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那雙纖纖玉手尚未放到他的脖子上時,他便已經醒了。


    他一向淺眠,特別是經過了昨晚之後,本能的警覺性自動提高。


    她自以為足夠謹慎,所有動作都小心翼翼,不發出絲毫聲響,但她豈能料到,他在充當蘇木晟的保鏢之前,真的到過相關的培訓班進行地獄式的特訓,愣是把自己訓練成一個可媲美警犬的一級保鏢。


    “你這次還敢那麽自大嗎?”舟以雁露出挑釁的冷笑。


    關臨淵平靜地看著她,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她微微眯起雙眼,手上不斷加大力氣,一口銀牙險些被她咬碎。


    石雕般俊逸的麵容漸漸漲成紫紅,但始終沉靜如水,沒有半分表情。


    他仿佛是個沒有疼痛感知的機器人,明明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但依舊沒有顯露出任何痛苦之情。


    那種平靜,讓她心慌。


    關臨淵直到差點休克過去的那瞬間,才感到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鬆了開來。


    黑暗中傳來的陣陣喘息聲,居然比他這個差點被殺死的人都急促沉重。


    他緩了兩分鍾,然後抬眼向她看去。


    “事不過三……”她滿頭冷汗,眼神從陰森到茫然,最終軟軟地倒了下去。


    次日,舟以雁發現從不怕冷的關臨淵居然穿了一件高領。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外高掛的豔陽,疑惑地道:“今天的氣溫不是迴升了五度嗎?”


    關臨淵“嗯”了一聲,然後掩著口鼻打了個噴嚏。


    “你感冒了?”舟以雁擔心地問。


    這才迴想起他剛才說話的聲音的確帶了點沙啞。


    關臨淵道:“昨晚半夜起來了一次,可能不小心著涼了。”


    他一提到昨晚,舟以雁便想起兩人醬醬釀釀的事,心裏不禁又羞澀又甜蜜。


    “你……昨晚幫我擦身子?”結束之後,她昏昏沉沉睡著了,現在起來卻覺得身體很清爽,顯然有人幫她擦拭過。


    關臨淵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輕輕地“嗯”了一聲。


    舟以雁看他看得著迷,恨不得把兩顆眼珠子都掛他身上。


    關臨淵提醒她道:“張嬸把早餐都做好了,我們到樓下用餐吧。”


    舟以雁抬手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袖,問出了昨晚就很想問出口但害怕破壞氣氛所以才憋到現在的疑問,“你……不想再要小孩了嗎?”


    關臨淵愣了一下,隨即抬手反握住她的手道:“想要,但不是現在。”


    “為什麽呀?”她不解地抬頭,看到他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


    “因為醫生說過你現在還不適宜有小孩。”他抬起另一隻手,輕柔地按在她的小腹上,“你忘了你是剖宮產,這裏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起碼要等到寶寶三歲後才能考慮給他添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原來是這樣,所以才特地做了措施。


    舟以雁感到心頭一暖,她還真的沒記起來自己是剖還是順。


    還以為現在自己的身體差得那麽厲害,連孩子都不能懷了。


    “別胡思亂想。”他低下頭,親吻她的額頭。


    這一天,舟堯又上門來了。


    “雁雁,媽還沒好利索,我接你去再看看她。”


    這是他之前跟舟以雁說好的借口。


    關臨淵插嘴道:“既然媽病得那麽厲害,我也該一同去看望她。”


    舟堯哪裏會讓他去,忙道:“我媽不想見到你,你們之前鬧得那麽不愉快,她看到你,病情隻會加重。”


    舟以雁也想趁著這次機會跟舟堯說清楚,便也開口道:“媽媽的病其實沒有那麽嚴重,她應該隻是想多見見我。我跟哥哥一起迴去就行了,你在家裏陪陪寶寶。”


    關臨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晦澀。


    有那麽一瞬間,舟以雁差點以為被他看穿了一些什麽。


    “嗯,那你早去早迴。”不過關臨淵最終都沒有堅持跟去,轉頭對舟堯道,“你開車注意一點,別圖快,安全第一。”


    “我知道了,要你提醒。”舟堯不耐煩地撇撇嘴。


    關臨淵推著輪椅將舟以雁送到舟堯的車上,目送著車子離開。


    車上,舟堯瞥了一眼後視鏡裏麵漸漸變小變模糊的關臨淵的身影,意味不明地道:“我這妹夫還真挺不錯,對你夠上心的。”


    舟以雁神色不變,心湖激起了一點波浪。


    對於關臨淵對她的態度,她始終覺得不全然是假。


    就像她也曾經愛秦昊然愛得那麽瘋狂,但後來不也移情別戀愛上了他。


    那是不是他也有可能在跟她朝夕相對後,日久生情,把文淺漸漸遺忘了?


    “我們還要去那個心理醫生那裏?”舟以雁問。


    舟堯點頭道:“當然啊,治療需要持之以恆。上一次你不是說已經恢複了大部分記憶了嗎?這次再來一次,說不定能記起來更多細節。”


    舟以雁搖搖頭,抿了抿嘴唇,道:“我現在覺得,以前的事情其實沒有那麽重要,能不能記起來都無所謂啦。”


    周亞對她的想法感到吃驚。


    “人怎麽可以沒有記憶?你看看那些老年癡呆的人,什麽都想不起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舟以雁覺得他的這個比喻用得實在非常不恰當,“老年癡呆是經常忘事,我不過是跟過去的自己斬斷聯係,又不是連自己現在做過什麽都不記得。”


    舟堯謹記著秦昊然的話,必須按時將舟以雁帶到心理醫生那裏做治療,他也拍著胸口保證能完成任務。


    所以現在聽到舟以雁的話,知道她是想拒絕治療,便急了。


    “這個治療不能半途而廢,既然已經邁出了第一步,那就繼續走下去。況且催眠治療還可以調整你的心態,讓你晚上休息得更好,對你的康複有很大幫助。”


    舟以雁心裏還是不情願,但經不住舟堯再三勸說,最終還是妥協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說實在,我覺得做催眠治療的時候非常不舒服,整個治療過程我都像在做一場憂傷的夢,我真的不願意再去了。”


    舟堯隻好先哄著她道:“可能隻是第一次不習慣才會這樣,第二次肯定不會了。說不定這次你能把全部細節都記起來,那就不用再去第三次了。”


    林文凡醫生在工作室裏恭候已久,直接將人迎進了最裏麵的那間治療室。


    把門窗關上,隔絕了外界的紛紛擾擾。


    放下窗簾,讓四周的光線變得黯淡。


    林文凡坐到她的麵前,用一種平靜而富有節奏感的語調開口說道:“我們開始吧,關太太。”


    一開始,舟以雁完全不能進入狀態。


    她心裏對催眠治療產生了抵觸情緒。


    林文凡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停止了催眠,轉而跟她聊天。


    “關太太,你的小孩現在幾歲了?”


    凡是做母親的,一聽到別人提起自己家的小孩,都很樂意聊下去。


    話匣子打開後,舟以雁便漸漸放輕鬆了。


    不知道聊了多久,她感覺眼皮有點沉重,困意襲來,她打了個嗬欠。


    林文凡溫言道:“關太太,如果你覺得累的話,不妨閉上眼睛小憩片刻。”


    她依言慢慢合上雙眼。


    一切歸於沉寂。


    空氣中飄蕩著濃鬱的酒精味。


    美麗纖柔的少女被一個高大男子抱到了床上。


    那張臉原本應該極俊朗迷人,但左臉頰卻偏偏有一道猙獰的疤痕,破壞了原本極致的美感。


    少女看起來像是喝醉了,口中不斷重複著一個名字。


    昊然……秦昊然……


    下一秒,男人撲到了少女身上,毫不憐惜地為所欲為。


    少女在昏迷中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驚恐地顫抖流淚,唇上血色盡褪,張張合合不斷地低聲哭喊:不,不要,求求你……別……


    她是溫室裏的嬌花,不堪風吹雨打,此刻卻經受著狂風暴雨的洗禮。


    為什麽?


    為什麽這樣對我?


    好痛啊……我快要沒命了吧?誰來救救我?


    淚水流得再多,也無法引起男人的一絲憐憫,他就想一隻貪婪的猛獸,一心隻想著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不斷撕咬、吞噬、怎麽快意怎麽來,全然不顧她的掙紮和哭喊。


    她從小到大都怕極了痛,就連不小心被夾子夾到手都能哭半天。


    而現在,她被疼痛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痛楚綿綿不絕,沒有盡頭。


    鋪天蓋地盡是絕望。


    她在無憂無盡的痛楚和絕望中越掙紮,越沉淪,仿佛至死都無法解脫。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的疼痛終於消散,畫麵裏出現了另一番景象。


    那個無情至極的男人拿著一紙鑒定,冰冷地告訴她,兒子是我的。


    她不爭不搶,淡淡地迴應,那你就把他帶走吧。


    但他卻得寸進尺,語氣森冷地道,你是寶寶的生母,必須嫁過來照顧寶寶。


    她倒抽一口冷氣,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麽無恥的人。


    憑什麽?


    他麵無表情的臉顯得異常可怖猙獰。


    憑我能出錢替你們家還債。


    她拚命搖頭,我不!


    他冷笑,你沒有拒絕的自由。


    恨意如同種子在心底生根發芽,吸食著名為痛苦和絕望的養料,迅速抽枝成長。


    她的一生幸福,毀在這個惡魔般男人的手裏。


    為什麽,不能給她留一條活路?


    為什麽,對她趕盡殺絕?


    寶寶我不要了,還我自由!


    “對,恨吧,恨能毀滅一切。”林文凡對著陷入深度催眠狀態的舟以雁加深了這層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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