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清帶著小月,翻山涉水,總算穿過了火山,到達北疆城外。


    火山隻山外一段酷熱難熬,真正入了山穀內的盆地,那便是四季如春,氣候宜人。兩人便如遊山玩水一般,四處閑逛,打獵釣魚,采花捉蟲,當真是無憂無慮。


    歐陽清記掛與楚秋水的約會,雖然玩樂,腳程也不慢,幾日功夫,已到北疆城門口。


    楚秋水孤身一人,來得快多了,看他抱膝拿劍,靠在城門外大樹上,等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歐陽清笑著上去致謝,楚秋水隻是微微點頭,也拒絕了歐陽清邀他喝酒的好意,打了個招唿,便匆匆離開,似乎行色匆匆。小月奇道:“這位楚大哥,趕著有事嗎?”


    歐陽清沉吟道:“依我看,他多半在這裏發現了駱冰的行蹤。甚至,這行蹤還是天魔查知,告訴他的。”


    小月更加奇怪了:“他和駱大哥有仇嗎?”


    歐陽清笑笑道:“還不是為一個女人。走,我們不管他,自己去城裏好好吃一頓,然後和天魔會和。”


    小月問道:“歐陽大哥,你不是說天魔出賣了我們,你不想和他來往了嗎?”


    歐陽清搖頭道:“哪有這麽海單。如今公主在四萬月氏軍圍攻下成功到達迴紇,迴到洛陽,我作為護嫁大將軍,一定大有賞賜。然後我再趁機拉攏黨羽,才能在朝廷中組建勢力,成為一方霸主。否則即便我能打敗天魔,也不見得鬥得過軍工黨。等會兒我們去見天魔,如今天魔武功已經剩不了幾分,我帶他到無人處,解決了他,那天魔的所有部下,自然而然,也就是我的人了。”


    小月聽得秀眉緊蹙,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北疆城外。


    一輪皎潔唐月緩緩升起,又慢慢落下。


    仍是微涼天氣,天邊雲兒中隱隱藏著月亮,但雲層下方,已看見了兩分淡黃色的陽光。露珠在葉片上輕手輕腳地走動,似乎深怕驚醒了樹下熟睡的人。


    “嗒”、“嗒”、“嗒”,萬籟俱寂,卻傳來了一人的腳步聲。熟睡的人猛然驚醒,死死盯著來人。


    來人也停住了腳步,緩緩看著他。


    一人白衣勝雪,麵如冠玉,身材修長,自然是楚秋水。另一人中等身材,眼神神光內斂,身披月氏鎧甲,卻是駱冰了。


    楚秋水什麽話也沒說,隻是緩手拔出了腰間的劍,心中隻是想著天魔的話:“我曾經從五毒教手中拿迴過一瓶織錦散。等駱冰死了,我便把這世上僅存的織錦散送於你。”


    隻要駱冰死了,煙妹就會得救,還會迴心轉意不說往日那些仇怨,便是為了這件事,駱冰也非死不可


    楚秋水手中透亮的長劍,映著日光月光,輕輕閃耀。駱冰也無半點懼色,橫起長劍。


    忽聽一人大唿道:“且慢動手”隻見一條黑影快逾奔馬,急匆匆趕了過來。


    駱冰看了一眼,驚道:“梅常青?你何時也來了北疆?”


    梅常青拿出一封信,道:“這是一個路邊孩童給兩人的,你們要打,請看完在打。”


    楚秋水冷冷道:“你編一封信,便想騙走駱冰的性命嗎?”殺氣分毫不減,長劍仍然指定了駱冰。


    梅常青冷笑道:“楚秋水,你以一敵二,不知有幾成勝算?若是你看完這封信,還有心要戰,那我也不阻攔,便請兩位盡管戰個痛快。”


    楚秋水微微狐疑,駱冰已放下劍,接了信。隻見信上寫著:


    “駱兄,多謝月氏軍中救命之恩。如今宮七先生不知何故離去,此人易容術出神入化,很可能會對楚秋煙不利。梅兄,曆毋寧身份可疑,你莫受奸人之欺,千萬珍重”。


    駱冰臉色一變,將信扔給了楚秋水。


    楚秋水從頭看完,斥道:“一派胡言。梅常青,你假編一封信,便想騙我去山林走一趟嗎?這封信沒頭沒腦,連是誰寫的也不知道,我會相信?”


    駱冰搖頭道:“這是歐陽清的筆跡。我一對一尚且不怕你,何況我們這裏有兩人?若是怕了你,何須大費周章,在這裏兩人聯手,殺了你便是了。”


    楚秋水聽得這話,不由略有遲疑。


    他見了駱冰這套鎧甲,已隱隱猜到他就是那名月氏士兵,此刻看到歐陽清這麽一說,更加確信,想到當日亂軍從中,若非駱冰挾持國師,隻怕大軍圍攻下,自己難逃一死。


    歐陽清感謝駱冰救命之恩,自己難不成還要恩將仇報?


    駱冰道:“我們三人,立即啟程,去山林探個究竟。到山林木屋後後,梅常青保護楚秋煙,你我再依約比武。”


    楚秋水沉思片刻,看了駱冰一眼,點頭應了。


    卻說歐陽清寫下此信前,也知了一個大秘密。


    他秘密返迴北疆城,在一個僻靜的客棧處安置了小月,接著喬裝打扮,在北疆城內轉了一大圈,偷了些銀子。


    眼見準備妥當,便去青樓,帶出一名身材體型與小月相似的青樓女,用大衣將她裹住,帶她在北疆城內閑逛。


    那青樓遇一些中年商賈,都是形貌猥瑣,出手吝嗇。兩人見麵,哪會陪她聊天逛街,都是談妥了價格。


    如今歐陽清雖不算英俊瀟灑,但總是個年輕公子,加上花別人的錢,出手格外闊綽,頗得青樓心。兩人在街上東走西跑,幾乎逛遍了北疆城,歐陽清便將她帶入間豪華客棧,點了穴道,鎖上屋門,大刺刺出來,見天魔去了。


    這樣一番動作,想必天魔一定將那青樓女當做了小月。到時候即便想抓小月為質,也會被蒙騙,誤入歧途。歐陽清心中微微放心,便輕輕敲開了天魔的房門。


    當日月氏軍衝入火山,結果國師,將軍死於駱冰之手,月氏軍人數雖多,卻群龍無首,被天魔所布陷阱處處痛擊。之後援軍趕到,月氏被迫退軍,天魔也安全到了北疆,享受上賓待遇。


    護嫁大將軍歐陽清失蹤,本是件大事,但宮七先生這些日子喬裝打扮,倒也無人知曉真相。


    歐陽清施展輕功,躲過巡查之人,輕敲天魔房門,接著推門而入。


    天魔一人在房中,拿著毛筆,正自寫書法。歐陽清雖然滿心怨氣,但眼見他寫的龍飛鳳舞,氣勢十足,還是感慨道:“好字”


    天魔看了看歐陽清,點頭道:“迴來了?可以出去走走嗎?”


    歐陽清心中狂喜:“我還不知怎麽騙你出去,好,好,當真是天助我也。”什麽話也沒說,便與天魔出了去。


    兩人邊走邊談,歐陽清始終引著天魔往僻靜地方行走。天魔一路上說著自己的雄圖霸業,以及對往後事業的打算。


    歐陽清雖然有心殺他,其實內心對此人的智謀還是頗為敬服,便也認真聽了。隻是天魔絕口不提當日在火山中拋棄他和小月之事,似乎有意避開。歐陽清猜到真相,自然也不會詢問,以免驚動天魔。


    兩人也不知說了多少,歐陽清越聽越驚,隻覺眼前之人學識淵博,心思縝密,當真是自己生平所僅見。


    眼看這裏已到北疆城內一處僻靜樹林裏,料得四嶽不會跟來,便道:“如今我迴來了,不知那宮七先生怎麽辦?我是躲著,讓宮七先生假扮我,還是送走宮七先生?”


    天魔想都沒想,道:“既然你親自來了,武功也基本恢複,何必再讓宮七先生假扮你。我吩咐宮七先生,速迴洛陽。我還需要他辦事除掉駱冰呢。”


    歐陽清心道:“除掉駱冰?以宮七先生的武功,絕不可能殺駱冰的。如今與駱冰有仇的隻有楚秋水,可是楚秋水不會與人聯手的。難道,是宮七先生假扮成什麽人來刺殺駱冰?不對,駱冰朋友不多,想要扮作什麽人騙他,不大可能。莫非,是宮七先生去殺楚秋煙,以堅楚秋水之決心?此事不可不防,我待會殺了天魔,便去通知駱冰,也算報他救命之恩。”


    想了良久,忽聽天魔道:“想什麽,如此出神?”


    歐陽清勉強一笑,道:“我在想,你武功如此厲害,不知是怎麽練出來的?”


    天魔哈哈笑道:“我知道,你對我的武功很是好奇。我想,當你知道我身份的時候,應該就清楚了。當世知道我身份的,隻有四嶽與魔教護法。如今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那麽告訴你也無妨。”


    歐陽清心道:“告訴我?天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難道天魔已經知道我要殺他,想用這些話來蒙混過關?哼,你不摘下麵具,我又怎麽會信你?”


    隻見天魔抬起手,已經緩緩取下了麵具。


    歐陽清心中狂跳:“天魔究竟是何許人?他若以真麵目示於我,那就代表他對我尚有信任,我是不是不該下手殺他?”


    天魔麵具下的臉頗見細膩,一張女人的臉上卻是顯得兇悍,卻原來事獨孤玲瓏的雌體並未死去,獨孤玲。


    她淡淡道:“我們早就見過一麵,隻是你未必記得了。


    歐陽清看他麵孔,似乎有幾分熟悉,決計在哪裏見過,忍不住沉思起來。


    忽地,歐陽清驚起,道:“我想起來了,我們沒見過麵,但是我在江湖人物畫冊上看過你的模樣,你是魔教教主獨孤玲”。


    天魔搖頭道:“我們見過。記得百望山的山洞中,你們大理寺密探曾傾巢而出,與一個神秘人灰衣人大戰嗎?”


    歐陽清沉吟道:“確有此事。我與駱冰、路長風聯手,將那人殺了。”


    天魔淡淡一笑,道:“你們沒能殺掉他,隻是一掌拍散了他的天魔功。如今這人,還好端端站在你眼前。”


    歐陽清努力迴憶,隻記得那人滿麵虯髯,當時山洞中火光又暗,哪裏看清他容貌?


    天魔道:“十六年前年前,我與鐵摩勒比武,絕學用到極致,仍是雄體死亡。然五嶽叛變,裏應外合,當時在場的人,除了鐵摩勒,所有人都死在我們手上。可是,我沒想到,鐵摩勒的武功居然如此厲害,他的妻兒死後,我們幾十人還奈何不得一個重傷的鐵摩勒,反倒落了個全軍覆沒。之後鐵摩勒便消失了。此後他究竟人在何處,我也不知道。”


    歐陽清心中震撼:“果然,這才是天山大戰的真相,路長風當日也曾說出,兩人說話內容沒有半點區別。看來,眼前這個獨孤玲倒沒有騙我。”


    獨孤玲歎了口氣,道:“這麽些年了,我武功離大成總是相差一步。罷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們迴去休息吧。”


    歐陽清看天魔走路姿勢,似乎腳步虛浮,看來剩不下多少武功。


    倘若現在下手,勝算極高。可是天魔之前總算對自己有幾分信任,此刻翻臉,未必能得到多少好處。


    萬一天魔逃了,則萬事俱休。歐陽清心中搖擺不定,樹影在他臉上搖晃,使他臉色多了幾分陰鷙。兩人默默無言,不多時,已走到行館。


    天魔道:“你帶著小月住迴來吧。這裏有人服侍,比客棧好。”


    歐陽清心知難以下手。聽天魔說話語氣,不像是要立即除掉自己。既然自己也要仰仗他對付軍工黨,扶持包子雲,那也不忙殺他。


    洛陽山後的白色小院。


    駱冰、梅常青、楚秋水三人風塵仆仆,從西域,又返迴了山林小院。


    這一路上,楚秋水悶悶不樂,駱冰雖與梅常青一路插科打諢,其實心中也極是焦慮。三人買了六匹馬,日夜兼程從北疆奔了迴來。


    到了院後,三人急忙忙走進。


    楚秋雨見楚秋水到了,似乎頗為驚訝,道:“秋水,你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煙兒呢?”


    楚秋水一愣,駱冰已然警覺:“迴來?楚秋水之前來過?”


    楚秋雨點頭道:“不錯。說是帶煙兒去散散心,便抱著煙兒出去了。我看見是去那邊山頭的。唉,煙兒呢?你不會把她一個人放在山上了吧?”


    駱冰與楚秋水對望一眼,都是一聲驚唿:“不好”兩人掉頭就往山上狂奔。梅常青隻怕有什麽陷阱,也趕忙跟了上去。


    山坡不大,三人又將身法施展到極致,轉眼便衝到坡頂。


    隻見一人穿著白衣,持著長劍,正眺望天際。楚秋煙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駱冰見楚秋煙離他如此近,心中一急,忙道:“別打草驚蛇”可楚秋水理也不理,當即躍出,高聲道:“宮七先生,你快放開煙妹”。


    楚秋煙身邊的楚秋水迴過頭來,看著三人,冷冷道:“宮七先生,你好聰敏的點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與天魔反目,想要留下駱冰,日後為你所用。哼哼,這麽個計謀,便想騙得你與駱冰、梅常青聯手,將我殺死在這裏。好,好,好好聰敏一個人”。


    楚秋水一怔,隨即勃然大怒道:“宮七先生,我敬你是個人物,當日也對你言辭有禮,居然來害煙妹如今你還信口雌黃,假扮成我的樣子看劍”挺劍便要刺去。駱冰怕他誤傷楚秋煙,趕緊攔住。


    遠處的楚秋水又道:“我為救煙妹,翻閱典籍,發現武當派有個法子,可以……”說了一大通話。


    梅常青低聲道:“駱冰,這個宮七先生易容術很強,老子完全看不出誰真誰假。不過,應該是這邊這個吧?”


    駱冰道:“我們身邊這個是真的,對麵那個是假的。隻不過對麵的似乎易容術也太厲害了些,隻怕早已經留心楚秋水舉止了。”


    便問道:“楚秋水,你認識宮七先生多久了?”


    楚秋水淡淡道:“在北疆有一麵之緣。”對麵的宮七先生也是如此說法。


    駱冰知道宮七先生仍然在強撐,一來抱著一線希望,或許可以引得自己與楚秋水自相殘殺,二來卻是要以楚秋煙為質,希望逃得性命。


    他踏上一步,忽地驚道:“楚秋水,那邊不是曆毋寧?”


    楚秋水探頭望去,隻見山野空空曠曠,哪有半個人影?可楚秋煙身邊的楚秋水卻不動聲色,隻是冷冷看著駱冰。


    駱冰冷笑道:“你警覺性很高,怕我趁你迴頭的時候奪人。你也不會相信,曆毋寧來了。因為,曆毋寧根本沒有複活,是不是?”


    宮七先生臉色一變,隨即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駱冰寒聲道:“少林一戰,曆毋寧雖然死了,但給天魔留下的影響著實不小。你們擔心陷害路長風的計劃就此泡湯,於是又讓一個人來假扮曆毋寧。所謂曆毋寧死而複生,根本就是你在搞鬼”。


    宮七先生臉色數變,忽地哈哈大笑道:“好聰唐的駱冰,你們三個今天想要殺我,也不容易”說著拉起了地上的楚秋煙,橫在身前。


    楚秋水大怒道:“放下煙妹。”


    宮七先生淡然道:“放下她,讓你們來殺?我可沒這麽傻。楚秋水,你若放走我,日後楚秋煙或許還能由天魔解救。可是如果你不放,今天弄個同歸於盡,那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局麵。”


    駱冰沉聲道:“要救楚秋煙,何必一定要天魔出手?我看紅線女俠,就比天魔可靠得多。”


    宮七先生麵容仍然平靜,但手指尖已經微微發顫。他怒叫道:“退開都退開”。


    駱冰看出他色厲內荏,料得再說幾句,已可哄他放手,但楚秋水卻怕了,慌道:“好,我們退開。”說著向後退開兩步。


    駱冰與梅常青江湖曆練豐富,不由得暗暗搖頭。


    但楚秋水既然退開,自己兩人隻好也垂下刀劍,向後頭退去。


    宮七先生高聲道:“退到林子外頭,沒有我的話,誰也別進來哼,我若看到半個人影,立即在楚秋煙的臉上劃一劍”。


    楚秋水大驚失色,道:“好,我們都走”


    駱冰驚道:“退出去?若是宮七先生趁機走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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