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阿泰帶著大山裏的人特有的質樸,道:


    “小兄弟別見外,有什麽話直說。”


    雖然村長阿泰這樣說了,但林湛清知道在自己在村子裏住下的負擔不小。


    猶猶豫豫,不太敢開口。


    還是阿泰催促道:


    “小兄弟猶猶豫豫的,真不像個男子漢。”


    林湛清這才開了口:


    “我想在村子裏住幾天。”


    阿泰沒迴答,麵露難色。


    林湛清趕緊說道:


    “我不會白在這住的。”


    說著,林湛清從懷中掏出一小把銅板。拿出一數,正好十個。


    林湛清把十個銅板遞給村長阿泰。


    阿泰沒接,但看著十個銅板,眼神都快挪不動了。


    十個銅板對於村子裏的人來說,也算的上是一筆錢。


    尤其是現在這個根本沒有收入來源的時候。


    村長阿泰看著林湛清手中的十個銅板,想了又想。終於開口說道:


    “村子的日子不好過,之前沒應下招待小兄弟住,大哥先說聲不好意思。”


    林湛清馬上說道:


    “是我不好,村裏住一個人的確不方便。”


    阿泰說道:


    “小兄弟給了十個銅板,村子當然沒有不招待的道理。隻不過小兄弟住在哪,不太好安排。”


    林湛清道:


    “隨便一戶人家就行,再不濟,在柴房之類的地方也能將就。”


    村長阿泰道:


    “小兄弟可能不太了解,村裏大多數人家都是幾口人擠在一間屋子。有閑餘的屋子招待人的,還真不多。而且村裏人家也不太習慣招待陌生人住。”


    林湛清沒有再說話,隻眼巴巴的看著村長阿泰。


    村長阿泰想了半天,終於一拍大腿說道:


    “想起來了,她家可以招待小兄弟住。”


    林湛清一聽自己可以住在村子,滿臉喜色,馬上問道:


    “阿泰老哥,是誰家?”


    阿泰說道:


    “她家有空房,算是幹淨寬敞。隻有一點,她是個寡婦。”


    ……


    “阿麗,盈水,別忙著洗衣服了,有客人來。”


    “村長阿泰哥來了,趕緊家裏坐。這位是?……”


    阿麗和盈水正在自家院裏洗衣服,見村長阿泰哥來了,急忙擦把手。站起來跟阿泰哥打招唿。


    阿麗二十多歲,個子不高也不矮,很瘦。瘦得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人吹走。


    阿麗一身粗布衣,臉龐算得上漂亮,膚色也比一般的大山女子多少白了些。


    盈水則隻有十七八歲的年紀,這個年紀比韓玉凝還要小一些。


    盈水比阿麗高半個頭,相貌也更漂亮精致,膚色還要白些,


    雖然遠無法和繁華城鎮中天天精於保養的大小姐比,但在這大山中,不錯了。


    隻不過,盈水很瘦,比阿麗更瘦。脖子細的幾乎和盈水已經很纖細的手腕差不多。


    不管是阿麗,還是盈水,都像是一個薄紙片人一樣。


    阿麗的男人前兩年死了。阿麗未再嫁,自己帶著五歲的兒子。


    未出嫁的妹妹盈水,前年也來投奔阿麗。


    阿麗和妹妹盈水還有阿麗的兒子三人在村裏艱難的過活。


    阿麗家的屋子還不錯,是阿麗的男人在時修的。有三間住人的木屋,和一間茅草和泥壘的雜物間。


    但阿麗並不想讓林湛清住下。


    “阿泰哥,我家裏不能讓他住。”


    “阿麗,咱們村子隻有你家有空房。好歹招待下,人家住個幾天就走了。”


    “阿泰哥,我孤兒寡母的,盈水又還沒出嫁。招待一個大男人在家裏住,像什麽話。”


    “阿麗,住在你家不像話,住在別人家就更不像話了。”


    阿麗此時有些哽咽,一個寡婦的日子有多難,外人想象不到。


    村長阿泰看阿麗不願意,也不著急,慢慢的從胸口處掏出了八個銅板。


    塞進了阿麗手中。


    阿麗看著這八個銅板,很是高興。


    阿泰說道:


    “人家不白住,這八個銅板就是人家給的。八個銅板不多,但也是個收入。你們家現在想賺八個銅板,可是難啊。”


    阿麗根本不想讓林湛清在家裏住下,但這八個銅板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要知道,阿麗辛苦種一季水稻,才不過賺幾百個銅板。


    一年兩季水稻,再加上在山裏挖些草藥,一年到頭,阿麗和妹妹盈水的收入也到不了一千個銅板。


    而且現在這個時候正是冬季,水稻收完,草藥也沒法挖。恐怕一整個冬季都賺不到一個銅板。


    本來日子就過得緊,阿麗已經好多天沒有花過錢。


    這時的八個銅板,阿麗實在是無法抗拒。


    “好吧,村長阿泰哥。就讓他住在我家。但是一個外人,我又不知道他是什麽情況。萬一他圖謀不軌?”


    阿泰俯身到阿麗的耳邊,小聲說道:


    “要是他圖謀不軌,你就叫人。”


    阿麗這才放心,迴到屋裏。


    林湛清正坐在屋裏小馬紮上,阿麗的妹妹盈水給林湛清倒了一碗水喝。


    村子裏很少有人家有茶葉,一碗清水就是招待客人最好的誠意。


    阿麗的孩子因為害怕生人,此時正自己躲在裏屋。


    見阿麗和村長阿泰出來了,林湛清趕緊站起來,眼神中滿是期待。


    林湛清的眼神很清澈,是山村中很少見的很明亮的很好看的眼睛。


    阿麗和盈水看到這個眼神,覺得林湛清不像是壞人,防範之心也稍微小了一些。


    村長阿泰對林湛清說道:


    “我和阿麗說好了,小兄弟就在阿麗家放心住下吧。”


    林湛清點了點頭,轉頭對阿麗和盈水說道: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有什麽活可以叫我,我有力氣的。”


    阿麗沒理林湛清,倒是盈水輕輕一笑,道:


    “小哥客氣了,隻怕我們家沒什麽好東西招待小哥。”


    林湛清趕緊說道:


    “不需要怎麽招待我,你們吃什麽我吃什麽就行。”


    對此,盈水沒迴話,隻淺淺一笑。


    村長阿泰交代完,轉身走了。


    阿麗趕緊追出門,問道:


    “阿泰哥,我怎麽招待他啊?”


    阿泰小聲說道:


    “不用刻意招待,你們平常吃什麽,就給他吃什麽。等到他吃了四五個銅板的時候,你們要麽讓他續錢。要麽找個借口打發他走。”


    阿麗對此很滿意。


    家裏住一個外人,阿麗很不喜歡。所以阿麗盤算著這幾日吃的稍微好一點,快些花完四個銅板。


    好趕緊讓林湛清走。


    就這樣,林湛清在後山幸福村寡婦阿麗家住了下來。


    阿麗和阿麗的兒子住在堂屋,盈水住在東屋,林湛清自然住在了西屋。


    當天晚上,阿麗家少見的吃上了白米飯和豬油炒野菜。


    這對阿麗的兒子的誘惑極其大。


    阿麗的兒子叫小景,今年五歲,最是調皮和饞嘴的時候。


    自從入了冬,小景已經十幾天沒有吃過白米飯了。


    就算是孩子長身體需要,也隻是把鍋裏的粥中,稠些的盛給小景吃。


    五歲的孩子,那經受的住這麽餓法。


    小景的個頭明顯要比村裏其他小朋友挨了一截。更不要說和繁華城鎮裏那些敞開肚子大吃的小胖墩比。


    小景抱著一個比他拳頭稍大一些的瓷碗,滿滿一碗的白米飯。米飯上還有些豬油炒的野菜,小景吃的別提多香。


    阿麗和盈水一人也捧了一碗白米飯,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林湛清的碗是最大的,比阿麗盈水的碗要大了一大圈。幾乎是小景的碗的三倍。


    滿滿的一碗白米飯,但林湛清並沒下筷。


    看著阿麗盈水和小景三人吃的香噴噴的樣子,林湛清覺得有些心酸。


    自己在館子裏動輒就點一桌大席,雞鴨魚肉吃個沒夠。


    但這深山裏的人家,吃個白米飯就能如此滿足。


    這對林湛清是個不小的震撼。


    林湛清以前也見過生活的很不好的人家,但從沒有像今天一樣感同身受過。


    突然,林湛清覺得自己之前的悲觀厭世好像有些多餘,有些矯情。


    但林湛清又馬上轉了念頭。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苦,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


    很多人吃不飽飯很苦,並不意味著林湛清爹娘的真相不苦。


    吃不飽飯雖然很苦很難受,但林湛清身心所承受的煎熬更比吃不飽飯痛苦百倍千倍萬倍。


    這不是簡單的有人吃不飽飯,而林湛清吃飽飯就代表很幸福。


    吃不飽飯的人也可能很幸福很快樂。


    而不管吃不飽飯的人是難受還是快樂,最起碼知道爹娘真相的林湛清的確不快樂,很難受很煎熬。


    那種感覺像是掉入熔岩。被冰封在萬年雪山,油鍋上煎,到海裏滾。


    並且沒有任何辦法做出任何反抗,隻能任由自己不斷的體驗這種痛苦。


    林湛清對這種痛苦無力,無奈。


    唯一的解決辦法是盡量將這種痛苦忘掉,將所有一切忘掉,甚至將自己的爹娘也忘掉。


    當一個無心無情,沒有知覺的行屍走肉。


    慢慢遊蕩,在遊蕩中療傷。


    就林湛清瞎想的時候,阿麗的兒子小景打斷了林建清的念頭,


    “叔叔你怎麽不吃飯呀?白米飯香噴噴的,真好吃。”


    小景臉上滿是笑容。


    那是隻有五歲的小男孩兒才有的,最活潑天真,最純粹開心的笑。


    林湛清瞬間愣了,心中問道:


    “為什麽小景可以笑的那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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