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見你病了,你信不信我會把你也從那窗子扔下去?”孫紹祖邊說,胸口邊在不停的起伏。


    若在往日,賈迎春見了孫紹祖這般樣子,一定會鬥誌昂然的迴應他一個更冷的眼神,然後說一車廢話懟迴去,隻是此刻她頭重腳輕,全身無力,隻是懶洋洋的掃了孫紹祖一眼,一副你愛扔不扔的樣子,然後鼻子裏再次輕輕哼了一下,就趴在桌子上,頭枕在胳膊上,眼睛緊緊的閉在了一起。


    “藥還有剩下的麽?”孫紹祖冰冷的語氣裏充滿了怒氣。


    “還剩下一些。”棋局瞅了一眼桌上的藥罐,小小聲聲的答道。


    “倒上,給她灌下去!”孫紹祖冷冷喝到。


    棋局拿起藥罐,將剩下的藥倒在方才那個空碗裏,勉強還能有一碗。


    隻是棋局看著喜安,喜安亦是看著棋局,二婢俱不敢上前喂藥。


    屋內彌漫著火藥的氣氛,她二人生怕一個不小心將火藥點燃。


    “兩個廢物!”


    孫紹祖惱怒的喝了一聲,便踏步上前,奪過棋局手裏的藥碗,走到迎春跟前。


    “你給我喝下去!”冰冷的聲音中透著一股強行按捺的怒火。


    迎春懶得搭理他,依舊閉著雙眼趴在桌子上。


    “給我喝下去!”孫紹祖再次重複了一遍。


    迎春這時腦海裏浮現出了潘金蓮給武大郎喂藥的情景,然後背上忽生出一股寒意。


    那麽下一步,孫紹祖是不是應該要欺身上前,然後在她耳邊細聲細氣的說道:“娘子,該喝藥了。”


    果然,她感覺到了孫紹祖欺身上前,然後,她的下頜被一隻手猛地抬起,緊接著雙頰一陣劇痛,雙唇被強行捏開,一大口苦澀的藥水便順著口腔流下。


    她睜開眼睛,直視著孫紹祖,四目相對,彼此眼裏都燃燒著怒火。


    迎春奮力的要將藥水吐出來,下頜卻被孫紹祖猛地往上一抬,牙關一下子就被強行合住了。


    “唔唔唔——”她努力的想要表達自己的憤懣,但掙紮之間那口藥水便已是被咽了下去。


    該死的!她腦子裏幻現出了武大郎七竅流血的畫麵,而這時孫紹祖又將那碗藥放在了自己唇邊。


    迎春用盡全身力氣,將雙唇緊緊閉住,但這次孫紹祖沒有捏她雙頰,卻是兩根手指如鐵鉗般夾住了她的鼻翼。


    “啊——”她本能的張口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是一口藥水被灌進了嘴裏。


    看來孫紹祖這次是鐵了心要置自己於死地了,就這麽幾下動作之間,一碗藥便盡數被他灌下。


    孫紹祖見藥碗已空,便將藥碗往桌上一擲,怒衝衝道:“賈迎春,我跟你講,跟我作對,一點用都沒有,你給我老老實實的按時吃藥,你要是死了,你那些個見錢如命的父兄定會訛上我,我花錢消災不說,定也是要搭上些前程的!你們兩個——”孫紹祖轉向喜安棋局二人,狠狠道:“給我好生盯著這賤人,倘若漏服了一頓藥,我打斷你們兩個的狗腿!”


    說罷,便頭也不迴的大步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將門一摔,然後揚長而去。


    “孫紹祖,你放心,我就算死,也是要離了你孫家再死的!”迎春衝著孫紹祖離去的身影怒吼。


    孫紹祖腳步略停滯了一下,然後就是頭也不迴的離開了這裏。


    *——*——*——*——*——*


    這杏林堂董先生果然是名不虛傳,這藥喝下去半個時辰不到,迎春便渾身出汗,然後又過了半個時辰,便感覺身上輕聲多了,頭不再昏昏沉沉,熱也漸漸消退。


    “好餓啊。”她忽然覺得腹中空空。


    喜安麵上露出笑容,急忙親自去小廚房下了一碗麵,臥了一個雞蛋,飄著些許蔥花,就著一小塊鹹魚,迎春竟覺得無比美味,轉眼就吃得幹幹淨淨。


    “杏林堂那個董先生,真是名不虛傳啊。”棋局邊收拾著碗筷邊情不自禁的讚歎。


    “奶奶,不能在畫圖樣子了,那董先生說了,奶奶這些日子萬萬不可操勞。”喜安見迎春才吃完,人稍微覺得好一點,又要開始忙碌,急忙上前勸阻。


    “如果那位董先生送我七千兩銀子,我馬上就不操勞了。”迎春彎著腰,一邊拿著尺子在衣料上比劃一邊笑著道。


    *——*——*——*——*——*


    這一晚迎春睡得特別安穩,以至於她醒來時,發現已是日照三竿,她急忙跳下床,做到梳妝台前,邊拿把梳子梳頭發邊埋怨喜安棋局不叫她起來。


    “時間還不到呢,奶奶病才好一些,就應該多休息才是。”喜安笑著過來,拿過迎春手裏的梳子,替迎春梳起來頭發。


    迎春的頭發烏黑油亮,又濃又密,像緞子一樣漂亮。


    隻是雙頰卻淤青了一團。


    老爺昨天下手也太重了。


    迎春也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麵上的傷痕,哼,想必自己穿到這裏之前,迎春本尊受了不少的苦,否則,怎麽會那樣想不開。


    她一定要離開這隻中山狼。


    這時棋局端著食盤走了進來,食盤上擺著一碗稀粥,一個白餅,還有一碗藥。


    “我方才上來時,在樓下碰到老爺那邊的謝婆子了,說是打發過來問奶奶怎麽樣了。”棋局一邊擺著碗筷,一邊對迎春說道。


    “那你怎麽說的?”喜安望著鏡子裏的棋局說道。


    “我說好些了,然後那婆子說,她在樓下守著,奶奶幾時喝完藥,她就幾時迴去迴報。”


    “哼,”迎春冷笑了一聲,“那個孫紹祖就那麽怕我死在這裏,賈家的人訛上門來麽。”


    喜安棋局俱不敢做聲,隻靜靜的服侍迎春吃完早點,然後把藥端了上來。


    “你若不吃,那謝婆子就不能走,老人家總不能一直站太陽底下吧,再說了,她不走,奶奶也沒法出去呀。”喜安微笑著對迎春說道。


    迎春哼了一聲,便端起那碗藥,咕嚕嚕一口喝下。


    曉得藥裏沒有下毒,她倒是放心多了。病起來的滋味實在太難受,什麽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句話她說起來朗朗上口,但真餓死是不行的,伯夷叔齊不食周黍,最後結局是死掉,這不是她想要的,她要活著離開這裏,跟孫紹祖關係撇得清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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