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水眼看那條紅色的蛇劍迅已經迅速遞到了胸前,自己的雙臂卻都無力迴援,紅蛇吐著信子,叫他一陣頭暈目眩,忍不住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我要死了嗎?”


    “夠了”一聲大喝,旁邊漂亮的八仙桌一個瘦弱的人輕輕揮了揮手。


    接著,一支筷子直飛過來,在蛇上撞了一下,那條蛇變軟塌塌的軟了下去。


    白教主感到手腕一震,紅蛇卻是死了,這條蛇他千辛萬苦才把它馴養的通靈,可謂耗了好幾年的心血,如此給一根筷子殺死了,內心和其憤怒。


    這邊楚秋水反應何等迅速,稍見機會,立即身子一斜,右邊這條褐色的蛇劍便貼著他身子滑了過去。


    台下眾人一片驚唿,不少人看到了那支筷子,大感奇怪。


    楚秋水稍得空隙,立即雙臂用力,將白教主摔開。


    白教主必殺一擊因別人截胡而落空,憤怒無比,抬眼一看八仙桌旁卻又一個人都沒有,正暗自奇怪,人那裏去了。


    正要張口喝問,忽然看了一眼五毒教的後山,臉色陡然變作煞白。


    隻見五毒教後山,原本青山綠水的地方竟冒起了滾滾黑煙。


    不時傳來五毒教徒的慘唿和婦女孩子的哭叫。


    隻見本應守衛森嚴的五毒教內堂,竟竄出了幾百名黑衣人。


    這些人個個黑巾蒙麵黑布頭罩,刀上鮮血淋漓,順著刀尖向下滴血,有的人一身黑衣都沾滿了粘稠的血液,顯然經過了極其血腥的屠殺。


    原本五毒教內應該有不少高手守衛,但毒盟大敵在外,教中好手盡出,都守在了擂台旁,誰能想到竟會有人從後襲擊?


    楚秋水已將紅蛇毒香逼出不少,恢複了不少功力,緩緩站起。


    白教主知道今日絕不可能從他手中逃生,又見五毒教內濃煙滾滾,忍不住仰天長歎:“我命休矣”手一翻,褐色的小蛇對著自己的咽喉就是一口,卻是自刎。


    毒盟的群雄眼看情勢陡轉之下,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一時都歡唿起來。


    有人問道:“是哪一派的高人相助?”


    但那些人全不理睬,隻是如虎入羊群一般,大肆屠殺五毒教眾。


    群豪中有人奇怪這些人為何蒙住了麵孔,但看到強援到來,也沒多想什麽。


    五毒教也有不少高手,但白教主自盡,老巢也燃起了大火,眾人鬥誌全無,四下逃竄,跑的慢的卻是被這些黑衣人一個個絞殺。


    群雄興高采烈看著五毒教的人一個個慘死,但誰也沒加入戰團。


    一來五毒教敗局已定,自己無需插手冒險,二來,這些黑衣人一直默不作聲,下手又極其殘忍,連毒盟的人都生了畏懼之心。


    馬蹄聲響起,似乎又有大批人馬趕到。群雄連連歡唿,都道:“這些黑衣人真是厲害。他們還有人來,五毒教是一個別想逃了。”


    外麵又是一陣蹄聲得得,看樣子整個山穀都被包圍,不知來了多少好手。


    有老成者聽出馬蹄聲是包抄的樣子,竟把自己也圍在了裏頭,忍不住有些擔心,但對方既然是對付五毒教的,那與毒盟自然是一路人,誰也沒生出逃跑的念頭。


    眨眼間,五毒教的人已經死得幹幹淨淨。


    黑衣人來的人也死傷過半,剩餘的人竟是拎著單刀,虎視眈眈的把整個院子圍了起來。


    一個稱霸江湖多年的幫派,竟眨眼間便被滅派,這些黑衣人也當真是有些本事了。群雄看出,黑衣人人數眾多,但是進退間都聽了號令,並非散兵遊勇。若說這是哪個門派的人,倒不如說像是訓練有素的官兵。


    但說到戰鬥力,又有哪一支官兵能與眼前的黑衣人抗衡?


    正自奇怪,馬蹄“噠噠”聲越來越清晰,隻見兩三百名黑衣人,同樣是黑巾蒙麵,黑布包頭,騎著高頭大馬,圍定了場上。


    毒盟見對方一言不發,反倒是排兵布陣,竟將自己也圍在了裏頭,終於慌了起來。一名老者越眾而出,問道:“諸位是哪一派的高手?能見個話嗎?”


    楚秋水收了他的人參,這老者也就是毒盟的盟主了。


    那些黑衣人並不答話,為首之人看身形就是剛才在八仙桌坐著之人,揮了揮手,兩百多名騎士拔出大刀,殺氣騰騰地衝了過來。


    騎馬對步行,有備攻無備,這般車輪碾壓潮水一般滾滾而來,訓練有素的戰陣麵對這幫江湖之人有若屠殺一般。


    一輪潮水般湧過去,毒盟在場上站著的已不到三分之二已倒下了三分之一的人。


    群雄驚慌失措,那些騎兵調轉馬頭,又是一輪衝擊,毒盟中活著的已不足半數。黑衣人中一人再度揮手,所有人立即下馬,五百多名黑衣人開始了圍剿。


    這般單兵對陣卻是死傷難料,毒盟中不乏好手,說到人數也多於這些黑衣人。但是先前那些騎兵的突擊,殺死了五六成毒盟的人,如今又是訓練有素地圍攻,剩下的這些人身上帶傷,雖然浴血奮戰,但很快還是都一一倒下。


    楚秋水倚靠在擂台一角,專心逼毒,那些黑衣人也不來管他,隻盯著台下群雄。楚秋水若是武功全在,想要以一人之力破除圍剿尚不可能,如今更是連自保都難,眼看黑衣人無心害他,倒是放下了心,小無相功發動,漸漸將毒香逼出體外,四肢勁力恢複。此時滿場都是屍體,毒盟、五毒教加上那些黑衣人,死傷的不下千人,一股極濃鬱的血腥味飄散在空中,聞之欲嘔。


    不參與絕殺的黑衣人將屍體一個個搬動,扔進五毒教的後山。那裏已是火光衝天,一些蟲蛇毒藥在火中燃燒,散發出古怪的惡臭味。


    楚秋水不願在這裏待下去,一待武功恢複,立即玩命般就逃了去。


    楚秋水雖然疑心這些黑衣人的來曆,深深厭惡他們的兇殘行徑,也不明白他們何以會將五毒教、毒盟兩派人都趕盡殺絕,但織錦散已經到手,其他事也無暇多想。楚秋煙蛇毒入經脈極深,但這織錦散正是萬毒克星,再根深蒂固的劇毒也可拔出。如今楚秋煙獲救的希望大增,楚秋水心頭高興,那是什麽也顧不上了。


    這般月明星稀,日夜兼程,楚秋水急匆匆返迴了山中那楚秋雨的木屋。


    楚秋煙一天內隻能清醒片刻,楚秋水不在身邊,都是楚秋雨相伴。


    隻是在楚秋水返迴前三天,駱冰竟從洛陽趕來了。


    楚秋雨生死裏走出來過,飽經世事,早看出楚秋水對駱冰的猜疑之心,卻又不好調解,照顧妹妹本來讓駱冰做更為妥當,楚秋水卻是執意不可。


    但駱冰當日拚死救護楚秋煙,為人也不似楚秋水那般高傲,對楚秋雨都是極有禮貌,在楚秋雨的心中,對駱冰的好感反倒還多上幾分,自也不會攔他,任他每日探望楚秋煙。


    楚秋雨雖不認識厲毋寧卻也也注意到,曆毋寧幾日前便來了。


    但楚秋水未迴,他又與楚秋雨沒什麽交情,便住在了離無色庵不遠的小鎮上。


    楚秋水滿心喜悅返迴了木屋之處。


    他對這裏地形已極是熟悉。


    這裏居然被楚秋雨改造成了院落的樣子,木屋的前後都用石頭壘成了院落。


    楚秋煙住在後院一個安靜的角落,四周有不少樹木,風景確實不錯。


    楚秋水快步趕來時,駱冰正坐在屋中,聽來人腳步沉穩,來得極迅速,猜到了來人,不由心道:“我何必要留在這裏,壞了他們兄妹倆重逢的喜悅?”反正楚秋煙還在沉睡,也不用招唿什麽,閃身出了去,遠遠躲開。


    楚秋水推門而入,輕聲道:“妹妹,你還好嗎?”側身坐在床頭,眉眼間全是關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光,楚秋水將頭湊了過去,喃喃道:“也不知道至今三能不能救你。我等下去找大姐問問怎麽用,待會再來陪你。”


    忽然,楚秋煙的睫毛竟顫了一下,楚秋水忍不住大喜道:“妹妹,你醒了?”


    楚秋煙仍是意識模糊,不知誰陪在身旁。這些日子裏,都是駱冰伴她左右,朦朧間乍聽男聲,自然還道是駱冰,下意識低喚道:“駱大哥,你別走……”


    楚秋水渾身都震了震。楚秋煙稱唿駱冰,向來是“駱大哥”,稱唿自己,有時直唿其名,有時會嬌羞無限地喚一句“晨哥哥”。


    楚秋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顫聲道:“你說……什麽?”


    楚秋煙迷迷糊糊道:“駱冰,你……”之後口中言語含混不清,不知所雲了。


    楚秋水如同冷水潑頭,一下涼到了骨髓裏,雙手不住顫抖,想要一把拉起楚秋煙問個清楚,又想拔出劍來,找駱冰決一死戰。


    哥哥對妹妹的愛,有時也是自私的,容不得他人,他卻不知皇上已將楚秋煙許配給駱冰了。


    也不知默默站立了多久,楚秋水握著劍柄的手終於慢慢鬆開,怔怔看著楚秋煙,眼角幾乎有淚滑下:“妹妹,你在睡夢中還念著駱冰,他當真是英雄豪傑嘛?”無邊怒火突然熄滅,手中劍拔出輕輕一彈,“錚”的一聲輕響,但楚秋水的心卻被焚作灰燼了。


    楚秋煙兀自不知,隻是想著這幾日駱冰陪在她身旁時的愉悅,低聲道:“駱冰大哥,我要死了,你再陪我一會兒……”


    其實在楚秋煙心中,駱冰不過是個逗她開心的玩伴,地位殊不及哥哥楚秋水,但這幾日楚秋水蹤影全無,陪伴她的一直是駱冰,昏迷中,自然而然念的也是駱冰了。


    但這幾句話落到楚秋水耳中,卻無異於平地驚雷,一下將他劈到了地上。一瞬間,將近十年哥哥對妹妹的愛,陡然化作了心灰意冷,楚秋水隻覺天也塌了下來,澀聲道:“什麽兄妹情深,什麽天下無敵,你既然隨了駱冰,我活著也是多餘,何必再留在這裏妨礙你們?”


    “唰”一聲,拔出腰畔長劍,便向喉間抹去。


    “住手”曆毋寧的聲音陡然響起。楚秋水如遭當頭棒喝,手腕不禁一顫。就這麽眨眼功夫,手裏的青鋼劍已被曆毋寧踢掉。


    曆毋寧又是驚訝,又是後怕,一把扶起楚秋水,驚問道:“你這是幹什麽?就算楚秋煙救不得,你也沒必要自尋短見啊”


    楚秋水冷笑一聲,臉色死灰,一臉漠然:“不錯。妹妹若是死了,應該是駱冰難過才對,我有什麽可難過的?”說著淚水幾乎又要滴下。


    但他性子極其高傲,不願在人前露出軟弱之態,當即眨了眨眼,迅速將眼淚擦去。


    曆毋寧不明原因,奇道:“你究竟怎麽了?這裏發生了什麽?”


    楚秋水從懷中拿出個玉瓶,道:“我萬裏迢迢,從五毒教裏拿來了織錦散,可卻沒想到,妹妹在睡夢中,居然還念著駱冰。哼哼,這織錦散,本就不該我去求,這些日子的珍奇異寶,原本就不該由我來拿駱冰,駱冰,妹妹中毒的時候你到哪去了?為什麽你什麽也沒做,妹妹卻一直念著你”說著說著語態漸漸癲狂,忽然將那裝著織錦散的玉瓶,猛力扔出了窗外。


    曆毋寧大驚失色,伸出手來,卻沒能撈住,忍不住大唿道:“你瘋了?楚秋煙的毒,天下間恐怕隻有這織錦散才能救,你幹什麽?”


    楚秋水漠然道:“要救,讓駱冰去救,關我什麽事?”他從雲南日夜兼程趕迴,本就疲勞不堪,此刻更是心力交瘁,忽然一陣天旋地轉,暈倒在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秋水悠悠醒轉,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禪房內。抬眼看去,屋中點著蠟燭,顯然已經天黑了。曆毋寧伏在桌上,沉沉睡著。


    楚秋水支撐著身體坐起,歎息道:“厲兄,勞煩你了。”


    曆毋寧驚醒過來,慌忙站起,走到楚秋水床前,搖頭道:“也無妨。你好好休息,別想太多了。”


    楚秋水兩眼木然,語氣淡漠,仿佛什麽都沒放心上,喃喃道:“我休息一會兒。厲兄,多謝你了。這就請便吧。”


    曆毋寧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還是要自尋短見吧,不然何必支走我?我一生之中從未有一個朋友,襄陽城中你我今日投緣,我絕不容你做出愚蠢之事。”


    楚秋水苦笑道:“朋友又如何?我引駱冰為生平知己,我妹妹與他也是相交甚久,誰能想到……唉”


    曆毋寧問道:“你和楚秋煙卻是兄妹之愛,不要混淆,你在喜歡他也是你妹妹。”他擔心楚秋水不肯放下自盡的念頭,故意引他多說些話。


    曆毋寧連連搖頭道:“駱冰與楚秋煙三五歲年紀便認識了,兩人感情深厚那也是自然。兩人若是有什麽私情,早該發生了,駱冰也絕不會不照顧你們兄妹感情的。今日,楚秋煙隻是喊了幾聲駱冰,那也沒什麽。依我看,你們兩個應該隻是兄妹之情。”


    楚秋水低下了頭,歎息道:“我往日也不曾猜疑過此事。可是……如今……唉,由不得我不信。”


    曆毋寧問道:“駱冰在江湖上名聲本就響亮,整日裏行俠仗義哪有時間去男歡女愛。楚秋煙視駱冰如愛人,可駱冰卻始終不願揭開這層布。你究竟知道了什麽,若當我是朋友,不妨說出。或許,我們還能參詳到什麽。”


    楚秋水少年飄零,如今見到大姐和妹妹自然萬般喜愛,這種喜愛卻是對自己的痛苦和折磨,一種親情的疼愛,容不得半點瑕疵。


    楚秋水六神無主,心頭如時刻被千萬根銀針攢紮,難受無比,對著一人,將自己心頭積鬱盡數突出,那是再好不過。


    此事埋在他心底裏已久,日日夜夜都噬咬著他內心。


    傅紅雪的身子已不再顫抖了,火樣熱情的眸子也逐漸熄斂了下來,代之而來的是痛楚。


    這種親情是一種發自骨髓深處的痛楚。


    十年來最想找到親人的是他,可是每當午夜夢迴時,想的又全是自己的妹妹。


    楚秋煙。


    這名字早先便如天邊浮雲般遙遠,現在卻又如影子般的跟隨著楚秋水。


    這時自己的親妹妹,他愛自己的妹妹不忍他受到任何傷害。


    有過痛苦,當然也有過快樂,有過煩惱,也有過甜蜜,有多少次甜蜜的擁抱?多少次溫柔的輕撫?


    雖然這一切現在都現現實實的擺在這裏,但是那種對於親情的刻骨銘心,魂牽夢索的情感,卻如蛆般的附在他骨髓裏,日夜不停地啃著他的骨髓。


    多少次他想用酒來麻醉自己,但是真的能麻醉嗎?真的能忘了嗎?


    若是永遠忘不了自己的妹妹呢?


    忘不了又能如何?


    記得又如何?


    人類的悲歡不盡相同,之所以會有痛苦,那是因為人類是有情感的動物。


    日已偏西,暮靄蒼茫,已經寒冷的風中帶著些許細雨。


    山林裏的木屋仿佛罩上了一層輕紗,窗戶上的刻畫就仿佛圖畫中的水墨般朦朧。


    是駱冰奪走了自己的妹妹,楚秋水不知問過自己多少次,是不是駱冰奪走了自己的妹妹?


    這裏不是他的門派,也沒有他的氏兄弟在,這裏隻有痛苦。


    痛苦的現在!還有痛苦的未來!


    楚秋水來到這裏,為的隻是去品嚐那痛苦的親情?這種痛苦不是愛?他愛梅常珠麽?他對梅常珠一點也不熟悉。


    楚秋水是絕對不會承認的,他知道自己愛妹妹,他要走出去,走出這種困惑。


    幸好,天邊一絲星月,明天想必是個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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