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寒道士繼續說道:


    “自認愚鈍,我便有開解之機。自視甚高,又怎麽容我這個荒野道士胡亂言語。”


    林彥道:


    “道長說笑了,弟子不敢。”


    無寒道士隻笑笑,輕喝一聲,


    “林居士,好好聽著!”


    “天地生養萬物,並以慈愛,一視同仁,無甚差別。


    所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聖人之下,三教九流,各歸其類。好壞混居雜成,任隨喜好。


    所以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居士複仇一事為家事。貧道無意多言。


    但居士仁愛之下,多慮有餘。故此枉耗心神,致使心魔由生,隨境幻成。


    一朝魔心侵入,從此清靜難尋”


    林彥在一旁仔仔細細的聽,對無寒道士說的話,自然感同身受。


    漸漸地,心底有些開明。


    無寒道士又說道:


    “日月輪轉,變化無常。四時有序,風雨雷霜。以風雪之嚴寒淒厲,酷暑之煎熬難耐。所以萬物生長,米穀盈滿。故知,善非善惡非惡。相生相克,相克相生,一平衡耳。”


    林彥對這幾句善惡的論述聽得極為仔細。


    不覺得心中有些感悟。


    “善者,無私也。惡者,自私已過也。


    無私本是自私,因無私乃其私。


    自私卻也無私,因無私者借其私成就無私。


    所以自私無私,無謂之個人揀擇。過無大也。


    自私無私推及善惡,善無善,惡無惡。善惡皆是自然運轉一環。自然是道,道唯一無二,恆常寂靜。


    所以自然之中,天地之下,皆為螻蟻。互為魚肉,輪作粘板。


    道法自然。苛求自己無益。


    君子坦蕩蕩,何故以為正義之殺戮妄作囿困。”


    刹那之際,林彥心中似有所悟。


    無寒道士趁此大喝一聲,


    “林居士大福德造化!”


    無寒左手並劍指,往林彥眉心處清點。


    林彥頓時覺得一股清涼之氣從眉心處貫入,匯流至全身。


    經脈以及筋骨都在一瞬間變得極為舒暢。


    這時林彥才發現,之前自己身上的經脈以及極為阻塞。雖然內氣運行無礙,但有很多斑駁的雜質淤塞在經脈。


    正是這些雜質,才一定程度上導致自己入魔,也是因為入魔的原因才沒有發現這些雜質。


    否則以林彥的武學造詣,怎麽可能察覺不出經脈中有斑駁雜質的事。


    經脈對於習武之人,就好像鷹的翅膀,蛇的尖牙。無論有任何一點變異,都是最為要命的事。


    無寒道士把功力點近林彥眉心後,隻稍一停留,便收迴了手。


    林彥的狀態瞬間變得好起來,正在林彥滿心歡喜的要張嘴謝謝無寒道士時,突然一下倒在了地上。


    無寒道士趕緊把盤著腿要倒的林彥扶住。


    ……


    “老雜毛!你有沒有準?我侄兒要是出什麽意外,我饒不了你!”


    “死李老頭子!這可是你自己在咒你侄兒!和我無寒可沒關係!”


    無寒說完,特意看向李丹,眼神往李劍純那裏撇,嘿嘿一笑。示意都是李劍純嘴下無德。


    李丹一點表情也沒有,笑也不敢,不耐煩也不敢。隻能盡全力保持無悲無喜的樣子。


    但兩個半百老人的鬥嘴,實在是太有意思。李丹忍了再忍,終究是沒忍住。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李劍純和無寒道士也不尷尬。


    依舊在自顧自的鬥嘴玩。


    林業已經昏迷的一個時辰,據無寒道士說,大概再有小一會兒便能醒來。


    之前因為用功與強行把林彥經脈中的斑駁去除,所以損耗大了些,一時昏倒很正常,不需擔心。


    “師妹……”


    “師哥醒了!”


    “好侄兒醒了!”


    “林居士醒了!”


    “我好像,有些累了。”


    ……


    李劍純,林彥,李丹三人在紫清觀小住了幾天。直到第五天的清早,李劍純三人相約下山。


    無寒道士與紫自觀的觀主止風道人出門相送。


    輪番寒暄後,無寒道人囑咐道:


    “林居士經脈中的雜質已經清了出來。經過之前的勸道,林居士也已經不在對自身所作所為引發的善惡太過執著。但若想徹底除去心魔,貧道已是無能為力。”


    李劍純道:


    “知道了,雜毛道士。我們下山就去找彌生和尚。說起來,自從十年前你勝了他半掌,便再也沒見過。”


    無寒道士像是避諱一樣,對李劍純說的勝了半掌提也不提。


    隻說道:


    “見了彌慈和尚,待我向他問好。”


    李劍純卻沒想放過,自顧自說道:


    “十年前那一戰,你勝之不武啊!哈哈哈”


    無寒一個勁的眨眼,示意李劍純不要再說。


    李劍純卻不管那個,繼續說道:


    “你眼看要輸,急的罵人家彌慈和尚戒律不明。趁著彌慈和尚生氣沒顧上,偷襲一掌。都是江湖上的老家夥,你也不嫌丟人!”


    “李老頭子,你竟然,你……”


    “哈哈哈。侄兒侄女。我們走!”


    ……


    雪華寺,位於江南繁華之地,卻是一座並不太起眼的寺院。


    與常見的禪宗與淨宗寺廟不同,雪華寺是極少見的唯識宗的道場。


    非是禪宗的參空,淨宗的念佛,唯識宗以識為根基。強調三界唯心,萬法唯識。


    雪華寺中有一一臉絡腮胡子看上去大概五十多歲的和尚,正在雪華寺後院竹林一處大青石上安然靜坐。


    這和尚一身土黃色僧袍,胸前半敞著。


    露出的胸前肌肉似精鋼炸起,線條如刀刻一般。在太陽的照射下散發著淡淡盈光。


    龍眼長眉,麵似沉水。


    雖然沒有半分威怒,但任何人隻要看上一眼。便會被和尚的不動威嚴折服。活生生的一個降魔金剛菩薩。


    這就是無寒道士口中的彌慈和尚。


    彌慈和尚正在靜坐,一個不滿十歲的小沙彌,跑跑跳跳的急速跑來,道:


    “懶師叔祖,有貴客來了。師祖讓我來請。”


    彌慈和尚睜開眼,與外貌呈現的金剛威嚴完全相反,彌慈和尚眼中滿是慈愛,眼眸極亮,但眼珠與瞳孔不太分明。好似一個漆黑黑圓球,又像是深幽不見底的黑洞。


    深邃無比,玄妙非凡。


    好像任何事情隻要給彌慈和尚看一眼,便能洞穿一切,直達真相。


    看著小沙彌用溫和的聲音說道:


    “怎麽啦?上一次答應你的三串糖葫蘆還惦記著?”


    小沙彌一頭撞到彌慈和尚的懷中撒嬌道:


    “師叔祖答應的。師叔祖常常教誨弟子,出家人不打妄語。”


    “哈哈哈,說得好,出家人不打誑語。下次下山我帶六串兒糖葫蘆給你。”


    雪華寺待客茶室中。


    彌慈和尚剛一進門。便看見主持師兄彌化上人正在招待兩年輕人一老頭共三人喝茶。


    彌化上人的俗家壽比彌慈和尚大些,大概六十多歲。同樣留著胡子,但已經變得斑白。


    小眼,八字眉,身形很是消瘦。看起來有點兒像一個農家的慈祥的老爺爺。


    彌慈和尚先是對彌化上人行了一禮,道:


    “見過師兄。”


    彌化和尚一臉慈悲相的笑容,道:


    “哈哈,師弟莫要客氣。流雲山的李掌門來了,都是老熟人,這一次李掌門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彌慈和尚又向李劍純行了一禮,恭敬道:


    “老李,咱們幾十年的交情,有話直講。”


    李劍純迴道:


    “實不相瞞,此次是為了我侄兒侄女。”


    林彥和李丹趕緊向彌慈和尚行了一禮。


    問候道:


    “弟子林彥,李丹拜見大師。”


    彌慈和尚道:


    “這二位居士是?”


    李劍純道:


    “星辰門的後人。”


    彌慈和尚接著說道:


    “江湖上最近盛傳的兩大魔頭?”


    李劍純道:


    “是。這位就是其中的林彥,入魔了。之前從無寒道士那來的。”


    彌慈和尚道:


    “老無寒怎麽說?”


    李劍純道:


    “要我來找你除心魔。”


    彌慈和尚道:


    “無寒出手了?”


    李劍純道:


    “就等你彌慈和尚去心魔了!”


    彌慈和尚也不客氣,直接說道:


    “廢話少說,咱們這就開始!”


    雪華寺一間幽靜的禪室,窗戶半遮著,光線不怎麽明晰。


    屋裏點著一圈蠟燭,將整個禪室照的火紅。


    林彥與彌慈和尚盤腿對麵對麵坐在蒲團上。


    彌慈和尚道:


    “居士之所謂心魔,隨緣而生,遇境則起。


    但究其根本,無非是執著鏡花水月,紅塵大夢一場。


    掛在心頭,時時不可放下。久而久之,自成魔礙。


    心不定傷神,神不定亂身。身亂則氣血逆行,如此內外牽連,致使魔心狂發,則必入魔境。”


    彌慈和尚一番話,將林彥入魔的根本原因徹底了明。


    林彥聽了迴觀自己的情況,果真一模一樣。自然是受用無窮。當即雙手合十稱讚道:


    “大師智慧無量,弟子正是如此。”


    彌慈和尚又說道:


    “紅塵大夢,一場空幻。鏡花水月,終不可得。一切有違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此話說來雖易,奉行卻難。尤其是施主這樣身負一身因果,放不下忘不掉,隻能苦苦擔著,不可謂是不苦不難。”


    林彥沒說話,低頭沉默了。


    彌慈和尚也不打擾,任由林彥自己思量琢磨。


    (這一章好難的。還塵子好像更適合去講經說法。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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