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雲龍對陸家父母很熱情,對周若魚的態度就有些一言難盡了,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卻故意當著她的麵提了好幾次蘇紅梅。


    可提起蘇紅梅,陸家夫妻也是不高興的。


    氣氛變得十分尷尬的時候,賴雲龍隻得說還有工作沒完,改時間再來看他們二老就溜了出去。


    時候不早,哨兵開始幫他們把飯擺到飯桌上,都是食堂裏的飯菜,每個飯盒裏都有一個白麵饅頭和肉炒青菜。


    一年到頭見不到白麵的陸福祥眼睛亮了:“小兄弟,部隊裏每頓都吃這個?”


    小哨兵咽了咽口水:“哪裏啊,現在全國上下都這個形勢,部隊裏又能好到哪裏去。這可是陸連長自己花工資從食堂買的。陸連長應該也快迴來吃飯了。”


    正說著話,之前那輛囂張的吉普車在一陣轟鳴聲中戛然停在院門外。


    陸秦川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邁著大步就走了進來。


    “爹,媽……餓了吧,快坐下吃飯。”


    陸秦川在喊了爹媽之後目光輕輕掃過周若魚的臉,到底沒提她的名字。


    周若魚倒是心無旁騖地坐了下來,靜靜掰了一塊饅頭就吃了起來。一年見不到一滴葷腥,又舟車勞頓地走了好幾日,見到飯菜能不覺得香嗎?


    既來之,則安之。原主體內缺肉,周若魚現在是真餓,她可不想把精力用在研究陸秦川和蘇紅梅關係上,她隻想先填飽肚子,有力氣了才能進行下一步,不是麽。


    陸福祥和王桂珍也是正常人,也餓。於是也分別拿起饅頭吃了起來,這一餐飯比過年時吃得還要好,四個人沒再多說一句話。


    天生都是勞碌命,吃飯也爭分奪秒的。很快陸福祥就吃完了,拿起煙鬥蹲到牆邊抽起煙來。


    陸秦川急忙放下手中的半個饅頭,迴身從抽屜裏拿出一包香煙來:“爹,你抽這煙卷,比旱煙傷害能小一些。”


    “你留著吧,我可抽不慣這些玩意兒。”陸福祥吃飽了正琢磨著如何訓斥他呢,就沒給陸秦川好臉色,甚至還翻了一個白眼。


    陸秦川訕訕地放下煙,轉迴身又坐到飯桌前。


    王桂珍和周若魚還在悶著吃飯,他隻將手中的半個饅頭塞到嘴裏,餘下的半個放到周若魚的飯盒裏。


    正在長個子的周若魚的確是沒吃飽,好想把時間定格在這餐飯上,就一直吃下去。沒想到飯盒即將見底的時候,飯盒裏又多了半個白麵饅頭。


    隻抬眼看了陸秦川一眼,她就不客氣地抓起饅頭,吃飽了再說。


    這個細微的動作當然瞞不過緊挨著周若魚的王桂珍,她抿了抿唇,放下筷子舒服地滿意地打了個嗝兒,對牆角的陸福祥說:“他爹,看來還是部隊養人啊,老四要是混得好了,咱們是不是都可以搬過來住啦。”


    陸福祥一袋旱煙剛好抽完,他四下看了看也沒找到可以敲煙灰的地方,索性將一鍋煙灰敲在眼前的木質地板上。陸秦川看見他爹敲出的煙灰還有未燃盡的,出於安全考慮他便過去將煙灰收走了。


    陸福祥不樂意了:“瞧瞧,瞧瞧。爹媽剛登門就這樣嫌棄,就算給我萬貫家產我也不來,咱們也不是沒有家,看他那臉色幹啥!”


    陸秦川一臉苦澀:“爹,煙灰裏有火,這地板不是木頭的嘛,容易失火的。你心裏要是有火,直接說好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剛好給了陸福祥一吐為快的機會,他怒衝衝站起身,將煙袋鍋別在腰間,用粗重的嗓音說:


    “我和你媽在家也不是吃飽了撐的非要來看你,現在既然話說到這兒了,那今兒就說道說道,小魚是你媳婦兒,這事兒你賴不得,那個姓蘇的女的,你趕快斷了!”


    “爹——”,陸秦川就知道在大門口他爹媽就誤會了,哭笑不得地解釋:“我與蘇護士隻是戰友關係,哨兵們隻是開個玩笑取個樂子,你們可莫當真。”


    王桂珍上下打量著自家兒子,滿意地點點頭:“我們老四這幾年出落可真是一表人才,就算走在大街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兒的眼睛也難錯開。咱們把小魚送過來就對了,免得那些良心不正的女人打老四的主意。”


    歪了,又歪了!陸秦川瞥了一眼嘴巴還在蠕動著的周若魚,牙一咬,心一橫,沉聲說:“爹媽,我和小魚這門親事做不得數,那可是封建糟粕,莫說我是軍人,就算是平頭老百姓這門親事也不能算數的。”


    “啥?你說不算數就不算數啦?”


    陸福祥歪著腦袋就殺到他麵前,一邊顫抖著從褲兜裏摸出一張泛黃的信紙抖開:“這是我和你周叔親手簽的婚書,他如今作古已有一年多,說好的小魚十六歲成親他都沒有看到,已經是死不瞑目了。如今你又要毀婚?我怎麽能生出你這種畜生!”


    聽到周父已經故去,陸秦川的心也縮了一下。他知道周父離世後,周若魚在這個世上再無親人,沒有依靠了。


    周若魚已經咽下最後一口饅頭,已經挺直了背脊正望著他。


    陸秦川握緊了拳頭,皺緊了眉頭,悶悶出聲:“那僅是你和周叔之間的約定,這是新時代,你們不能僅憑你們的約定就左右兒女的婚事。爹,今天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認這門親事!”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那我今天就打死你!”


    陸福祥放下那紙發黃的婚書就開始四處尋找應手的家夥,王桂珍深知他的火爆脾氣,尖著嗓子勸道:“他爹,這裏可是部隊,咱不能胡來。他又是部隊的人,打不得啊!他爹,他爹——”。


    一邊勸陸福祥,一邊往外推陸秦川,飯桌撞倒了,飯盒落地了,一時間屋內畫風突變,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站在一家三口之外的周若魚,靜靜地拿過那紙發黃的婚書,其實也就是歪歪扭扭的兩句話,是出自周老大的手:“周老大因病無力撫養幼女周若魚,交由義兄陸福祥代為撫養,年滿十六與老四完婚。”後麵是二人歪歪扭扭的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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