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功夫盡失之初,精神有些頹靡,爹爹甚是憂心,日日擔心大哥會拔劍自刎。


    軍中有人給出了點子,說讀書可以改變一個人,通過讀書可以與先賢們進行神交,進而讓人走出陰霾,擁抱新生。


    爹爹聽從其言,將碧落城所有的書肆的書都搬到侯府。


    然而作為一介武夫,爹爹自然不知道那些先賢的話對大哥有用,加之軍務在身,爹爹自然沒有時間給先賢們的思想分門別類。


    於是這項工作便交到了我勤學的二哥身上。


    每日各類書籍源源不斷地被送到定遠侯府,二哥將傳統正能量的書籍挑出給大哥,剩下的就被他自己吸收了。


    碧落城作為璟闌西南腹地最繁華的城池,文化的包容性、多樣性與開放性都遠遠超過了璟闌其他地方。


    史書上記載的泓露夫人是太祖帝的一位不太/安分的妃子。


    她與太祖帝初識於起兵造反時,太祖帝造反成功後便入宮當了妃子,但受不了宮中繁文縟節和勾心鬥角,於某個風高的黑夜逃出宮,一路南下,歸隱在西南腹地的茫茫山川中。


    縱觀曆史,能被史官看上並記載在冊的女子寥寥無幾,能有幸入得了他們法眼女子們,無非就兩種。


    一種如褒姒、妲己之類的名人,她們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一口叫紅顏禍水的大鍋,她們的存在是君王昏庸的表現形式;


    另一種是無名氏,就如前朝有一女子,她爹娘在她還未出世前就給她定了個娃娃親,誰曾想那男娃出生不到一歲便夭折了,這女子成年之後依舊履行婚約……這種女子之所以被記載,大概是因為她的行為對世間女子有鼓勵與榜樣意義,愚不愚昧不知道,總歸衛道士是喜歡的。


    而泓露夫人就比較特別了,正史裏記載寥寥數筆且無關緊要,野史中她的一生卻是相當的精彩絕倫。


    與史書中記載的一樣,泓露夫人與太祖帝確實初識於造反之時。


    彼時四處造反,泓露原是周朝名將之後,對周朝的皇帝亦是不滿,也跟著起兵造反。泓露武藝高強又用兵如神,沒想到規模越來越大,最後與太祖帝的軍隊遭遇時,泓露已經有做皇帝的資本了。


    兩兵相接之時,太祖帝一方吃了不少苦頭。


    兩邊的將領都想擁護自己的帶頭大哥做皇帝,當然恨不能置對方於死地,一來二去,雙方僵持了有一年之久。


    太祖帝越打越糾結。


    因為他發現打著打著,自己好像喜歡上敵方那個容貌俊美的小將了。


    彼時太祖帝並不知道泓露是女扮男裝,以為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子,他的內心恐慌且煎熬。


    以當時的形勢,太祖帝是立誌做皇帝的,作為一個開國皇帝,若被世人發現取向有問題,他將要承受巨大的輿論壓力,甚至有丟掉皇位的可能。


    若是丟到皇位能得到泓露,他又覺得是個劃算的買賣。


    這種百爪撓心的心情讓太祖帝感到難受,與其自己難受,倒不如大家一起難受。


    於是太祖帝找到泓露,向他表露心跡,說自己不想做皇帝了,想一輩子跟他長相廝守,問他是否願意歸隱田園。


    泓露聞言覺得有趣且感動,遂表明女兒身,率領數萬大軍投誠太祖帝。


    很快泓露就發現,她並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樣迷戀太祖帝,因為她不想做皇後,也不會因為他納妃而吃醋,更不會因為他夜宿她人之所而黯然神傷。


    宮中的一切讓她覺得煩躁。


    在某個溫暖的午後,泓露問太祖帝是否願意與她一起歸隱田園。太祖帝隻看著她,並未說話。


    幾天之後,泓露便走了,太祖帝命人尋了好久都未尋到。


    後來許多人說太祖帝的帝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紛紛討伐,帝京被圍困數日,糧草耗盡之時,天降奇兵。


    正是泓露率兵破了帝京之圍。


    太祖帝聞訊發瘋一般地命人將她留下,泓露卻如歸鳥如林般不見了蹤影。


    隻托人帶話給太祖帝說,她愛上的是那個說願意為自己袖手天下的青年,而非金殿之上威嚴的帝王。


    再後來,有人說泓露又嫁了他人,二人幸福美滿。


    不過也有人說,泓露一直孤身,到死都等著太祖帝。


    不管是什麽樣的說法,她最終活成了自己想要樣子。


    據說一開始史官們對泓露的記載還是客觀且讚許的,但後世的君王覺得太祖帝被甩了太沒麵子,漸漸地便把泓露從軍的事跡從史書上摘除了。


    有些詳盡記載其生平的,也悉數變成了野史與戲文。


    又過了許多年,朝廷將這些野史與戲文都列為了禁書。


    二哥讀了諸多禁書之後,對泓露夫人產生了特殊的情感。


    他認為泓露本來可以作為一代開國女帝名垂青史,卻因為一個感動丟了江山,還將自己困在了後宮之中。當不滿足當下的生活狀態時,她有割舍一切的勇氣,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由此可見,女子向來就是感性的動物。


    作為一名商人,二哥覺得泓露夫人完全符合珞瓔繽紛閣的品牌形象:自信、自立、自強、自主。


    一開始我與三哥是不看好二哥這一營銷方案的,這完全違背了當下社會發展的規律。


    璟闌雖民風開放,但舉國上下都是男主外女主內的,此時樹立自立自強的女子形象,豈不是要被衛道士們罵死?


    二哥則不以為然。


    他覺得男子征服世界,女子則通過征服男子來征服世界,所謂的女主內,看上去都是內宅瑣事,實際上卻是天大的事。


    璟闌的女子們每日累成狗,還要被說天天在家享清福,實在是有失公允。


    其實這世上最難做的事情便是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做好了,是分內之事,做不好,便罪大惡極。


    衛道士們對女子們未免太過苛刻。


    璟闌的女子需要一個更包容的環境,而珞瓔繽紛閣就致力於構建這樣的社會環境。


    此舉一出,珞瓔繽紛閣在西南腹地受到了空前的追捧。


    金銀首飾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奢侈品,經他這樣一包裝,家中若是沒有一兩件珞瓔繽紛閣的首飾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新時代的女子。


    不得不說,二哥很擅長洗腦,孫盛楠聽得頗為神往:“自立自強?泓露夫人當真如此巾幗?”


    二哥麵露得意:“自然。”


    孫盛楠惋惜道:“我倒是從未聽聞。”


    我道:“也就是碧落城天高皇帝遠,若是在帝京行此辦法,二哥早就人頭落地了。”


    饒是在碧落城,官府也很快以妄議太祖帝之罪名將二哥抓進牢中,最後還是爹爹上書給聖上才放了出來。


    二哥憤憤不平,說他們這是害怕女權崛起。


    此話一出,二哥又被爹爹關了五日的小黑屋。


    孫盛楠目瞪口呆:“你們這一家子真是一個比一個能鬧騰,虧得陛下器重定遠侯,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二哥點頭稱道:“多虧皇恩浩蕩。”


    其實我常想,以二哥之才,若在戶部任職定能大有作為,說不定璟闌的國力也能因此更上一層樓,而不是如現在般做一個邊陲奸商。


    還有大哥,若他沒有受傷,如今定是一個威風凜凜大殺四方的將軍,而不是像現在隻能做個文職。


    而三哥……也不必故意隱藏實力,日日像個紈絝一般……


    我與幾位哥哥心知肚明,虧得我們幾個天資平平且闖禍不斷,爹爹的軍功才有機會屢被削減,若定遠侯的幾個孩子都優秀得光芒萬丈,哪裏有什麽皇恩浩蕩呢?那才真的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二哥又笑盈盈道:“所有的商鋪都應因地製宜,帝京乃天子腳下,自然不能用碧落城那一套,我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我道:“你此次進京是要將珞瓔繽紛閣做大做強的?”


    二哥點頭道:“正是。”


    我大喜,這就說明帝京的珞瓔繽紛閣將要崛起了,那我以後可不愁銀子花了。


    我又道:“那你還不趕緊去鋪子裏?”天天來我這打麻將作甚?


    “不急不急,這不是要借一下你的勢嘛。”


    我心中一驚:“二哥,你可能不了解,我在京城的口碑真的很不好!”可以說非常差了,而且我並不想越來越差。


    “無妨,”二哥不在意道,“煜王殿下的口碑還是不錯的。”


    “二哥,你可能不知道,煜王……”


    二哥不耐煩地打斷我,問獨孤澈:“澈哥,阿陌欠了多少銀子了?”


    獨孤澈道:“加上今日,共三千五百五十一兩。”


    二哥看著我,誠摯無比道:“阿陌,你看,你是繼續賒賬還是助二哥一臂之力?”


    ……我走過最長的路,就是二哥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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