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我是她男朋友。”


    “你們...”


    老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江流的穿搭,又看了看身後下來看熱鬧的私家拚車桑塔納。


    鑒定為窮小子。


    “去去去,我不認。”


    “爸,我在外麵欠的債都是人家給還的。”


    “嗯?”


    老裴聽到這話以後打量了一下江流,示意迴家去說。


    江流叼著狗尾巴草大搖大擺的跟在後麵,“媳婦”則湊過來小聲說:


    “你不用這樣的?確認一下沒什麽事,咱們住一夜明天就可以走。”


    “為什麽非要明天?”


    “迴來一次,不在家裏過夜不太好。”


    提到這個問題,裴安寧的目光有些躲閃,明顯藏著心事。


    這村子叫煙筒村,沒離開過南江的江流。


    還以為這裏該叫裴家村之類的。


    和大多數山裏的村莊一樣。


    年輕人們像燕子一樣飛離家鄉,隻剩下飛不動的老燕留在這裏。


    對了,還有一些能飛不想飛的燕子。


    比如老裴。


    即便在脫貧攻堅大力開展的年代,村莊裏仍然有很多扶不太起來的人。


    比如老裴。


    即便是在如此重視教育的年代,仍然有些老舊的觀念是改不掉的。


    比如老裴。


    北方村莊的院子普遍很大,老裴家的院落有菜地,許多村民的日常蔬菜都從這裏來。


    很多城裏人,做夢都想擁有一塊能自種的菜地,但他家的菜地顯然滿是荒草。


    紅磚牆上灑滿了碎玻璃,也不知道小偷進來能偷什麽。


    “江流,你應該沒見過這麽破的院子吧?”


    裴安寧話說的灑脫,但眼睛卻始終在盯著江流的側臉。


    無論男孩女孩都會幻想,有一天帶男\/女朋友迴家的那一刻。


    裴安寧少女懷春的時候也幻想過,但她已經長大了。


    在臨行前她腦海中幻想過,如果江流來到她家的時候會是什麽表情。


    大概是失落?


    但真到這一刻,裴安寧心裏有股莫名的期待。


    她不知道這種期待該如何命名。


    “你說這片地裏都種人參是不是發家了?”


    “這才多大塊地,再說野生人參才值錢呢。”


    “我們種點東西吧,反正荒著也是荒著。”


    江流像是想到了什麽,興致勃勃的從縣城帶過來的水果裏掏出個蘋果,塞到裴安寧嘴裏。


    “你說我挖個坑把蘋果核種到裏麵,能長成蘋果樹嗎?”


    “估計不行。”


    “試試就知道了,我小時候就幻想過這一幕,終於有塊地給我大展拳腳了!”


    江流從牆邊興致勃勃拿過鐵鍬。


    這離譜的畫風讓裴安寧感覺這死氣沉沉的家裏不太一樣。


    有的玩也好,至少不會嚷嚷著說後悔要迴南江。


    裴安寧歎了口氣,把剩下的蘋果核遞給江流。


    她則獨自走進屋子裏。


    “那小子什麽家庭背景?”拄著拐杖的老裴早已在屋裏等候多時。


    裴安寧一時語塞。


    在她原定的劇本裏,江流就是個生活水平普通的城裏人。


    借給她錢還債,然後順理成章的結婚。


    但是江流出場過於囂張,以至於如果把江流描述的太差。


    恐怕老裴不會有好臉色。


    但也隻能這麽描述,說家裏有錢的話恐怕老裴就要開始聊錢了。


    “他是南江人,家裏條件一般,所有積蓄都用來給我還債。”


    “沒錢了還跟他談什麽?”


    老裴壓根就沒問女兒為什麽欠債之類的。


    早知道是賠錢貨。


    “趕緊讓他走吧。”


    “我們明天就走。”


    “你還迴去幹什麽?在南江混這麽久也沒見你賺多少錢。”


    裴安寧悶不吭聲,她不還嘴純粹是知道吵起來沒完。


    和沒底線的人爭吵是無意義的。


    總之她有她的計劃,在家過一夜明天就離開。


    老裴攔不住她。


    叫江流跟她一起迴來,純粹是用來告知老裴。


    我準備嫁給個沒錢男人,你別想著讓我嫁人、更別想著問我要錢。


    “裴安寧,翅膀硬了是吧?一年不迴來一次,這個家你是一點不放心上。”


    “要錢沒有。”


    “知道你沒錢,趕緊讓那小子滾,老老實實在家給我相親。哪怕給豆製品廠的王大山當小三,咱們家裏也能借借力。”


    “死了這條心吧,我跟人家已經領證準備辦婚禮。”


    “你他嗎要氣死老子...”


    老裴搖搖晃晃著試圖走過去棍棒教育


    但扛著鐵鍬的男人走進牆壁瓷磚上滿是油煙的屋子,空氣中攪動的煙塵讓他下意識的想打噴嚏。


    “都說過了再裝幹死你。”


    “你小子跟我牛什麽牛?”


    “我看你是真不服。”


    江流扛著鐵鍬奔著老裴走過來,那副架勢看起來不像作假。


    人可以沒底線,但不代表不怕死。


    “你幹什麽?”


    “都說幾遍了,幹死你。”


    江流攆著老裴滿屋子跑。


    裴安寧安安靜靜的打開新買的碗筷洗刷幹淨,


    然後熟練的淘米、洗菜。


    不時的把目光投向院子。


    江流化身鐵鍬戰神“江老七”,追著老裴滿院子跑來跑去。


    老裴腿也不瘸了,跑的比誰都快。


    她向來搞不懂江流腦子裏鬧的什麽,猜也猜不到。


    他一出現後的畫風總是歪的離譜。


    你能猜到有人看見荒地的第一眼,是想種蘋果嗎?


    可嘴角卻劃過了一條向上的弧度,往常麵對這種情況,她都會選擇忍氣吞聲。


    但有人站出來給自己說話真的很爽。


    你說她壞女人,那是肯定。


    但你要說她不自強,那純是扯淡。


    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評個“低階野心家”的稱號。


    但強和弱是相對的概念,就像古老東方哲學裏的陰和陽。


    自強的人是因為某些地方過於脆弱。


    就像人軟弱的皮膚在受傷後會結一層厚厚的痂。


    “謝謝你。”


    ...


    晚飯不歡而散。


    在江流惡狠狠的目光下,老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這種人注定是窩裏橫。


    像是江流這種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人,嚇唬他足夠了。


    因為他隻有在摸清對方路數的時候,才敢橫。


    “橫”也是種本事,如果真能在社會上橫起來,以他這個年紀,說不定年輕的時候就混起來了。


    真是那種江湖氣老流氓,像是江老三那樣的話。


    無論如何都不會把戾氣發泄給老婆孩子。


    吃完飯過後,裴老三離席而去。


    江流直接把裴老三拽了迴來。


    “你讓我個客人刷碗?”


    老裴當時直接就愣住了。


    倒反天罡!


    不是?客人就能這麽跟主人說話?


    “待會我來刷。”裴安寧率先站起來拉起江流走向西屋。


    “我們家裏的條件隻有這樣子,堅持一夜可以嗎?”


    “可以堅持,但是連燈都沒有嗎?”


    裴安寧打開手機的電筒照亮房間。


    牆壁是日曆糊的、房間裏沒床隻有火炕,屋裏倒是很大但很空曠。


    靠牆邊的位置是一台腳踩式的老舊縫紉機。


    江流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為了活躍下氣氛他開始亂找話題:


    “這縫紉機應該算古董了吧?”


    “這是我的學習桌。”


    老裴家裏顯然不至於連燈都裝不起,那太誇張了。


    不是客觀條件那就隻能是主觀條件。


    以前沒人給她裝唄。


    裴安寧賺了錢後也沒必要在家裏裝燈,反正也不迴來。


    “咱倆一起睡?”


    “嗯。”


    “你不是馬上要嫁進有錢大家族了嗎?”


    裴安寧沒說話,她沒法說。


    難道說和你睡是我嫁進大家族的條件?


    愉悅內心浮上一抹陰翳。


    “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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