


    而煙兒卻從來未曾覺得她和吳圩之間會因為這麽一點距離而分開。她心裏清楚的知道吳圩現在怕是生了什麽病,從而導致一蹶不振。


    從前的他眼中似有流光閃爍,裏麵滿滿的都是屬於少年兒郎的英武之氣,雖然不說話但氣質已是超然,煙兒雖然一開始對他沒什麽好印象,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位十足優秀的男人。


    雖然現在南方天氣較之京城暖和了不少,但終歸也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節,特別是邊境地帶少有樹木庇佑,有的時候風一吹還是叫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吳圩所在的帳篷中雖然和外麵比起來是暖和了一些,不過待久了還是有一絲寒涼之意。


    他此刻隻是身著素衣,素衣純白如雪幹幹淨淨甚至看不見一絲皺褶。臉上蒼白一片,眼下一圈烏黑,顯然是並沒有休息好,一雙本應光滑璀璨的眸子此刻卻是沉靜如水,甚至有些過於平靜,但是煙兒卻能發現那隱藏的一絲悲傷。


    他的嘴唇幹澀,毫無血色,整個人的臉都瘦了一圈,本來剛毅而又棱角分明的下巴此時已經瘦變得很尖,頭發甚至紮都沒紮就這麽隨意的披散在肩頭,更是襯的膚色蒼白麵容如紙。


    我不想耽誤你,什麽叫做我不想耽誤你。煙兒不遠萬裏千裏迢迢的來到這找吳圩,結果換來的卻是這句話,明明她想要的是和吳圩一起承擔。


    她雖然從小便生活在宮中,長公主待她極好,有什麽好吃的好穿的也統統都會賞賜下來,但是她卻從不在意那些奢華之物,若是別的主子宮中的奴婢能有她這般待遇恐怕早就眼高於頂了。


    這些年來她私下裏攢了不少錢,本是想要寄給宮外年邁的父母親人,但是趙平平日裏已經貼補了不少,所以這麽一來二去她這錢就自己留下了。


    她自小便不再父母身旁,和大哥也是由於種種原因不是很常見麵,所以這種環境下所造就的就是她那堅強的性子。


    不論做什麽事情不麻煩別人是她最大的執著,葉語芙雖然瞅著端莊舒雅,但是多少有些公主的脾性,身旁離不開人,煙兒比葉語芙稍大一些,從小到現在她對她也是想姐妹一般。


    而對於男人她實在是了解的少之甚少,後宮中男子極少,僅有的一些侍衛一般也都為了避嫌很少出來走動。


    對於男女之情,她還是從一些畫卷書籍中所了解的,前幾年的時候也曾幻想有個能與自己相濡以沫的良人出現。


    而吳圩卻顯然不是那個良人,二人第一次見麵便是在一個尷尬萬分的局麵之下,況且又有那個姑娘能喜歡一個上來就萬般調戲自己的登徒子。


    但是在後來一段時間的接觸中,她漸漸的發現吳圩的一些特點,比如他臉上總是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容,眼睛總是亮亮的,似有萬般朝氣。雖是在戰場之上見慣了殺戮,那雙眼睛卻沒被沾染一絲汙穢。


    煙兒是個單純的人,所以她理所應當的也想要找個簡單純粹的男人,雖然她看出吳圩對她隱藏了不少,但是更多時候都是能直接將心中的想法說出。


    許是在宮廷中待得久了,見慣了各種花花腸子,和宮中文縐縐的說話語調,她心裏麵對於吳圩這種有什麽說什麽的性格更是向往。


    自從吳圩給了她那個白玉手鐲之後,二人就一直維持著書信之間的往來,而也正是因為這些書信,讓煙兒意外的發現吳圩還是個心思極為細膩的男人,不同於一般武官的五大三粗。


    如果說一開始煙兒對吳圩隻不過是些許的感興趣,但是知道今天見麵她才終於發現她已經徹底離不開他了,他從一開始的言語挑逗,行為上的種種主動到書信上的無微不至體貼關懷都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中。


    她緊了緊手中的帕子,最終還是輕輕放下,然後拉起吳圩的手。二人雙手觸碰的那一瞬煙兒感覺到了他手中的涼意。那雙手白皙纖長骨節分明,手背上隱隱有數條青筋,手心中有著厚厚的繭子,想都知道是常年舞刀弄槍所致。這手涼的有些僵硬,在煙兒觸碰的時候略抖了一下。


    吳圩還低著頭不肯去看煙兒一眼,但是手中握著那份柔軟卻是他此刻怎麽也舍不得放開的。


    “我不怕被你耽誤,橫豎我不過是個宮女,你要是不要我大不了我就在宮中賴一輩子,沒人會趕我走的。吳圩,你抬頭看看我好不好。”


    吳圩的頭微微一怵,過了半晌卻還是緊閉著嘴不說話。


    煙兒最大的優點便是有毅力,不管吳圩現在變成什麽樣子,最起碼他還活生生的在自己麵前,還能說話。


    “你現在不想說話也沒關係,我說。吳圩,我這次不遠萬裏的來找你,你以為是想看你這幅窩囊樣子的嗎,我是來和你吵架的,方才我也說過了我不是你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既然招惹了我你就要負責。之前我不肯說出自己的心意,但是我現在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我這輩子就認定你一個男人了。”


    吳圩咬著嘴唇,眉頭微皺,露出的模樣是從前從未有過的動容。


    帳篷外麵還是陣陣狂風唿嘯,風聲夾雜著將士們的嬉笑聲清晰地傳到二人的耳朵中,但是此刻的他們的眼中卻隻有彼此,早就聽不到外麵的一切紛亂。


    煙兒的眼中還含著淚水,這使得她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吳圩的臉看上去那麽近又那麽遠,近到她伸手就能碰到,遠到非常的陌生,讓她不敢認。


    “你知道當我知道你受傷消息的時候多麽傷心嗎,我趙煙兒活了快二十年還是頭一次因為男人流眼淚,我大哥當時說過誰要是敢讓我哭定會讓他付出代價,但是你現在就是這麽對我的嗎。”


    “吳圩,我喜歡你並不是因為你的外在,你的身份,而是因為你的心,而在那心中我知道有我。我很小心眼,一輩子隻能認定一個人,不論那人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在意的。管他年輕時候多麽風流倜儻英俊瀟灑,到老了不都是糟老頭一個嗎。”


    煙兒抽了抽鼻子,眼眶已經哭得發紅:“你不能拋下我。要不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這句話說完,已是徹底崩潰,淚水決堤,身子一抖一抖的根本停不下來。


    直到吳圩的右手覆在她的腦袋上,耳畔傳來的是那熟悉的戲謔語調。


    “別哭了,本來就醜。這下子我更不敢要了。”


    煙兒又喜又氣,會說這種損人之話的才是她所認識的吳圩。


    他眼中似是多了些光亮,嘴角微勾,大掌揉著煙兒的腦袋,不一會就把它整齊的發髻揉的不成樣子。


    “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已經賴上你了。”


    吳圩可能是穿的有些少,所以突然咳嗽了兩聲,身子劇烈的起伏,煙兒一見嚇得不行幾乎是立刻從椅子上彈起,神色緊張對著吳圩道:“你怎麽了,是不是凍到了,快躺下。”


    吳圩見她這幅樣子,更是噗嘰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竟是如從前一般的爽朗,似是將方才的陰沉之氣一掃而空。


    “勞煩夫人關心,為夫受寵若驚。”


    煙兒羞紅著一張臉,推搡了她一把:“別瞎說,我還沒說要當你夫人呢。”


    但是吳圩反手一抓,便將煙兒拽入自己懷中。


    吳圩雖然人虛弱著,但是手上的力氣卻依舊很大,此刻這麽緊緊摟著煙兒,竟讓她連半點都動彈不得。


    煙兒一開始還掙紮了兩下,但是隨後就變得安靜起來,她倚在吳圩的肩膀上,他身上還散發著濃濃的藥味,但是此刻這種味道卻讓她倍感安心。


    “......你到底是受了什麽傷,可以告訴我嗎。”


    吳圩身子一僵,但又很快放鬆下來,握著煙兒的力度又大了幾分。過了很久才緩緩鬆開。


    “你想看便讓你看吧。”


    他說完掀開自己身下的被子,從裏麵露出的兩條腿,其中一條上麵包紮著厚厚的布條,但是即便包紮的在嚴實,還是有鮮血往外滲。


    煙兒捂住嘴,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半晌眼淚又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她明白吳圩為何這般頹廢了,他這是傷到了腿,而且看著傷勢八成是會留下毛病的,一個瘸子以後又有什麽能力留在這人才濟濟的軍營之中呢。


    特別是驕傲如吳圩這種人,更是很難從這種打擊中走出來,瘸了一條腿基本上也就意味著告別戰場。


    吳圩還年輕,本有大好的前程,卻因為一條腿斷送了自己的仕途。


    但是以他現在的戰功和官位哪怕是從戰場之下退下,在京中也定能夠謀個好差事。


    “你如果迴了京城,皇上定會給你謀一個好差事的。”


    吳圩甚至不想去看自己那一條腿,在這之前他無數次的希望當時敵人與其傷他一條腿倒不如直接殺了他更來得痛快。


    “我堂堂男兒,不在沙場上奮勇殺敵,成日裏窩在京城隻知吟詩作對算什麽英雄好漢。不過一條腿罷了。”


    “不過一條腿,如果你真的不在意又為何會如此一蹶不振。”煙兒現在最希望的就是讓吳圩好好休息養傷,京中興許就又神醫能夠醫好他的腿。但是他現在的模樣卻是一副說什麽都不離開這裏的樣子。


    吳圩似是被她說到痛處,臉色驟然一沉。


    煙兒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道了歉。又說道:“吳圩,你和我一起會京城吧,到時候我拜托公主為你找最好的太醫,你一定能痊愈的。”


    “不用了,我心裏知道,這腿就算是治好了,也不能跑跳,更不能騎馬。這樣有還是沒有又有什麽區別。”


    “所以煙兒,你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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