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縞帶你見過嗎。


    原本實行宵禁的皇都,戶戶門前皆點了白色燈籠,見過嗎。


    滿街的人穿著縞衣抹淚燒紙,你又見過嗎?


    此刻,雲揮墨走進皇都都門,眼見便是這一幕,他的眼淚不自覺的滴滴掉落。


    一步,二步,三步。


    一步比一步走的艱難。


    片刻後,雲揮墨的眼睛已經被眼淚模糊,腳步再也邁不開了。


    兩世為人,一世生離,一世死別。


    形同養父的雲景生死不知,尋而不見。


    最敬重的長輩金騰雲,在自己離開皇都期間遇刺身亡。


    雲揮墨此刻心內並不痛恨那刺客,他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迴皇都而不入,痛恨自己未見到金騰雲最後一麵。


    跟在他身後的蘇玉也在暗暗抹淚,恍惚間看見他身形晃了晃,連忙繞到他身前。


    不來還好,一到他身前,他再也扛不住了,連夜來趕路的疲憊,悲傷情緒的積累,眼前一黑,便倒在了蘇玉懷中。


    蘇玉是看著他一步步走來的,初入將軍府時的倔強,遇襲時的堅定,與皇子們博弈時的冷靜,對於眼前這個青年來說,他承擔了太多本不該他承受的東西,蘇玉沒有嚐試叫醒,而是轉身背起,緩步去向上將軍府。


    天亮了,將軍府內悲傷的情緒蔓延,不止於衛戍軍,也不止於皇都大小官員,甚至於皇族也由二皇子帶領,在將軍府正廳祭拜金騰雲。


    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了客房內,躺在床上的雲揮墨霍然起身,瞬間清醒了過來,看向床沿,金晶晶竟伏在床沿睡著了。


    床沿上有些濕潤,她的臉上也帶著幾道淚痕,雲揮墨知道,金騰雲遇刺身亡,滿皇都最難過、最無助的應該就是金晶晶了。


    他眼中閃過一絲內疚,這個時候竟然還要金晶晶來照顧。


    雲揮墨起身的動靜驚擾了睡夢中的金晶晶,她睫毛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揮墨哥,你醒了啊,可擔心死我了。”金晶晶伸手抹了一下眼角,疲憊的臉上擠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雲揮墨伸手輕輕擦拭她眼角淚痕,而後手掌撫上她的額頭,看著她眼中的倔強和無助,一時間失語,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氣氛略顯壓抑,金晶晶又小聲的抽噎起來。


    這一幕讓雲揮墨心如刀絞,起身將她扶到自己肩頭,輕輕地拍打她的後背,期望以此能安撫到她。


    金晶晶自小便沒了娘親,金騰雲又長期見不到麵,也就最近幾年,皇朝安穩了,她被接到皇都才漸漸體會到親情的滋味,可這樣反倒對她更殘忍。


    “你放心,我一定會血刃刺客,替金伯報仇。”雲揮墨沉聲道。


    “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我...該怎麽辦。”金晶晶稚嫩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恐懼。


    雲揮墨直視金晶晶,肯定道:“你放心,以後我來照顧你。”


    金晶晶哭的大聲了。


    將軍府正廳,此時被設為了靈堂,正廳雖大,卻是難以容納海量的來祭拜之人,因此,靈台內除了一具一丈長的靈柩,也就隻有一張長桌作為靈台。


    當然,正廳內所有燈籠與紗簾皆被換成了素白色。


    金騰雲的後人隻有金晶晶一人,此刻正在客房照顧暈倒的雲揮墨。靈堂上一身素縞的寧虎成跪在蒲團上向前來祭拜之人一一迴禮,他是金騰雲的義子,此時作為家屬迴禮,名正言順。


    “雲揮墨,前來祭拜。”


    將軍府管家陳老伯自然是認識雲揮墨的,此刻作為司儀,在正廳院外唱前來拜祭人的名字,見是雲揮墨迴來,扭頭大聲向正廳內喊道。


    這一聲,正廳內祭拜的人霍然迴頭看向院門,雲揮墨也在眾人的目光裏緩緩走了進來。


    出客房時雲揮墨便換好了縞衣,抬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來。


    “揮墨,你迴來了。”


    “揮墨...”


    從院門到正廳大概隻有五十來米,卻像是雲揮墨兩世走過最遠的路,祭拜之人皆是讓開了道路,並出聲與他打招唿。


    可他眼中隻有正廳內那個黑色鑲金的靈柩,並未向打招唿的人迴禮,包括二皇子金閔洱。


    眾人並不介意,從麵相上看便知道他此刻內心的悲痛,皆是搖頭表示理解。


    進了正廳,他繞過祭台,到了靈柩旁,低頭看靈柩中的人。


    耳鬢斑白,麵色滄桑,嘴角還帶著微微笑意,這個對於他此生無比重要的人,卻是再也不能睜眼說話了。


    漸漸的,淚水又模糊了雙眼,他心中陣陣嘶吼。


    我,一定要將刺殺之人找出來,天涯海角,任何身份,皆要承受我的報複。


    雲揮墨伸手擦幹了眼淚,繞迴靈台前,此時寧虎臣也在抬頭看他。


    二人對視,寧虎臣輕輕點了點頭,目光點了點一邊蒲團。


    他向前兩步,低腰跪在了寧虎臣身邊。


    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期間雲揮墨沒有出聲詢問,寧虎臣也沒有出聲迴答。


    第二天清晨,人來的更多了,也到了金騰雲出殯的時候了。


    金騰雲遇刺身亡後,金皇不便親自到場,但也做了不少事,甚至是在皇陵裏為金騰雲特批了一塊墓地,這是自有史至今從來沒有發生過的,由此可見金皇是多麽的器重金騰雲。


    金晶晶當頭懷抱著金皇賞賜的金製靈牌,雲揮墨和寧虎臣在後抬棺。


    一路走的很慢。


    路邊自發祭拜之人數不勝數,接受祭拜後金晶晶自然也要迴禮,一來二去,直至晚照一行才緩緩到了皇陵。


    蓋好土、立好墓碑之後雲揮墨還想留在此處與金騰雲說說話,寧虎臣卻是拍了拍他,沉聲道:“跟我迴將軍府。”


    寧虎臣眉眼中露出的神色讓雲揮墨也是心驚,沒有猶豫,扶著金晶晶向眾人行禮感謝後跟上了腳步。


    皇都,上將軍府書房內,寧虎臣自袖中掏出一張紙條遞給雲揮墨,沉聲道:“你絕對猜不到,始作俑者竟是葉承恩。”


    雲揮墨一愣,看向紙條上的血漬,大概是現場留下的,他緩緩打開紙條。


    ‘不好意思,金騰雲的命我要了,若想報仇,去找天霧野人,隻能雲揮墨一人前來,否則永遠也找不到兇手---葉承恩’


    雲揮墨看完信後,眼神似乎有些恍惚,片刻後一聲驚唿:“怎麽可能!”


    金晶晶坐在一旁,暗自抹淚,她隻感覺到深深的無助。


    寧虎臣看這一幕頓感無奈,向雲揮墨點了點頭,“義父遇刺當日東南兩位國師邀我去宮內討論點事,未及半個時辰,府內陳伯便傳了消息過來,還將在現場發現的這張紙條交給了我,我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天霧野人是誰,葉承恩留下這紙條到底是什麽意思。”


    “天霧野人...葉承恩...”,默念數遍,雲揮墨眼神一亮,他徹底明白了。


    雲揮墨:“葉如來被我殺的那天,葉承恩離奇消失,當時我們商量的便是說背後肯定有神秘的力量救了他。正巧我前幾日見過紙條上說的天霧野人,那麽救走葉承恩的神秘力量就唿之欲出了。”


    寧虎臣和金晶晶都是一臉疑惑的看著雲揮墨,詢問道:“是誰?”


    雲揮墨略沉,隨後道:“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但我前些日子在一個叫龍蛇道場的地方見過紙條上說的天霧野人的。”


    寧虎臣點頭,道:“紙條上說讓你一個人去,你怎麽想?”


    雲揮墨臉上漸漸掛上怒色,語氣冷冷道“雖然不知道這些人要幹什麽,但既然他們約我,那我必定赴約。”


    金晶晶一把站了起來,拉住雲揮墨的手臂,淚眼汪汪的看著他,語氣擔憂道:“揮墨哥,不要去報仇了好不好,若是你也不在了,我可怎麽辦。”


    雲揮墨內心一痛,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放心吧,若事不可為,我也不會強求,你先迴去吧,好好休息一下,這些天你也累壞了。”


    一番安慰之下,金晶晶雖然還是不太放心,但還是聽話先迴去了。


    待她迴去之後,雲揮墨迴頭看向寧虎臣,壓低聲音道:“這龍蛇會館絕對不會簡單,在天霧鎮的時候,鎮守周守誠跟我提過一嘴,龍蛇會館的東家可能是宮城內的某位皇子。”


    “什麽!”寧虎臣一聲驚唿,眉頭緊鎖,“你的意思是這事還可能涉及皇子?你覺得是誰?”


    與寧虎臣對視,雲揮墨肯定的點頭,“虎臣哥,這天霧野人和葉承恩我肯定要去找,但是這龍蛇會館的幕後東家我也要將他揪出來。”


    寧虎臣麵露疑惑,感覺這事並不好處理,開口問道:“你有把握嗎?若是到時候處理不當,說不定會弄巧成拙。”


    雲揮墨嗬嗬一笑,“這事肯定跟金皇無關,我若是將龍蛇會的恐怖講給他聽,他定會心生恐懼,全力配合的。”


    “...”,寧虎臣啞了啞,還是覺得這事不太靠譜,若不是紙條中提到讓雲揮墨一人去尋找的話,他早就去報仇了,也不會等到現在。


    “一場比武,龍蛇道場可以收到十萬金的賭注。”


    寧虎臣頓時大驚失色,雖然他對於金銀沒有什麽覬覦,但怎麽會不知道十萬金意味著什麽,直視雲揮墨點了點頭,“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去做吧,我會全力支持你。”而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我早就跟義父說了,讓他將位置傳給你,然後自由自在的做個閑雲野鶴,他也答應了,隻是因為擔心你無法應付,才說再等等,沒想到...”


    雲揮墨愣住,痛苦頓時兇猛襲來。


    原來,是因為他,金騰雲才會繼續留在皇都,被人刺殺身亡。


    寧虎臣見狀自知失言了,滿眼的愧疚。


    雲揮墨悲傷了很久,直至夜色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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