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了雙眼,瘋了般拽住已經踏出門檻的秦茵若,將她重新拽進了膳房,躲進角落。


    “這算什麽?自己不願意走,也硬要拉上我這麽個替罪羊麽?”


    秦茵若低低的喊叫,表示不滿。但之後地麵越來越響的震動使她自覺的閉上了嘴。


    “你早就知道了?”秦茵若對著少年耳語。


    “廢話!”


    少年皺著眉頭,趕忙捂住她的嘴。待得那隊守衛的聲音漸漸遠去,兩人都神色輕鬆的長籲了一口氣。


    “喏!你的銖兩,還給你。”秦茵若將荷包裏的那串銖兩扔還給少年。


    “這……”


    少年驚異的看著眼前這個分明與自己差不多年齡,卻硬撐著裝姐姐的女孩。他突然發覺她滿麵汙垢的臉上,雖那麽肮髒汙穢,可那雙眼睛……是如此的清澈。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眼神。


    “喂,狗兒,中邪啦?”秦茵若輕笑著在少年麵前擺著手。


    他苦笑,伸手解開那串銖兩,從中分出一半遞給秦茵若。


    “先別急著謝我,我給你錢不是因為你可憐。我也是叫花子,我也可憐,我本就沒必要跟你分這錢。”他看著秦茵若驚愕的表情,“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們兩個必須合作才能安全的逃出去。可我沒你這麽會打架,我隻是深諳偷盜之技。”


    “狗兒,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秦茵若把玩著銖兩。


    “瞎說,我怎麽會喜歡上你這麽個黃臉婆。”


    “什麽黃臉婆,傻狗兒你再胡說,不要怪我不客氣!”秦茵若伸手要去捏少年的臉。


    “行了,放開我!瞧你那髒手。”


    少年整了整身上的破布袍子,眸子緊盯秦茵若,“聽著,接下來我會將我的計劃全盤托出,我隻說一遍!”


    秦茵若眨眼表示同意。


    “在後宅,丫鬟們都喜歡撲流螢的集體活動。可撲流螢必須有大量的螢火蟲才可以聚眾玩樂的。由此可見,不甘寂寞的丫鬟們,會做些什麽?”


    “爬去牆外麵麽?”


    “笨!那可是十二尺高牆!要是出了意外,摔下來就是死!”少年恨鐵不成鋼的歎氣。


    “所以,丫鬟們便將自己的月奉送給後宅總管。後宅總管欣然接受了賄賂,充當起了為丫鬟們放風的行當。”


    “這要是被燕翎爵發現了,他們全都會死吧?!”


    “當然,但他們本質上是忠於燕翎爵的,隻要不是太過分,後宅總管也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前提是,總管可以收到丫鬟們的賄賂。”少年用手比劃著,“他們也是普通人,也需要養活家人,貪財沒什麽大不了的,這是人之常情。”


    “那麽,丫鬟們究竟是如何在府邸外進行撲流螢的活動呢?”


    “首先,酉矢這個國家,向來不注重後宅的建造。因為那是仆人與太監住的地方。他們僅僅被酉矢貴族當做奴隸。所以,後宅就算沒有主人授意,匠人也會刻意的縮掉石料,對後宅的所有建築都省工省料。這樣一來,匠人們不僅可以省下一批不菲的工錢,而且主人的前尊後卑理念也發揮的淋漓盡致。”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造成了丫鬟們想要從一處不起眼的牆角破牆而出的念頭。這時候,後宅總管就會暗中差人將石匠請入後宅,對後宅的牆壁做些小小的修整。石匠當然不肯做,這可是燕翎爵的府邸,就連法律都是服從於他的。一經發現,絕無生還的可能。可貪欲是人的本能,在銀兩的麵前,人都是一類的。”


    “石匠在接受了賄賂之後,選擇了最小也是最難出意外的保守辦法,取鑿石縫填門法。也就是通過石縫鑿下一方足夠人可以經過的洞口,再用石料填縫成一處石窟的模樣。巨大的梧桐樹根遮擋下,那方小小的洞口,是除丫鬟們和叫花子之外絕無可能發現的。也正是那裏,是我們最佳的出逃路線!”


    秦茵若看著滿頭大汗的少年,浮著笑意,“可後來還是被你發現了呀!”


    少年不語,伸手以示她安靜,同時朝著房門外努嘴。


    秦茵若點頭,感知到了門外漸漸逼近的腳步聲,她跟著少年慢慢靠近房門兩端。


    腳步聲最終停在了房門外。隨著尖細的門縫開合聲音響起,一個肥碩的廚子走了進來。


    “快!”


    少年一馬當先,率先一記腿擊踢在了廚子的膝蓋後,使其瞬間跪了下來。


    秦茵若會意,衝上前將拳頭狠狠的打在了廚子的後脖頸處,順利的將其擊暈。她滿意的朝著少年比劃拳頭。


    “行了!解決完了咱們就趕緊做善後工作!燕翎爵主持家宴,那麽所有人都必須到場。但照現在這個廚子的情況來看,主持已經結束,菜品馬上就會被迎來的丫鬟仆人們端上宴席。”


    “但我們不是強盜,我們隻是偷點小錢。對於武役燕翎爵來說,這麽點錢不算什麽。可盜亦有道,打暈這個廚子實在沒有任何必要,為了不引起過大的轟動導致我們最後自身難保。所以,我們要把他抬到膳房最內側。菜品上完之前,他完全可以醒來並且加入這個忙碌的隊伍。繁瑣的上菜流程,可不會給他迴想自己遇襲的機會。”


    兩人不再言語,吃力的將廚子抬到最裏端。而後重新在門外插上門閂,緊貼房屋內側,迅速奔向後宅深處。


    “所以,你說的地方就是這裏了?”秦茵若捏著鼻子,低低的問少年。


    眼前的場景,不得不說,還是讓秦茵若失了望。


    四塊方形石塊搭起的棚子連通著丫鬟們的屋舍,那便是所謂的茅廁。臭氣熏天的茅廁旁,是那龐大的梧桐樹,盤踞於地上的巨大樹根牢牢的握抱著地麵。根係的後方,是分割府邸與外界的十二尺高牆。十五寸長分合二十一寸寬的透風石洞就位於其下。


    寂靜的後宅,靜的可以聽到微風撩動樹葉的聲音。其中夾雜著的臭味使少年皺了皺鼻子。


    “對,就是這裏。”他靜靜地,“其實早些時間我來這裏的時候,就已經旁敲側擊知曉了丫鬟們之間傳開的撲流螢活動。很是奇怪這拱衛的如鐵桶一般的府邸,成批的丫鬟們是以何德何能從府邸出去?”


    “為此,我特意潛入後宅舍房,尋找這‘暗門’。”少年得意的笑了,“就在前些天,我發現了這道暗門。之所以說他是除丫鬟和叫花子之外不可能被發現的地方,還是因為這裏,緊鄰茅廁。臭氣熏天的這裏,即便是地位不高的老太監都難以忍受,更何況尊崇的貴族,燕翎爵呢?”


    “狗兒,看不出來你還蠻聰明的嘛!”


    “屁話,叫花子可是非常難做的,稍一不留心,就會因為被欺辱毆打、吃不飽飯而死。”


    “是啊是啊!我就是憑著我這一身武力跟聰慧的腦袋才生存到現在的!”


    “拉倒吧你,叫花子裏出了你這麽個瘋婆子,簡直是丟人現眼。”


    “你!死狗兒你太過分了!小心我揍你!”


    “看,說你瘋你還死不承認。”


    秦茵若氣得直哆嗦,握緊拳頭卻無力可使。


    “我不跟你爭!”


    “行了,快過來!”少年擺手,示意她過來。


    少年一腳踹開那暗門,試圖尋求一個舒服的姿勢鑽出去。秦茵若雙手捂臉,惡心的想吐,“哇這也太臭了!”


    “真不知道你是怎麽當的叫花子,這麽個小場麵都能惡心的想吐。”少年鄙夷地看著秦茵若。


    秦茵若使勁咽下一口氣,大聲說:“憑什麽當叫花子就不能忍受這種臭味兒啊!真是歪理!”


    少年也不搭理她,慢慢地蹲坐在洞門前,傾聽著什麽。


    “什麽人!你們怎麽進來的!”這時,一道晃蕩的剪影朝著這裏大聲的吼叫。


    秦茵若瞬間閉了嘴,眼巴巴的看著少年。現在,她已是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於他的身上了。


    “是後宅總管。不過放心,他不敢把我們怎麽樣,畢竟這暗門的事,他也參與過!頂多詐我們不少銀兩。”少年一把扯過秦茵若,“可我們是叫花子,是嗜錢財如命的底層貧民!給錢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瘋婆子,趕緊進去!”


    秦茵若躲閃不及,被狠狠的塞進了洞裏。她迴過頭,僅僅看到少年衝出去的背影。


    “秦狗兒!你瘋了!你去幹什麽!”她愣住了。


    “老實點站外麵給我把風!”少年揚揚手中的包裹,淫賤的朝著秦茵若齜牙咧嘴,貼近包裹聞了聞,“看我不整死他!”


    少年極快地奔至後宅總管麵前,猛地伸出左拳,擒住了總管的衣領。


    “小鬼!莫要太過猖狂!”總管竟不躲,反是一腳踢開了少年。


    “吃人嘴短的東西,吃屎吧!”少年硬著身子後撤,撒開包裹,將裏麵的一團惡臭扔向後宅總管。


    總管冷笑,心想著這小鬼居然還敢玩花樣!他急忙雙手擋在麵前。可雨幕般的惡臭紛紛揚揚的灑在他身上時,他才發覺自己錯了!這不是什麽流沙!是屎!


    他暴怒的咆哮,此刻是連殺了少年的心都有了!他猛一抹臉,也不去理會那惡臭,憤怒的抽出腰間的佩刀,直刺向少年。


    少年一驚,一個小小的總管居然也敢佩刀?莫不是嫌命長!他偏頭躲過,瞅準空當,而後伸腿一絆,就把總管摔了個四腳朝天,暈了過去。


    他捏著鼻子,不緊不慢的在其身上摸索著。不一會兒,一袋銀兩便出現在了手裏。他站起身,準備去鑽那暗門。


    但那一瞬,他猛的想起總管從腰間抽出的佩刀。很早之前,他就渴望著擁有一柄佩刀。可酉矢的法律不允許平民擁有武器,更何況流落街頭的叫花子?


    他心動了,轉身拽走了那柄佩刀。看其刀鞘的質地,許是上乘的鯊魚皮縫製,刀柄上閃著的淡光似是鎏金,他一驚,狂喜的收在身上。


    “快走!”少年晃著手中的錢袋,對著秦茵若大喊。


    “這麽多?我就說你怎麽又迴去了,原來那家夥是塊肥肉啊!”秦茵若笑嘻嘻的說。


    少年未答,僅是飛奔在田間小道。


    “你這麽修理他,他會不會報複我們啊!”


    “放心!他沒那個膽子!他非但不會報複我們,還會幫我們善後!”少年掂量錢袋,“比如,重新修整那暗門!”


    “不過,就苦了那幫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們了!”


    “她們會挨打麽?”


    “挨打是肯定的!就連銀兩也會加收的更多!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少年淡淡的看向秦茵若的胸口,眼神意味深長,“那個後宅總管,可是個男人啊……”


    “男人怎麽啦?嗯……嗯?!你……你你!”秦茵若羞紅了臉,一巴掌打在少年頭上,“你真是色膽包天!”


    “喂,黃臉婆!又不是我有那種需求!你打我幹什麽,真是瘋狗亂咬人!”


    少年別過頭,不去聽她的說辭,看向後方逐漸遠去的田野。


    這種偷偷小錢,買幾隻平時吃不到的燒雞大啃大嚼的日子,實在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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