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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殿不暗,燈火輝煌。


    作為整個誒爾維斯家族權利的督導,與維護機構,這裏的奢華尊貴遠遠超出任何地方。


    連同資料庫也毫不遜色於國家圖書館,大而空曠,棕色木質地板色澤柔和,四米高的實木書櫃依次排開,壁爐裏火光明亮,不時發木柴燃燒的劈啪聲。


    男人光腳踩在地板上,深黑色的毛衣質地柔軟,精致修長的手指扶過書櫃前的木質長梯,似乎是在尋找什麽,目光落在書櫃頂層的某一點,微微一頓,眸色深了深,眼底浮現出幾分輕緩的笑意,隨即看過身側長梯,神情浮現出有幾分無奈。


    “夜深人靜,尊首大人無所事事,是在這裏發呆嗎?”


    來人一身暗殿執事服,少年身形,纖細非常,五官深邃是極其偏歐式的長相,金色的短發帶著些微卷翹,明明是無害的模樣,眼底卻帶著幾分濃重的譏誚。


    葉修聞唇角嗜起幾分笑意,十足坦然的聳聳肩:“在思考上去之後安全下來的可能性。”


    少年眼神微微暗了暗,幾步走過去,抬手萬分迅捷之勢扯過眼前人的手腕,隨即神情浮現出幾分驚愕。


    居然如此輕而易舉,沒有遭到任何反抗,而且向來連近身都不能的尊首大人隻這樣被扯了扯,便順著力道被帶轉過身,微微抬手靠過書櫃,眼睛閉了閉,再打開的時候,眸底染上一層薄霧般的迷離,將一貫的危險氣息中和幾分,語聲低沉帶著些微暗啞:“珀西,你是故意的嗎?”


    珀西毫無停頓掀起眼前人的袖角,果不其然,脈腕上一線清晰的傷痕,傷口不寬,凹槽極深,血跡已經半幹。剛才一直逆光,所以看的不甚清晰,此刻再抬起看過去,葉修聞的臉色簡直堪比窗外飛雪,白得晶瑩剔透。


    珀西了鬆開葉修聞的手,語聲冷冷漫漫:“教父大人督促您放血,兩個月一次還真是比吃飯還要準時。”


    葉修聞不置可否的笑笑,轉眼繼續若有所思的看著實在弧度偏緩的木梯:“如果三個月一次,他打不過我,大概睡眠質量不會很好吧。”


    對於葉尊首的這種源於自信的闊達,珀西見怪不怪,翻了幾個白眼聊表心意目光不期落在璧上搖擺的歐式掛鍾上,時針指向淩晨三點,不由目光一頓:“都這個時候了您今天居然還沒有去睡覺?”


    葉修聞就近抬手抽下一本白皮封麵的中文刊集,拿在手裏掂了掂,隨口應到:“做錯了一些事情,教父大人不讓。”


    珀西眼底神色瞬間暗沉幾分,這暗沉間又閃過幾分譏誚詭異的亮光,手肘微抬抵過葉修聞的肩,滿意看到尊首大人順著這完全不大的力道被按置輕靠在書櫃上,語氣帶著些微審視探究:“您現在的體力跟五歲的孩子隻怕不相上下,我在想殺了您同時又可以不受良心譴責的可能性。”


    葉修聞偏頭笑了笑,神色無懼,繼續掂量手裏的書本,黑色的淺口毛衣露出皎好的脖頸線,整個人看起來十足慵懶甚至有幾分男人獨有的性感。


    珀西當然不會接受自己被這樣無視,瞬息伸手直襲向吸引尊首大人全部注意的東西,葉修聞眼底深了深,不爭不抗,指間一鬆,書本落下剛好錯開珀西的攻勢,珀西緊跟其下俯身去接,葉修聞長腿輕抬顧自一踢,力道不大,剛好踢起重新接迴手間。


    葉修聞抬眼,眸底仍然溫溫帶笑:“體力是一迴事,腦力又是另一迴事。”說完這句微微頓了頓,瞳色尤暗帶過幾分微不可查的危險氣息“不過你妨礙我,我會不太高興。”


    說完這句,他微微側身,往後退走兩步,注視著書櫃頂層的某一點,神色尤為專注,將手指間的書本微微比了比,動作不大,輕輕巧巧往上一拋,白皮刊本不偏不以剛好將頂層的一本書砸落下來甚至剛好填在空隙裏分毫不差,一長排書絲毫不亂。葉修聞抬手按了按胸口,唿吸顯出幾分費力,額心浮起一層薄薄的汗意,靠過書櫃緩了好一會,才起步繞過到背麵去撿書,邊低聲點評:“我覺得行動力還是有十歲的水準。”


    珀西:“……”


    眼看著尊首大人撿起書本走到壁爐旁的實木圓桌上落座,拉開台燈,隨手拿起丟在椅背上的毛毯披在肩背上,修長的手指翻過紙頁,直至中段空白隨即打開桌上精致的棕木小盒,裏麵有一些零散的照片,顯舊甚至有些微微發黃,來來去去都是一張臉,從稚嫩到慢慢長大,有些少女的輪廓。


    珀西鄙夷的撇撇嘴,少年的麵容稚氣看起來有頗為可愛,站在葉修聞身後就著微光撇過幾眼,看著眼前人動作徐緩而細致,將照片貼上去。


    珀西兩眼圓瞪,驚愕片刻止不住問出聲:“您是在給黛西小姐做檔案資料?”


    葉修聞擰開鋼筆筆頭,在照片旁側落下一個日期,邊著筆寫字語聲淡淡:“也不知道這些年她到底是怎麽過的,整個埃爾維斯根本沒有給她和她母親絲毫關注,明明是族父的親孫女,已經十八歲了,族籍檔案庫居然有關她的隻字片語都沒有……”


    珀西將葉修聞的手指按了按,觸感冰涼,語氣少見的正經:“是刻意還是無意,您難道會不清楚?”


    葉修聞微微笑了笑,暖黃的燈光刷過側臉看起來柔和溫暖,隨手拿起一張照片,少女赤腳站在河水間,手裏提著已被打濕的裙擺,微微仰起頭接過日光,笑容爽朗清麗,他靜靜看了會,語聲低沉而柔和:“這重要嗎?”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微微放遠落在不遠處族籍檔案櫃上,眸色深了深:“將來無論刻意和無意,我會讓誒爾維斯每一個人都必須正視她,看到她,尊敬她,服從她。”


    珀西眉間重重蹙起:“尊首大人,您明明知道……黛西小姐是已經被放棄處決的繼承人,上次汝城簡家的任務不過是想要她在外麵死得幹淨,您沒有殺她已經是犯了殿門大忌,現在居然還想扶她上位……”


    葉修聞將照片放下,十指輕交,眼底幽暗:“埃爾維斯自古暗殿遺訓,為防家族爭奪內鬥,隻留一個繼承人。”


    “如果她不能站在最高的位置,就連埋首屏息俯地而活都不可能。”


    長夜漫漫,議事大廳燈火低暗,人跡鮮至,屍首已經被清理幹淨,空氣裏滿是消毒水刺鼻的氣息,窗外夜雪停了許久,戴西玖膝蓋跪得有些麻木,垂眼看見紅色披肩的一角,零落散在冰涼的地板上,手指伸過去,觸了觸。


    這一觸,想起了許多事情。


    汝城古鎮的天向來都是蒙著一層細雨,第一次遇見葉修聞的時候,他是在睡覺。


    長街潮濕,睡在櫻花樹下古舊石凳上的男人,單手曲起枕在腦後,麵容有些蒼白,精致薄弱,黑發溫軟,帶著微微水汽,櫻花混著細雨飄飛,輕輕覆在他的眼睫上。


    人一般看見太過美好的東西都會喪失語言能力,甚至愣在原地,戴西玖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這個男人,就那樣躺在那裏,好像隔絕了塵世間所有的噪雜匆忙,靜謐美好得就像一幅畫。


    就好像被一種不可明裝的力量所吸引,她腳步極輕的走過去,踩碎一地櫻花,將手裏撐著的傘舉過他的頭頂,接過汝城細碎的雨,接過風中飄揚四散的落花。


    她在石凳前輕輕蹲下,小心翼翼的湊過去,屏住唿吸看過他的臉,手指極輕的落下來,撚起那一瓣薄櫻,花瓣離眼的一瞬間,濃密的眼睫隨之緩緩掀起。


    黛西玖眼睛瞬間圓瞪,心髒如擂鼓般劇烈起跳,臉頰已經升起了一股可疑的熱度,燒得通紅。


    相對於她這裏的驚心動魄,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眸色迷蒙,甚至帶著些微水汽,隻淡淡掀了掀,隨之眼睫輕輕落下去,毫無聲息。


    唿吸平穩。


    戴西玖按著胸口微微喘息,隨之看著睡意安詳的男人,有些懊惱的撇撇嘴,又忽然笑了笑。


    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在這一瞬間,生根發芽。


    不知道這樣站了多久,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戴西玖動了動發麻的腿,轉眼看了看燈火長明的街,再迴過頭來的時候,眼睛睜了睜,隨之亮了亮。


    男人已經半坐起來,長腿微曲,雙手撐在身後的石凳上,微微仰頭看著傘麵,隨之目光落在戴西玖,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初醒語聲帶著些微暗啞“一直在這裏?”


    這樣的笑容,戴西玖隻覺得四麵八方都是夾雜花香的微風,整個人有些微微暈眩。


    手裏的傘柄被一個微涼的掌心接過去,男人已經完全站起來,白色的棉質襯衣有些微褶皺,整個人看起來隨意而慵懶:“是因為下雨嗎?”


    戴西玖輕輕搖頭,眼底帶過幾分皎潔,倒也坦誠:“是因為你很好看。”


    男人輕輕笑了笑,微微低頭看著她:“叫什麽名字?”


    “戴西玖。”


    這一瞬他的眸色忽然深了一些,就好像倒影過萬家燈火的汝鎮河水,幽深而低暗,裏麵又浮起一層微不可覺的亮光,嘴角仍然帶著笑意,語聲意味不明的重複過這三個字:“戴………西…玖”,唇角的笑容落了又起,朝她伸出手來:“你好,我叫葉修聞。”


    現在想來自己餘韻彌長被重複過的名字,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叵測錐生的陰謀。


    在埃爾維斯這樣冷血的地方長大,她原以為自己遇見的葉修聞,是漫長十八年人生中的唯一不同。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溫靜柔和與世無爭的人。


    汝城兩個月的日夜相處,讓她感覺到了太多這一生中從不曾嚐試的柔情關懷。


    一個人居然可以對她那麽好。


    一個人居然可以對她那麽好,隻為了最後一夜,致命一擊。


    她是遇見了人生中的唯一不同。


    比任何人都要狠毒無情,冷血之至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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