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信芳將頭發挽成飛仙髻,發間插了支玳瑁雲紋掛珠釵,鬢邊以點翠八寶分心裝飾。她對鏡端詳片刻,伸手從錦匣中取了一對翠玉銀杏葉耳鐺綴在耳間,與她淡雅的妝容相得益彰。


    準備完畢後,羅信芳換上了她挑了許久才選好的那件淡藍色玉菁花百仙裙,整個人看起來淡雅出塵,恍若仙子。


    即使是與羅信芳日夜相對了七日的林惜芷,見了這樣打扮的羅信芳也不由得愣怔了片刻。


    片刻後,林惜芷讚道:“翩若驚鴻,婉若遊龍,說的就是芳姐姐這樣的美人吧。”


    羅信芳笑道:“芷兒妹妹慣是會哄人的,姐姐倒是覺得今日的芷兒妹妹才是顧盼生姿惹人憐呢。”


    林惜芷拉著羅信芳左看右看了好一會兒,嬌嗔道:“誒呀,我是說真的呢,芳姐姐你真的很適合穿藍色。”


    羅信芳但笑不語,抬眸看向林惜芷的發間,卻見林惜芷正簪著她送的那支赤金銜南珠金簪。


    “誒呀……沒想到芷兒妹妹這麽喜歡這支簪子。”羅信芳瞧見那支金簪,心裏有幾分歡喜。


    “嘿嘿,我挑挑揀揀的試了好多,最後還是覺得這支簪子最稱我,說來還是因為芳姐姐的眼光好。”林惜芷扶了一下簪子,歡喜地道。


    羅信芳笑道:“好了,別捧我了,我們快去天顯殿外候著吧,時候差不多了。”


    林惜芷聞言便也不再耽擱,與羅信芳一同去了殿選的地點天顯殿。


    秀女們都來的很早,大多數人都在翹首以盼,希望自己能得到聖上垂青,繼而再蒙獲聖寵,一步登天。


    羅信芳和林惜芷看著這些嬌豔如花的麵龐,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對於她們這些已經知道結果的人來說,心中的緊張感和期待感自然會淡下去許多。


    吉時到,內侍捧起名冊站在內門前開始唱名。


    進入殿選的秀女以五人為一組進入天顯殿覲見,按照家世排下來,這第一組又是熟悉的“內定組”五人,她們彼此之間都已經十分眼熟了。


    羅信芳站在隊列最後邊,幾人俱是端著最標準的禮儀姿態隨著尚宮局的人走到了天顯殿門前。


    幾人按照嬤嬤教過的規矩在殿門台階下一字排開站好,隻等唱名的內侍叫到她們的名字,便可走上玉階去向皇上皇後行跪拜大禮。


    “太師林修遠之女林惜芷,年十五。”


    林惜芷率先走上玉階,對著殿上端坐的兩人跪拜叩首。


    “臣女拜見皇上,皇後娘娘,願皇上、皇後娘娘福壽綿長。”


    “起來吧。”主位上蕭燁的聲音清冷無比,叫人聽不出任何感情來。


    皇後柳書瑤則是溫和地笑道:“起來吧,說起來本宮也已經見過林小姐幾次了。”


    “謝皇上,皇後娘娘。”林惜芷盈盈起身。


    蕭燁略一抬手道:“嗯,既是見過了,規矩就免了吧,直接記名。”


    皇後被蕭燁這話堵得一噎,此舉雖然不妥,但是聖意如山,她也無法置喙,便向尚宮局掌事點點頭道:“記下吧。”


    跪在大殿裏的林惜芷被雷的外焦裏嫩。


    她本來以為這畢竟是殿選,多少也需要她做做樣子,沒想到當今聖上居然這麽不拘小節,直接就把步驟給免了。


    林惜芷滿腔疑慮不知從何說起,隻好麵色如常地行禮謝恩,退出了天顯殿。


    “左相薑肅之女薑菱,年十六。”


    薑菱聞言徐徐走上玉階,輕拾裙擺,跪在殿中。


    皇後見薑菱走路不發出一絲聲響,心裏暗暗滿意,比起那些狐媚惑主的人,她還是希望進宮來的都是像這樣懂進退、知禮儀的小姐。


    想到薑菱也是才名在外的,皇後開口問道:“可會什麽才藝?”


    薑菱不卑不亢地答道:“迴皇後娘娘的話,臣女擅笙。”


    皇後聽了這迴答卻是一愣。


    正常的世家小姐都明白,在殿選這樣的場合,是萬萬不可過分自謙的,她們應當使出渾身解數引起皇帝的注意,日後才更有機會得寵。


    而她此問明明是有意抬舉薑菱,沒想到這薑菱竟然隻說自己擅笙。


    在這種時候還藏拙,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蕭燁抬眼看向殿內跪著的人,冷冰冰地開口道:“賜笙。”


    旁邊的內侍立刻會意地為薑菱遞上一支玉笙。


    薑菱謝恩後便執起玉笙徐徐吹奏起來。


    薑菱吹奏的是一曲離別之音,笙聲蕭瑟哀怨,淒婉嗚咽,引人潸然泣下。


    皇後聽著就更納悶了。


    這笙吹的好是好,隻是歡快的、激昂的曲子這薑小姐都不挑,偏偏挑了這麽首曲子。這薑小姐該不會腦子不太好使吧?


    一曲奏畢,皇後笑著看向蕭燁道:“皇上,臣妾覺得甚好。”


    “記。”蕭燁對尚宮局的內侍抬了抬手。


    薑菱麵色不悲不喜,規規矩矩地行禮退了下去。


    “太尉趙天成之女趙晚迎,年十六。”


    趙晚迎無論何時臉上都是那副恰到好處的笑容,即便在這種場合,她的神色依然沒有絲毫的鬆動。


    有了前邊兩人的比較,皇後頓覺這趙晚迎實在合她眼緣,便開口問道:“可曾讀過什麽書?”


    趙晚迎眉眼帶笑地答道:“迴皇後娘娘的話,臣女在家裏讀過女誡、女訓。”


    皇後又問道:“可有什麽才藝?”


    “臣女擅女紅。”趙晚迎迴道。


    羅信芳低下頭,隱去眸中的神色。


    隻讀過女誡女訓的人,就能輕輕鬆鬆摘得百花宴魁首?


    “嗯,柔順知禮,謹慎恭謙,如此甚好。”皇後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蕭燁征求他的意見。


    “記。”蕭燁還是簡短精煉的一個字。


    皇後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好歹是在為他選秀,皇上至於這麽惜字如金嗎?


    “輔國將軍魏廷均之女魏清雙,年十七。”


    蕭燁聽見唱名,抬頭看了魏清雙一眼。


    “可會什麽才藝?”蕭燁開口問道。


    皇後頗為驚訝地看了蕭燁一眼,她還以為今日這殿選皇上除了“記”和“退”都不會再說別的了。


    “迴皇上的話,臣女擅劍舞。”魏清雙神采奕奕地迴道。


    劍舞?


    皇後覺得選秀真是個累人的活計,往日她總覺得宮務繁雜惹人心煩,如今她真想趕緊迴鳳儀宮處理宮務去,處理宮務真是太好了。


    “給她一把木劍。”蕭燁淡淡道。


    尚宮局的人也懵了,他們完全沒想到會有秀女在獻藝的時候表演劍舞。還好尚宮局掌事機靈,在聽到魏清雙擅劍舞時趕緊打發了一個小內侍去取把木劍來,此時那小內侍正好帶著木劍跑迴來。


    魏清雙手執木劍舞動起來。她步履沉穩,身姿曼妙,行劍有如行雲流水,又似虹貫長空,頗為瀟灑恣意。


    看著殿中人,羅信芳有些晃神。


    此時在殿中表演劍舞的姑娘神采飛揚,鮮活明亮,像一顆陽光照射著的珍珠,熠熠生輝,仿佛並不是那個惹人生厭的魏清雙。


    最後一個動作完成,魏清雙收迴了劍。


    皇後是第一次見人在殿選上獻藝表演劍舞,也不好直接說好與不好,隻能等著蕭燁開口。


    蕭燁看向魏清雙手中的木劍,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蕭燁才開口道:“不愧是魏卿的女兒,記。”


    魏清雙行禮謝過恩,在下台階時頗為挑釁地看了羅信芳一眼。


    羅信芳頓時覺得她剛才一定是瞎了,魏清雙怎麽可能會有不討厭的時候?


    “吏部尚書羅泓之女羅信芳,年十七。”


    羅信芳聽見內侍高聲唱到自己的名字,便輕提裙裾,一步一步地邁上天顯殿的漢白玉石階。


    此時大燕身份最尊貴的兩個人就端坐在殿上,距離她不過數步之遙。


    羅信芳低頭垂眸,保持著最端莊的姿態。


    殿上之人寥寥數語就能決定她的命運,她卻連肆意審視對方的權力都沒有。


    這便是天家。


    皇後聽到唱名,立刻抬眸望向殿中人,臉上的笑容仿佛更加親切了。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羅泓師出清風書院,是柳老山長的親傳弟子。


    朝堂勢力涇渭分明,唯有柳家是特例。


    柳家是真正意義上的書香世家,清風書院便是柳氏前人一手創辦。柳老先生桃李滿天下,在廟堂之上,柳家既不代表世家,也不代表寒門,代表的是大燕的莘莘學子。


    清風書院向來崇尚英雄不問出處,但凡是有真才實學的人,不論是末流商賈還是寒門子弟,清風書院都照收不誤。


    世家固然對柳氏這樣治學不分尊卑的行為嗤之以鼻,卻也都拚了命的想要把自家子弟送進清風書院。畢竟清風書院人才濟濟,柳氏一族盡是名徹天下的良師,大燕曆屆科舉的前三甲也穩穩地都是自清風書院出來的。


    柳老山長年事已高,早已厭煩了庶務,為了完成自己行萬裏路的理想,柳老先生將書院的一攤子事都扔給了兩個兒子,獨自一人背著行囊雲遊四海去了。


    柳家長子柳南風繼承父親衣缽,如今是清風書院的山長。柳家次子柳南錚則入朝為官,如今已官至右相。


    當今皇後柳書瑤,便是柳南錚的嫡長女。


    而羅泓惦記著恩師的授業之情,在心底與柳家也到底是存著幾分親近的。


    這也是皇後對羅信芳另眼相看的原因。


    皇後望著殿上窈窕的身影,溫和道:“模樣倒是憐人的緊,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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