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在心裏分析這個故事,抬頭看著去客廳拿水的裴安寧。


    莫名奇妙的說了句:“這是名媛愛上樸實傻小子的劇本是吧?”


    裴安寧搖搖頭,她說沒有愛。


    “當了解你和江家沒有半點關係,以後可能也沒關係的時候,我其實已經不準備再去居酒屋。”


    “你這女人真現實。”


    “嗯。”


    裴安寧並沒有否定這個相對負麵的評價。


    喝口水潤潤嗓子,她準備繼續講。


    她說,從那次走後。


    密密麻麻的催債電話幾乎快打爆她的手機,試圖救她於水火的男人們也要打爆她的電話。


    “有人幫,你為什麽不同意?”


    “因為救我於水火的代價是出賣我自己,成為情人或是泄欲工具一樣的角色”


    “你現在不一樣出賣自己嗎?”


    “他們的價格太低了。”


    “價不夠就說價不夠,故弄玄虛。”


    “真的沒故弄玄虛,要賣就連靈魂一起賣,這是你告訴我的。”


    “靠,我還說得出這麽高深的話呢?你給我解釋解釋這句話啥意思,我自己說的我都聽不懂。”


    江流的臉色瞬間紅潤。


    聽聽,這話說的太有深度了。


    肯定是我說的!


    裴安寧繼續講。


    她說那是她第三次去居酒屋,這次是純粹的放縱。


    因為她又去找了江舊歲,可這次連麵都沒見到。


    江舊歲人在新加坡,根本沒空搭理她。


    唯一的希望也變得渺茫。


    巨大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來。


    在酒醉之後,她把一切都告訴了江流。


    她悲慘的家庭、瘋狂打拚的經曆,以及攀高枝的野心。


    她苦笑著問:“我是不是做錯了?”


    江流卻在低頭玩手機,半晌後拿出手機給她看。


    “這就是你之前開的公司吧?我靠!有明星代言!還有年會呢!”


    “已經是過眼雲煙了。”


    “那也很牛了好不好,能開公司的人多厲害呀?我肯定開不來!”


    江流止不住的感歎,就差在腦門上寫:我嘞個老天爺啊。


    “我問你我做錯了嗎?”


    “錯?誰不想過好生活,這有什麽錯的。”


    “我不擇手段的往上爬,甚至給一個大老板編出個借種的計劃。”


    “聽起來是不太好,但別人覺得對或錯有什麽關係呢?”


    說到這裏的時候,江流忽然示意等他一下。


    急匆匆的跑出門。


    半晌後他拿迴來個圖冊。


    海洋生物大全。


    “我說的話你可能不信,但書裏的話你總該信了吧?”


    江流開始在圖冊裏翻來翻去,然後終於翻到一頁給她看。


    “會讀這兩個字吧?牡蠣。”


    “課文裏教過,我的叔叔於勒。”


    “yes!”


    然後江流把書合上了,看樣子是準備講個故事。


    但裴安寧卻忽然沒由來的好奇。


    她問:你為什麽會看海洋生物的書?你想當海洋學家?


    “不是的,因為有個小姑娘老是講海洋、山川和天空,總之外麵的世界她都知道。”


    “你讀海洋生物的書是為了追女孩?還是為了讓客戶在交流的時候滿意。”


    “我沒想追她,她也不是客戶。”


    江流搖搖頭,猶豫著要不要把話講出來。


    終究還是咬咬牙分享了他的故事。


    “她以後要去環遊世界,我怕走了以後和她之間沒話講。


    你想想啊,如果她某一天發給我圖片,說你看蝠鱝群哎!


    我如果什麽都不知道的話,就隻能迴答:這魚長的真像黑黢黢的地毯。”


    “她要離開你去環遊世界,你還要和她聊天?”


    裴安寧覺得江流大概不像是那種為情所困的人,幹服務生這種工作的也有真感情?


    “她叫過我。”


    “為什麽不去,沒錢?”


    “因為不想。”


    裴安寧隻覺得江流的迴答是年輕人愛麵子。


    小姑娘肯定知道你家裏的情況吧?


    既然邀請你肯定會出錢的啊。


    “江流,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賣給老板也是賣,真能吃軟飯也是一種本事。”


    “什麽啊,跟這些沒關係。我聽到環遊世界這件事後,腦子裏蹦出來的就是不想,僅此而已。”


    江流敲了敲她麵前的桌子,繼續說道:


    “雖然我在居酒屋也是賣,可我是連靈魂一起賣。單純的靠肉體吃軟飯是不行的,青叔說靈魂才是衡量人價格的標誌。”


    “說靈魂什麽的也太天馬行空了吧?什麽叫靈魂。”


    “你腦子裏蹦出什麽就堅持什麽,這就是你的靈魂。”


    江流迅速終止了這個話題,因為他也不懂。


    就是聽青叔說了一嘴而已。


    他要繼續講牡蠣的故事了。


    “其實牡蠣的故事,也是我經曆環遊世界那件事以後得到的啟發,有些道理是通用的。”


    “洗耳恭聽。”


    故事大致是這樣的,一個叫f.a.brown的生物學家從康奈提格挖了一批牡蠣,然後轉移到了芝加哥一個地下室的水族箱裏。


    牡蠣這種生物會隨著潮水的漲落安排自己的起居,類似小學會跟隨季節的變化調整上、下學時間。


    這批遠離家鄉千裏之外的牡蠣,在前兩周仍然保持著家鄉康奈提格的潮水運動規律。


    但在兩周後,他們的行為做出了改變,不再與家鄉的潮水規律相同步。


    改變後的潮水規律不是佛羅裏達,不是加利福尼亞,不符合當時的任何一張潮汐表。


    在生物學家的反複推算後發現,他們在遵循芝加哥的潮汐時間。


    可芝加哥沒有海。


    這些牡蠣存活在鋼筋混凝土打造的地下室中,連棲身的水族箱裏都裝滿了人造海水。


    生物學家認為,這群牡蠣在跟隨氣壓變化來反推潮汐應該到來的時間和規律,嚐試著打造一片地球上不存在的海。


    裴安寧聽到這個故事懵懵的,正常人大概沒有閑心去關注海洋知識。


    雖然有些震撼,但他沒聽懂江流的意思。


    而江流卻在哈哈大笑,他說:


    “你怎麽不笑啊。”


    “為什麽要笑?不是很震撼的故事嗎?”


    “你想想,研究這群牡蠣的科學家會不會覺得這群牡蠣是傻逼。”


    裴安寧勉強跟上了麵前大笑男孩清奇的角度。


    她意識到了這個故事到底要告訴她什麽。


    “你是想用這個故事告訴我,即便有人罵你傻逼,也要堅持自己的想法是吧?”


    這次輪到裴安寧哈哈大笑了。


    她承認這個故事最大的價值是把她逗笑。


    還以為是多新奇的道理呢?


    如果隻想講這個道理,那網上的心靈雞湯不是一抓一大把?


    何必拐彎抹角的講這種學術性故事。


    “誰會講那種老掉牙的道理!這是為了解決你的問題!


    牡蠣和人類無法共情,可以例舉成你和我。


    牡蠣來自海洋,你來自某座不知名的大山,他們在跟隨著自己的潮汐規律運動,你也有你走出大山的方式。


    牡蠣在憑借自己的方式想象一片海,你也在幻想著攀高枝。


    我覺得你們的行為都傻了吧唧的。


    可如果換種角度的話,芝加哥沒有海,但牡蠣帶來了海。


    你們都在創造一片不應該存在的海,這聽起來可太吊了。


    所以對錯我無權批判,至少你和牡蠣都很厲害。”


    裴安寧聽完後默默無言,迴應江流的隻有一杯酒。


    那天她拉黑了所有試圖挽救自己於水火之中的男人。


    麵對無數的催賬短信嗬嗬笑了一下。


    裴安寧不知道自己那天到底喝了多少酒,醒來後發現睡在居酒屋的客房裏。


    那晚做夢的時候。


    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牡蠣。


    隻是可惜一隻會張嘴說話的牡蠣,怎麽看怎麽奇怪,比尼瑪貞子都滲人。


    牡蠣飄蕩在芝加哥的地下室的人造海水裏。


    那一刻她遙望著故鄉的方向,她不想再感受那裏的潮汐。


    所以她要創造一片屬於自己的海。


    “靠,這麽勵誌的故事!”


    躺在裴安寧家客房床上的江流,不停的敲擊自己的腦袋。


    不是?


    海洋呢?牡蠣呢?生物學家呢?


    我腦子裏怎麽一點這方麵知識都沒有?


    “後麵故事不用講了,你被我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在心裏默默愛上我了對不對?”


    魅力這東西真是擋不住啊。


    江流不止一次的在內心裏閃過這種想法。


    什麽芳心縱火犯啊!


    “沒有,後麵我下定決心去找江舊歲,承諾一定會懷上你的孩子。”


    “靠!我給你灌雞湯,你當二五仔賣我是吧?”


    “我詳細跟你說過我的計劃。”


    “我沒勸你不要做?”


    “你勸不住我,然後就順手幫我完善了一下計劃。”


    ???


    江流失憶後第一次聽到“借種”計劃後,曾經止不住的感慨。


    這尼瑪是那個鬼才想出來的計劃。


    合計著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你當時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你隱瞞事實!”


    “你以為我不想直接?畢竟當時我們關係不錯,隻是睡一覺的話我覺得你會接受。


    但是江舊歲的原話是,不怕死你就盡管說,看老三炸不炸你就完了。”


    江老三誤我!


    江流撓撓頭,一時間不知道開始從哪裏吐槽。


    但他總覺得這故事沒講完。


    這也沒情天恨海啊?雖然關係特殊,但這些對話發生在居酒屋裏並不奇怪。


    “後麵你陪我迴了一次老家,以我男朋友的身份。”


    講到這裏的時候,裴安寧甩掉拖鞋從地上站起來爬到床上。


    拉過被子和江流躺在一起。


    “別緊張,我們迴老家的時候就是這樣睡的。”


    在講述一個“野心女人的野心計劃時”,裴安寧並沒有半點異樣的情緒。


    即便江流評價她現實、野心這種詞匯,她也照單全收。


    把壞女人身上不又當又立,這種難得的優點展現的淋漓盡致。


    可在收尾的老家部分時,她的語氣開始變得柔和。


    視線看向窗外的月光,眼神裏滿是追憶。


    她說,那次她爸撞折了一條腿。


    可家裏的弟弟卻打來電話說爸要不行了。


    雖然是哄堂大孝的描述,但真實目的是怕她不迴去。


    她也知道這裏麵肯定奇怪,所以她拉上了江流。


    彼時她已經得到了江舊歲的信任,債務還清且化妝品公司開始起死迴生。


    這是除了江家以外其他人難以做到的。


    她可以開出江流無法拒絕的價碼作為邀請,但得知是她家裏的事情以後。


    江流自告奮勇的去了。


    “這種活其實應該帶著我爸去,他是大流氓,對於小流氓有位階上的壓製。”


    “還是要盡量好好處理,萬一我爸跑來南江鬧、甚至跑到江...家族裏去鬧,那我就混不下去了。”


    “行,我專治流氓。”


    終於他們踏上了通往一個北方城市的飛機。


    這是江流這輩子第一次出遠門。


    他嘰嘰喳喳的格外興奮。


    順著飛機窗戶拍了許多張照片發給某個小女孩。


    他說他也出來旅遊啦!


    可落地後他就興奮不起來了。


    “大姐,咱們還要倒多少次車?”


    李神諭給我講的旅遊也不是這樣的呀!


    他們坐了飛機到就近的機場,一路上轉高鐵、火車、客車、私家拚車...


    精致的裴安寧素麵朝天,在縣城的地下商場買了兩身五十塊的衣裳。


    示意他們兩個人換上。


    “迴村就說我在外麵欠了很多錢,是你給我還的,所以我必須要跟你結婚。”


    “怕你爸問你要錢?”


    “也怕我爸收別人的錢。”


    裴安寧是從一無所有開始打拚的,她曉的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個道理。


    她不是不想給她爸錢。


    甚至她可以拿出一大筆錢,隻要她爸以後安安生生的不打擾她。


    但觀念是沒辦法改變的。


    當得知她有錢以後,她爸的目光就會永遠盯著她的口袋。


    “你那個環遊世界的小女朋友應該沒有這種困擾吧?”


    “困擾不一樣而已,她也不見得一直開心。”


    從縣城到村子裏的路上,江流是全程沉默的。


    裴安寧大概能猜到他為什麽沉默,誰碰到她家的這種情況大概都會沉默。


    一望無盡的土地上是盛夏時節瘋長的稻子。


    從水泥鄉道轉到村道土路後,路況變得異常崎嶇。


    帶有濃重口音的司機迴頭打趣的說著:


    “兄弟聽口音是外地人,陪媳婦迴娘家來啦?”


    “嗯。”


    這話是裴安寧接的。


    無盡的自卑在她心頭瘋漲,她害怕聽到沉默的江流,對著司機說出一些“煩躁”時刻才會說出的話。


    比如,別瞎猜,我不是她老公。


    比如,你們這破地方可真難找。


    江流確實從沉默裏醒過來,忽然湊到裴安寧耳邊說道:


    “你爸挨罵,你會心疼嗎?”


    “不會。你心裏在想什麽?”


    裴安寧輕飄飄的問了一句,她想知道答案,也不太想知道答案。


    江流肯定會後悔為,什麽不在居酒屋裏吹中央空調,跟都市麗人們講故事喝酒。


    反而跑到窮鄉僻壤的地方一路顛簸,甚至到了目的地還要麵對一個惡人家庭。


    “當然在編排人設啊?惡人自有惡人磨,你說我扮演個紈絝大少爺行不行?”


    “隨你吧。”


    江流連說話時都在走神。


    這讓裴安寧變得更加敏感。


    裴安寧猜測,江流這番話大概是習慣性的轉移重點,以不著邊際的內容來營造氣氛。


    居酒屋裏他為了活躍氣氛經常用這種方式。


    目的是遮掩他對這趟旅行產生的後悔情緒。


    江流就是個城裏學生,平常張口閉口“靈魂”、“生物學家的”。


    他怎麽可能去演紈絝大少爺。


    這種詞和江流不沾邊的。


    可是沒關係。


    隻要沒親耳聽到他說後悔,我都能接受。


    在車子臨近村口的那一刻,村口情報站的大娘們瞬間抬頭。


    甚至連裴安寧的父親都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


    裴安寧拿下車子裏的營養品,默默無聲的遞到父親身邊。


    迎著父親的責罵不吭聲。


    鬧起來肯定沒完沒了的,忍一忍就好了。


    “裴安寧,你可真是膽子大了!這都過去多久了才迴來!我死了你就開心了是吧?”


    “街坊鄰居都在這呢,看看這就是我養的閨女,就盼著我死呢!”


    裴父看到不吭聲的裴安寧,褶皺的老臉浮現出怒火。


    他舉起拐杖高高升起。


    但拐杖並沒有落下。


    在裴安寧的視角裏,一個高大的身影橫在了自己和父親麵前。


    這個高大的身影不知道從哪拽的狗尾巴草叼到嘴裏,他把拐杖扔到一遍。


    踩著村口的大石頭,在街坊鄰居的目光裏,抬起手指著裴父的臉。


    在被大柳樹覆蓋出的一片陰涼下。


    他隻說了一句話:


    “消停點,再裝逼我幹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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